纪允辰即便表现得千般嫌弃，第二天还是乖乖跟着楚宥去了。
穿着沉重的骑士盔甲站桩一样站在台上站了两个小时，纪允辰脚跟和腰板酸疼酸疼，觉得比走了一场大秀都累。所以他实在难以理解楚宥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开心，连眸子都是亮晶晶的。
“确实好玩啊。”更衣室里，楚宥和他说，“你不觉得那些演员的表演很有趣吗？平时我们表现惊讶，眼睛睁得太大都算是浮夸，而他们不仅仅要做表情，还必须辅以肢体和动作，这是多么激情澎湃的表演，我仿佛看到了梵高画中熊熊燃烧的向日葵……”
背离了十几年来他习惯的表演方式，楚宥第一次尝试戏剧便觉得生动有趣，倒也谈不上比拍电影更喜欢，只是他现在正在兴头上，又确实能在其中得到提升，可能就显得有些过于痴迷了。
楚宥嘴上滔滔不绝，手上还比划了两下，然后眨巴着眼睛看他，“不好玩吗？”
“……”纪允辰茫然脸。
“算了。”看着他对话剧兴趣不大，楚宥也不和他多说了，“饿吗？待会请你吃小蛋糕，街西边有家甜品店味道还不错。”
“饿。”纪允辰一点不客气，伸出两根手指头，“吃两块。”
“国际名模难道不用管理身材？”楚宥表示质疑，随后小声嘀咕了句，“两块就两块，反正是用你的演出费买单。”
“？”
等两人都换好了衣服，楚宥刚想出去又被沉默了许久的纪允辰拉住了胳膊：
“不觉得辛苦吗？”他皱着眉，“你以前没跑过龙套。”
这下楚宥才明白了纪允辰昨晚到刚才一直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的原因。
小年轻在心疼他呢。
“做喜欢的事不会觉得辛苦。”楚宥说，“如果我不想跑了，回国拍戏就是，又不是没有好电影拍。”
“再说了。”打开更衣室的门，他回眸对纪允辰笑了笑，“很多演员都是跑龙套的时候被导演看上的，也许明天我就可以当主演了呢？”
说着楚宥走了出去，结果他前脚刚踏出门槛，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后脚就出现在面前。
“嘿，请问刚才在舞台上扮演兰伯特的人是你吗？”
楚宥微微一愣，“是我，您是……”
“我叫莱文，是个导演。”男人掏出名片递给了楚宥，“很高兴认识你，我知道你的名字。宥，是吗？”
“是，您好。”
“这不是我第一次来看你演戏，从你演桑德勒的那次我就注意到你了。”
桑德勒是一个病重的病人，全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要最后一幕挣扎着滚到地上就行了。
“是这样，我刚才看到你这样……”莱文伸出手，比出了一个用剑的姿势，然后满脸期待地看着他，“请问你会功夫吗？”
楚宥眉头一跳，想到了这些西方人对于他们的一个误解，立刻解释道，“我不会功夫，只能扮演会功夫的角色。”
“哦，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想你当武打明星。”莱文了解他的顾虑，也耐心地对他解释，“我的戏里有一个会武术的东方人，很厉害，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试一试，只要你会做好看的动作就足够了。”
说着，他拿出了一份剧本，“你可以看看，就是个角色……”
楚宥在扫过戏名的时候就眼睛一亮，在看到角色的时候眼底更是露出了惊喜的光芒。
“如果你愿意，我们明天约个时间，ok？”莱文说。
“当然好。”楚宥笑着回答。
等男人走后，楚宥这才侧过头对纪允辰晃了晃手里的剧本，“我刚刚说什么来着？”
纪允辰的嘴角也跟着翘了起来，下巴微扬，“我要吃三块蛋糕。”
“吃什么蛋糕啊。”楚宥霸气地一挥手手，“走，哥带你去米其林餐厅吃大餐。”
“我才是哥哥。”纪允辰皱眉强调。
“那你请客？”
“……”
……
万事开头难，楚宥成功拿下一个有头有脸有完整故事线的角色之后，其他角色便相继而来。
他在各个剧院里面游走，在本地陆陆续续收获了不少粉丝，甚至花大价钱有给他送花捧场的。而且由于行程保密，剧院内也不允许随意拍照，楚宥在演话剧的事目前还没有传到国内，抛头露面都不用怕。
生活安逸到不可思议，细算起来，楚宥三十几年都没有过这样轻松自由的日子了，一时间有些贪恋，他甚至拒绝了几个当地电视剧及电影导演的邀约，不想太早暴露在镜头前。
