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打电话

暴雪下了一整夜,第二日早上却重新放了晴,暖日自散去的乌云后冒出来,阳光铺洒在莹白的雪地上,温柔而不耀眼。民宅的屋檐下结着一根根粗实的冰凌,在暖阳下折射着好看的光华。

积雪厚厚堆了一地,天地间只剩下白色,半点看不出来先前的模样,也难怪电影里主角只能在下雪之后找回对家乡最初的记忆。

楚宥咔嚓一脚踩进雪里,白花花的雪直接没过了他8孔马丁靴的靴口。

“这……”

和纪允辰对视一眼,正发愁要怎么走回去,忽然嗡嗡嗡的引擎声响起,他眼睁睁地瞧见这户人家的大叔骑着一辆炫酷的雪地摩托停到了二人跟前。

“小伙子会开这个不?会开我们借你!”

楚宥呆住了。

……这什么人家?不是朴实憨厚的老农民吗?假的?

总之交通工具也有了,大叔还友情提供了一个挡风镜,就看他俩怎么安排了。

“你骑还是我骑?”楚宥征询纪允辰的意见,“我原来经常骑我舍友的机车,技术还凑合。”

瞥了一眼摩托车下面的和坦克一样的履带,楚宥有点心虚。

就没有三只狗狗拉的雪橇吗?要胖乎乎的阿拉斯加还可以尽情rua的那种。

走神间纪允辰已经走过去了,长腿一迈跨坐在雪地摩托上,冰山男模戴着挡风镜,相当有feel地对楚宥勾了勾手指。

楚宥呵了呵手,掏出手机给纪允辰拍了一张照片。

“?”

“如果把这照片寄给厂家,他们一定想要请你代言。”楚宥说。

纪允辰抿着唇扭过了头。

楚宥坐在后座之前,先把自己的帽子、手套、围巾一股脑地全部招呼到了对方身上,如果像对方这样光秃秃地骑摩托,耳朵都要冻掉。

纪允辰试图抵抗,“帽子不要。”

“为什么?”楚宥疑惑,“你不是很喜欢我的兔子耳朵吗?”

“……”

纪允辰掀开挡风镜对他怒目而视,然后在楚宥无辜又淡定的目光中败下了阵,抿着唇任由他摆布了。

“好了,出发吧。”他自己的羽绒服有帽子,拉拉紧也可以遮住耳朵。

纪允辰不动。

“怎么了?”楚宥探过脑袋问他。

“……你抱着我。”

“哦。”楚宥用手臂环抱住了他的腰。

男人腰背瞬间挺直,整个人都僵硬得不行。目视前方像是在深呼吸,几秒后,他把楚宥的手一边一个轻轻放进了自己外套的口袋里。

楚宥觉得这小帅哥真的怪有意思的。

没有穿专业的赛车服,一路上他们都不敢开太快,楚宥今天早上还有戏,纪允辰就直接带他去了剧组,慕婉和赵驰晋都在那儿等着。

“哇!这个好酷啊!”

慕婉兴冲冲地跑过来参观摩托车,楚宥原本想要带她感受一下,却被她一把按在了座位上。

“等等,我先给你们拍张照。”

慕婉对着他俩咔嚓了一张,然后对着照片露出了蔫坏的笑容。

楚宥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纪允辰倒是没在意,他慢条斯理地脱帽子和围巾,然后直接抬起手给楚宥戴上,一圈一圈把他围得只露一双眼睛,还顺手偷捏了一下软乎乎的兔耳朵。

“这个。”纪允辰把那个小加湿器递给他,“我买下来了。”

“谢谢。”楚宥的声音闷在柔软的围巾里,连同一个微笑。

“要谢礼。”

出乎意料地,男人竟然铿锵有力地丢下三个字。他倚在摩托上定定地看着楚宥,下巴略微抬起,显得很坚决。

“你要什么尽管说。”楚宥很好说话地表示他会尽力满足对方。

然而这时候纪允辰神色又太不自然了,他的视线左飘飘右飘飘,上看看下看看,最终还是落在了他的帽子上。

楚宥有点怕他要姜肆也给他织一个。

然而男人纠结了三十秒后挤出了四个字,“你跳一跳。”

“啊?”

