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和丁子晏当时在阳台外默默围观着,阿姨还偷笑:“哎呦,小年轻,不就这点事,害羞成这幅样子。”
丁子晏彼时已经回过了神来,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想着,不就是这么回事。
可现在想想,好像确实不是这么回事。
如果他是江棉,把人扶去了房间,结果平常都一副正儿八经禁欲模样的人突然间扒了裤子就开始疯狂地打-飞机,打得床单上到处都是,他也会被吓到的。
而且当初高中他们三人一起上厕所时,大家都评估过,岳漓的尺寸是很傲人。
江棉会感到自卑,留下心理阴影……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天捂着屁-股逃走,指不定就是被吓得一屁-股坐地上疼了呢?
而此刻,岳漓明白过来丁子晏的意思,黑着脸道:“给我收收你的脑洞。”
才不是打-飞机,去他妈的打-飞机,那可是真枪实干出来的痕迹好吗?!
虽然之前是他放任丁子晏去这么想的,听到丁子晏分析的时候也很无语,可丁子晏似乎越想越离谱,还什么江棉被他打-飞机吓到留下心理阴影……岳漓暗暗磨牙,回忆起那天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洗床单的情形,则更加生气。
一个月。
丢下他和那张床单,跑了整整一个月,回来时谁也没告诉,偏偏只告诉了高铭是吗?
很好。
岳漓觉得自己简直能气笑了,酸得能腐蚀混蛋了。
不能怪他对高铭这个名字敏感,实在是他清楚江棉和高铭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人很亲密。
以往根本不当回事儿的事情,这会儿让岳漓在意得要命。
至于那天晚上——江棉被吓到了吗?
那天中午醒来,岳漓最开始脑子很乱,混乱中回想起那个他以为是梦结果似乎是现实的夜晚,夜晚中江棉那全程乖顺攀附着他的模样,他的心中涌现出了狂喜,于是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打了个电话给江棉。
然而电话无人接听。
岳漓想着,江棉可能是没听到,于是穿好了衣服,在床边坐了会儿,回忆了下那漫长而又激烈的过程——他依稀记得,加上最开始无措又……迅速的第一次,他们几乎毫不停歇地做了三次——平复了下又有点兴奋起来的身体,他再次打了个电话给江棉。
然而还是无人接听。
当时,岳漓的脑子就已经有点清醒了。
直到收到江棉那条一眼就看出来是在装傻的微信,更是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江棉被吓到了吗?
可能还是被吓到了吧。
当然了,岳漓自认就算是在“梦中”,他对江棉也不过分,虽然激烈,但依旧极尽温柔。
在“梦”里他甚至全程没敢喊江棉的名字——仿佛是害怕会把对方也从睡梦中叫醒,打破这个美梦一样——他不想让任何不定因素影响当时的他们俩,于是只将万般的珍惜与火热通过身体表达了出来。
这整个过程,江棉若是不愿意,非常轻松地就能将他推开。
然而江棉没有。
没有推开他,事后却又回避他,唯一的解释,就是江棉也和他一样醉得彻底了吧。
不同的是,醉了后的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而醉了后的江棉可能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想着给江棉留点时间,给自己也留点时间。
他小心翼翼地对待着两人之间的关系,尽管满心都是忐忑和焦躁,依旧耐心地等待了一个月。
而一个月后,江棉是回来了,可他对江棉的愧疚与些微的希冀,全都在刚才听说江棉偷偷回了c市,只去找了高铭的时候,不可抑制地变成了嫉妒和怒意。
岳漓和江棉做了这么多年兄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因为江棉身边有密切的同性友人而气成这幅样子。
……可是他凭什么生气?
没错,他没道理生气。
江棉回避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岳漓的浑身又冷了下来。
他深呼吸一口气,冷静道:“我跟他之间是有点事情,不过不是你说的那样,你别管,也别跟别人说,我会解决好的。”
丁子晏怔怔道:“还真是啊?”
顿了顿,他说:“行吧,大家都是兄弟,有矛盾别搁太久了。”
岳漓点点头:“我知道。”
知道个屁。
就江棉这么躲着他的态度,他都不知道怎么找江棉谈那件事情。
丁子晏倒没太当回事,朋友之间吵吵架不是挺正常的?以前高中的时候江棉还和岳漓吵过架呢,只是当时大家都是学生,幼稚,吵了架也就搞冷战,如今高端了,直接出去浪一个月。
这事揭过,丁子晏也就不提了,顿时又换了副表情,八卦了起来:“嘿,那你跟楼明雪最近怎么样了?”
岳漓微微蹙眉:“说了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你最近怎么回事,老提她?”
丁子晏嗤笑,没信。
没关系还给她要演的那部电影投了一大笔钱呢?
虽然这家伙一直否认这笔投资是为了楼明雪,可丁子晏是真不信。
他觉得这家伙在感情方面就是根木头,不开窍!