纪允辰说是能接到工作，好像也不是很热衷的样子，三个月了一共也就出去走了一场秀，拍了两次硬照。楚宥天天能听到他那国际公司的经纪人在电话里谴责他没有上进心，纪允辰却一点都不在乎。他偶尔来看他演戏，偶尔牵着橙橙在外面等他结束，然后再一起去吃好吃的。
楚宥再次对小伙子的心思产生了疑虑。
“我没有发展新恋情的打算。”
一日，楚宥一边揉面团一边对纪允辰说。
充当他的饼干试吃员的纪允辰懵懵地抬起头，“……哦。”
“春天到了，桃花开了，连橙橙都躁动了，帅气的小伙子你就不想找个姑娘谈恋爱吗？”
“……不想。”
“那找个男孩子？”
“不要。”
“嘶……”楚宥搁下了手里的面团，“你到底什么情况？年纪轻轻就这么无欲无求？”
纪允辰咔嘣咬碎了楚宥刚烤好的姜饼人，“这样的生活非常好。”他说，“饼干太硬了。”
“和我妹一个样。”楚宥嘟嘟囔囔，把面饼在桌上摊平，然后一个一个把模具往上面拍，赌气似的，“凑一对得了。”
“谈恋爱很有意思吗？”纪允辰绕到流理台后面，歪着脑袋打量他，“比和你玩有意思？”
“我哪有空陪你玩？”楚宥无奈地看着他，“我很忙，而且过一段时间会更忙，你如果想要人陪就该一个对象。”
“我认识很多人。”纪允辰不屑地动了动嘴皮子，“他们都很蠢。”
“长得蠢，说话蠢，行为蠢，而且……”他抬手又去盘子里捏了一块，“不会烤小饼干。”
“不许吃了。”楚宥拍他的手，“我是让你帮我试吃，留着肚子等下一组。”
“哦……”
“你难道就没有某方面的欲望吗？”楚宥还在试图开导他，“拥抱啊，接吻啊……之类的。”
“不感兴趣。”纪允辰说，“很有意思吗？”
“有意思，很有意思。”楚宥给他打比方，“和喜欢的人接吻很幸福，你会感觉吃到了天底下最好吃的小饼干。”
“……”
察觉到对方没出声，楚宥偏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试试。”纪允辰说着往他这边靠了过来，很认真地闭着眼对他嘟起了嘴巴，然后被楚宥用面粉糊了一嘴，左三道右三道。
纪允辰扭过头委屈巴巴地去擦面粉，楚宥还要在他身后数落他，“我让你和对象接吻，你跑来亲我干嘛？我是你的教科书还是你的布娃娃？我把你当好朋友才对你客客气气的，你要再敢耍流氓，我马上把你扔回国去。”
纪允辰这下真的冤枉，要不是楚宥说像吃到最好吃的小饼干，他也不至于非要试啊。
“既然是朋友，喜欢和你玩有什么错？我又不缺钱，不想工作就不工作。”他眉头紧紧皱着，“你恋爱的时候一个月没理我，连现在也烦我了，你根本没把我当朋友。”
他直接从流理台出去了，“不用你赶，我今天就走。”
楚宥：“……”
原来他这么罪孽深重吗？
看着对方孤高倔强，写着你快哄我你不哄我就继续生气气的背影，楚宥忽然想起了小婉高中时候玩得很好的一个女生。那个女孩子就是因为怀疑慕婉和他谈恋爱，觉得自己被冷落了，所以常常和慕婉闹别扭，责怪她要男人不要闺蜜。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楚宥走过去给人喂了两口小饼干就又把人牵回来了，纪允辰毕竟还是很好哄的。
但问题没能得到解决……
算了。楚宥笑了笑，低头重新去发酵了一块新面团。对方现在肯定很忙，应该没空在意他和纪允辰的事情……吧。
***
时间一晃而过，五月初的时候《拍照》的后期也已经全部完成了。
这一部电影不仅是楚宥主演，也是从他手里一点点诞生的。虽然赵驰晋主导，他做苦力打下手，但从头到尾都给了他很多新鲜的体验，等到它全部完成时，楚宥真的有了一种把它当成孩子一般的老父亲心态。
等到一切打点好，把样片给伯都电影节的组委会寄过去了，他竟然比赵驰晋还要紧张。
“赵导，您觉得获奖的把握大吗？”楚宥难得问出这种幼稚的问题。
“提名应该能有一个吧。”已经拿过国际A类奖项的赵驰晋还是很有自信的，“华枝就不用说了，不给就是他们瞎。”
没错了，这部电影不久前也送选了国内的华枝奖，而且提名已经公布了。
华枝奖两年一届，是国内文艺类电影最权威的奖项，宣称不看票房，只看电影的艺术性，所以只要符合规定送选的电影都有可能被提名，不需要先上映，这点明显区别于和金硕奖和繁花奖。
《拍照》绝对是一部高水准的电影，前几天提名公布之后，共获得了最佳影片，最佳男主，最佳导演，最佳配乐，最佳摄影，最佳原创剧本共六项提名，是所有的影片中最多的。
赵驰晋是影片质量的保证，但因为没什么宣传，很多人是在华枝奖提名公布之后才知道的这部影片，尤其里面出现了一个几个月不曾见过，却丝毫没有被遗忘的名字——楚宥。
包括粉丝在内的网友都只知道楚宥出国进修去了，去了哪个国家哪个地方做了什么都不知道，粉丝想得挠心挠肺都没有物料可以看，最新的照片竟然是和某个女人的约会偷拍？？？