纪允辰别过了脑袋,脸颊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的,变得通红。

“学兔子,跳一跳。”

楚宥:“……”

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

……

楚宥去化妆间换衣服化妆,纪允辰则是心满意足地去了休息室休息,刚坐下没多久,他便接到了一个电话。

“允辰,你是不是在拍戏?”

纪允辰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我听说你和楚宥在一个剧组?”

眼神一滞,想到对方的一惯的风流行径,纪允辰的神色略显不快,“怎么?”

“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见到姜肆?”

“姜肆?”纪允辰挺直了腰,语气顿时变得戒备,“……和他有什么关系?”

“咦?你不知道吗?”对面的男声轻佻中带着一丝嘲弄,“这个楚宥是姜肆心坎上的人,据说追了好久还没追到手呢!”

“我不知道。”纪允辰咬牙,修长的手指攥紧了手机,眼底冰冷一片。

“嗳,你也确实不关心这个。不过我和你说了你也别因为这个为难他,和他搞好关系,以后说不定有用。”

竭力平息心底的不快,纪允辰沉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会不知道?我们和姜肆的合作不可能一直进行,按照姜肆对他的在意程度,指不定哪天他就会成为我们的筹码。”

“之前被他撞见我私下的交易,本来想把他除掉来着。后来发现他好像忘得一干二净,姜肆又把他护得很好,所以就一直搁置了。”

唐晔轻轻笑了一声,“你不是讨厌姜肆么,要不你试着把他把到手?我觉得一定很爽。”

(不记得唐晔是谁的指路第40章 )

“我对你的交易不感兴趣。”唐晔刚说完,纪允辰冷冰冰的声音立刻接上,“你也不准打他的主意。”

“哦吼,你这是怎么了?”唐晔惊讶地笑道,“不是吧,你也被那小子迷住了?他有这么大魅力?嗳,我说……”

“我不喜欢男人。”纪允辰丢下这句话便挂了电话,随后用力把手机拍在了桌面上,脸色阴沉无比。

***

“小楚你来。”拍完新的一场之后,赵驰晋把楚宥叫到了身边。

“你和我说实话,刚刚这场你有没有保留?”

唐彬回乡之后的迷茫和挫败在一场大雪后攀到了顶点,也是在雪后得到了释然。

刚才拍的是初见大雪,被漫山遍野的白色刺花了眼睛,精神变得恍惚的唐彬。

他脖子上挂着相机走在雪地里,无数次举起相机想要拍摄,又无数次放下。

这样大的雪,掩盖了一切故园变迁的痕迹,让他感到陌生而又熟悉,他不知道该拍些什么,因为好像一切都不属于他。

忽然一阵寒风吹过,扯动了近处的树梢,一只有“雪中精灵”之称的银喉长尾山雀轻盈地振翅而去。就在这一刹,树梢上的积雪忽然像蒲公英一样绽放开来,一波又一波地飘散进风里,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在飞扬的冰晶上,一时间天地之间全是钻石一样漂亮的光芒。

唐彬看呆了,却忘记举起相机拍照,等到他手忙脚乱地端起了相机,这场梦幻般的“钻石雨”却已经走到了尾声。

巨大的挫败和遗憾瞬间把他淹没。

赵驰晋问楚宥有没有保留,楚宥能明白对方的意思。不是说他这场拍的不好,只是他NG了好几次才勉强达到了对方的要求,而后面还有好几场要求情绪更饱满的戏份。

赵驰晋怕他没办法驾驭之后的戏份。

思索间他听到赵驰晋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小楚,你身上的挫败感不够浓厚,不过你年纪轻轻估计也没经历过太大的失败,我们慢慢磨,没关系。”

楚宥心口忽然被触碰了,隐秘地有些不舒服。

不是的。9.7.9.9.