做楚宥的粉丝可太难了叭……
但是！
21岁提名华枝奖最佳男主角，瞬间可以让她们把鸡血打满！这是无论多少代言多少炒作多少营销都干不出来的成绩，史上最年轻的影帝提名，赵驰晋的电影男主角，楚老师牛逼格拉斯！
先前因为某件事情丧了好一阵子的楚宥粉丝再次扬眉吐气了，尤其得知楚宥有女票之后已经脱掉了一部分女友粉，现在留下的都是真爱和事业粉，没有什么消息能比这个更让他们兴奋了。
楚宥现在的围脖大名广场，全部都是在推测他21岁获得影帝的可能性，以及和其他几个提名演员的片段对比。
虽然一共只有十几秒，也够粉丝长篇大论做演技分析的了。
分析的结论是，如果不看资历只看演技，楚宥获奖可能性很大，至少有50％，而另外那一半……则可能属于另一位“拍戏即获奖”的天才演员。
网上的讨论楚宥没放在心上，倒是和赵驰晋的对方让他有点不自在。
赵驰晋看了一眼神色复杂的楚宥，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笑容，“你不是想问能不能拿最佳影片吧，你是想问最佳男主角吧？”
楚宥微微一笑，供认不讳，“毕竟我首先还是个演员，剪辑还在其次。”
“哈哈哈，那我直说吧。”赵驰晋说，“在我看来，你完全有资格拿到最佳男主，和你竞争的几个角色深度都不如你，演得也不比你好。”
“谢谢导演。”
“怎么啦？没信心啊？”赵驰晋拍了拍他肩膀，温声安慰道，“别怕嘛。”
“我不怕…”他笑着说，“但确实没什么信心。”
“没关系嘛，失败了就当积累资历。”赵驰晋轻啧一声，“我拍戏的时候不常夸人，但你真的很厉害，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演员。对于你的年龄来说，你的演技根本就不可思议！我没记错才21岁吧？这个年纪光提名就很了不起了。”
楚宥不语，眼底的神色仍犹豫不定。
“你不会……不想去华枝奖吧？”赵驰晋忽然灵光一闪。
青年没有否认。
中年男人露出了一种很微妙的笑容，语速跟着放慢，“欸，我记得最佳男主好像那个谁也入选了是吧？”
“最近有个导演希望我能参演一部D国热剧，我不一定有时间回去。”楚宥立刻神情无辜地解释。
“哦哦，这样啊。”赵驰晋很遗憾地摇了摇头，不知从哪摸出一张机票放在了他面前，“那看来这个是白准备了，你如果不需要就丢了吧。”
“……”
楚宥笑了笑，慢慢把那张机票拾起，夹在指尖看了看。
“回去吧。”他认真地说，“我想吃火锅了。”
……
楚宥带着慕婉赵驰晋回了国，纪允辰是《拍照》的男配角，可来可不来，但是楚宥都回去了，他又哪可能一个人呆在D国，索性也跟着回去了。
临走前楚宥盯着他想要嘱咐他些什么，但看着对方清澈乌黑的狗狗眼，他还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华枝奖的颁奖典礼在他们回国后的第二天就紧锣密鼓地举行了，规格和热闹程度和金硕奖差不多，甚至还要更热闹一些。
楚宥被安排和纪允辰一起出场，二人华丽的外表足够吸引所有媒体的注意力，这也是楚宥继上次的风波后第一次露面，快门声咔咔咔地响，很多记者甚至在红毯上就迫不及待地想要采访，但纷纷被楚宥淡漠、纪允辰冰冷的表情挡了回去。
入场基本上是按剧组的顺序，《拍照》剧组来得很晚，入场的时候大部分嘉宾都已经就位，楚宥和纪允辰走进去的一路上倒有些万众瞩目的意思，只是他的脚步明显在进位置前停顿了一下。
姜肆的位置就在他斜后方，纪允辰的正后方。楚宥垂眸的时候刚好触碰上他的视线，两人的目光简简单单撞在一起，楚宥眼睫微动，姜肆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率先收了回去。
他淡淡一笑，也收回了视线。
落座后纪允辰凑到他的耳边，小声和他嘀咕，“要不要我帮你？”
“帮我什么？”楚宥疑惑。
纪允辰眉梢微扬，在座位下面轻轻捏住了他的手，把他的指尖捉在掌心玩弄，然后与他十指相扣。
楚宥诧异地看着他。
“帮你气他。”纪允辰平静地对他说，“让他不理你。”
楚宥简直哭笑不得。
下一秒，后座传来“哗啦”一声，姜肆直接离开座位，冷着脸不知道去了哪里。
“好了。”楚宥让他放手，“不用这样帮我，我不生他的气。”
“……哼。”纪允辰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怪他不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