怎么可能。

午间休息的时候楚宥情绪一直不太高,拍这部电影到现在,大量的独角戏和内心独白他都一一克服了,而且拍出了自己和导演都满意的结果。

但是他也清楚,自己的潜力没有完全发挥出来,这堵在出口却无法收放自如的情感让他很难受。

赵驰晋理解他做不到位,可他没法理解自己,明明经历过那么多,怎么都快忘了呢?

是重生以后过得太顺遂所以飘飘然了吗?

愣神间一旁的电话忽然响了,拿过来看了一眼名字,楚宥的唇角顿时抿了起来。

“宝贝儿。”

“嗯,怎么了?”楚宥平静地应了一声。

“想你了呗。”姜肆笑道,嗓音温柔而低沉,“在吃饭吗?”

“嗯。”

“剧组的饭怎么样?有没有别的想吃的?哥可以飞过去给你做哦。”

“……没有。”楚宥戳了戳碗里硬邦邦的胡萝卜,“饭挺好 ,你不许来。”

“好吧。”姜肆叹了一口气,语气微变,“你一个人吃饭?”

楚宥的筷子顿住了。

“咳,没事,我就问问。小婉和你一起的吧?呵呵呵……”

“你有话直说。”楚宥语气冷了下来,“不必拐弯抹角。”

“……宝,你不开心?”姜肆迅速察觉出了楚宥情绪的不对劲,放软了声音哄他,“发生什么事了?和我说说好不好?”

“没有事情。”楚宥抿着唇,“不是你在问我事情吗?”

“我那不是事儿,你的……”

“你不就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和别人骑一辆摩托车还让他戴你送我的帽子吗?”

“我……”

“我高兴。”楚宥声音冷冷,“我高兴怎样就怎样,不必向你请示。”

身体不好、吃不好、拍戏拍不好、心情不好……都不想告诉你。

反正你也不关心。哼。

楚宥挂断电话,按了关机键。

……

慕婉进休息室的时候看到楚宥望着黑乎乎的手机屏幕发呆,神情说不出有些别扭。

“哥哥你怎么了?”慕婉摸摸他的脸,“姜老师又惹你生气了?”

楚宥慢慢地抬起头看她,眉心皱着,“我……”

“我无缘无故骂了他一通。”他捏着拳头,恨铁不成钢地敲自己脑袋,“居然拿别人撒气……幼稚。”

慕婉一愣,她都不知道多久没看到她哥这种孩子气的样子了。刚刚姜肆给她打电话说了情况,原本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结果现在看来居然是她哥在闹脾气?

喏,还知道自我反省呢,是个乖孩子嘛。

“然后……”楚宥拉住了她的袖子,认真地点头,“但是我现在心情很好。”

慕婉简直哭笑不得。

……

楚宥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雪地里,白色的雪覆盖了一切。暖阳温柔,反射的光线却刺眼,在没有山的地方,除了雪,就是天。

他闭上了眼睛。

风拉过皮肤有点疼,又冷又火辣的疼。

他慢慢矮下身子,膝盖碰到了积雪,压下去的时候发出咔嚓的声响,他的身子缓缓倾斜,最终侧躺在了冰凉的雪地上。

很冷很冷。

绵绵密密的寒气把他包裹,从身体的每个角落里钻进来,渗透皮肤,侵蚀骨骼,把他的思绪带回三年前的那个夜晚。

他也是这样躺在地上,一样冰冷孤单,没有冰凉的雪花,却有汩汩流逝的鲜血。

生命从他身体里一丝一缕地抽去,加速剥夺他的全部希望。他还有未竟的心愿,他为之奋斗数十年的东西还没有到手,他刚刚失去了它一次,而现在要永远失去它了。

好难过啊……为什么想要的到死也不属于他。

轻轻呵出一口寒气,唇边的雪融化了,晶莹剔透的泪珠滚落,与干净的雪水混合在一起。

楚宥张开嘴舔了舔,味蕾尝到了咸咸的滋味。

他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