丁子晏自认是个对兄弟相当热心的人,见岳漓始终不承认,也就不说了,暗戳戳在心里计划着牵一牵红线。
两人又喝了会儿茶,聊了几句生意上的事情,丁子晏拿了合同就走了。
而时间临近傍晚,助理走了进来,提醒岳漓六点钟和合作伙伴在金宸酒店约了饭。
岳漓收拾了东西,带着助理出发。
江棉遇到丁子晏后,人又一下子蔫了。
大概是因为又想起了岳漓。
哎。
反正也就这样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对于岳漓,再过一段时间,他肯定能整理好心情,把对方当个普通朋友对待了吧。
江棉摸着肚子,悄悄地想。
高铭被丁子晏打断告白后也一下子没勇气了,打算之后再找个合适的时机继续。
江棉一早已经说过今天还需要在他们家再蹭一顿饭,高铭自然不会不欢迎,于是又把人载回了家。
回到家的时候,时间还早,但鉴于江棉中饭也是在医院里随便用的,高铭就让阿姨早点为江棉先烧起来,做了些清淡的菜,又煮了点粥。
尽管如此,江棉还是吃得很少,胃口很差。
高铭低声道:“你这副样子,别肚子没大起来,人已经瘦了。”
江棉只好努力再往自己嘴里多塞一点。
吃完饭时间还早,高铭见江棉疲惫,就让他去楼上再小睡一会儿,等他们自己家人吃过饭,差不多八点了再送江棉回家。
江棉点点头,便躺去了床上,依旧秒睡。
只是这次,他做了点梦。
梦回到了高中。
他和岳漓第一次正式接触,情况有点微妙。
那是高一开学没多久后的一节体育课,老师带着他们男生做完热身就让他们自由活动去了,于是去体育馆打篮球的打篮球,在操场上踢足球的踢足球。
江棉喜欢踢足球,于是招呼了几个人跟他一块儿到绿茵场上发疯。
某一刻,球被传了过来,江棉注意到周围有同学在围观,骚包心作祟,当即“嘿嘿”一笑,冲了两步高高跃起,潇洒帅气地来了个倒挂金钩。
周围惊呼声一片。
然后他完美踢空。
当时,他落到地上,球已经与他擦肩而过,往场外射去,稳稳被一个高挑的身影接住。
江棉茫然地回头一看,就看到那个帅气的男生定定地望着他,然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棉:“……”
那一刻,江棉羞愤到泪花都要冒出来了,死死把那个人的模样记到了心里,发誓他和这个人势不两立!
后来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喜欢那个人呢?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真的是摸不到任何规律的一件东西啊。
江棉是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的。
醒来的时候刚好晚上八点。
他是五点半就睡下了的,算起来也睡了两个半钟头了。
来电人是“许彦文”,江棉愣了下,接了起来,开口时声音还带着点沙哑:“喂?”
“江棉?”
许彦文的声音有点轻,有点抖,比江棉的嗓音还要低哑,明显不对劲。
江棉的睡意登时消散了。
他从床上起身,赶紧问道:“是我,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江棉,”许彦文的声音里带着点哽咽和惶恐,“你……你回来了吗?现在在不在c市……”
“在啊,我在!”江棉回答。
“那你来接我一下好不好?我刚才喝的酒里面好像……好像被下药了,”许彦文求助,“我现在实在没办法自己出去打车……”
江棉心里“咯噔”一下。
下药?怎么会被下药?
江棉思绪一转,想起来,许彦文现在是一家模特经纪公司的模特。
江棉老爸是开娱乐公司的,娱乐圈里到处都是这种事,江棉心里当然清楚,只是他没想到这种事情会落到自己朋友身上。
江棉立刻道:“我马上过来,你现在在哪里?”
许彦文的声音更加虚弱了,充满了摇摇欲坠之感:“金……金宸酒店……我躲在四楼的楼梯里……”
“我知道了,别怕啊,我马上过来!”
江棉挂了电话就下了床,下了楼。
高铭正在跟自己爷爷聊天,刚打算去叫江棉起床,就见后者急匆匆下楼,蹙眉问:“怎么了?这么急干什么”
“我朋友出了点事情,我要出去一趟,”江棉见到高铭就觉得刚好,道,“哎,你车借我一下!”
高铭一愣,直接起身道:“你去哪儿,我开车带你过去。”
高铭这么说了,江棉也懒得推辞,报了金宸酒店的地址。
不过开动车子时,得知江棉只是去接人的,高铭还是不免说道:“其实你跟我说一下位置,我过去接就行了。”
江棉有点心不在焉:“你又不认识他,不方便。”
高铭瞧了他一眼,问:“哪里的朋友啊?”
“也是高中同学,只是……”江棉顿了顿,“和丁子晏岳漓他们不一样。”
许彦文不是江棉的同班同学,认识的契机也有点复杂。
江棉最开始上高中的时候,就如刚才那个梦中所展现的,和岳漓、丁子晏那帮人根本不熟。他甚至是拿敌对的眼光看待岳漓他们的——岳漓和丁子晏他们倒是一入学就混在一块儿了。
江棉那时候,和班里另外一个他当大哥看待的男生走得更近。而许彦文,则是那个大哥的邻居,和他们同年级,不同班。
说起来,那两人也算是竹马跟竹马了。
高一的时候,那位大哥因为家里一些事情出了国,而江棉和许彦文之间的交情却没断。
可他和许彦文之间的交情,与他和高铭、丁子晏他们之间的交情,是完全不同的。
江棉对许彦文,是同病相怜,是怜惜,是心疼。
许彦文,也喜欢男人。
和江棉一样,喜欢上了一个直男。
许彦文高中时喜欢的那个直男是谁,江棉至今都不清楚,他只知道许彦文和那个人之间也没有结果,跟江棉不同的是,许彦文很快走出来了。
——只是怎么说呢……
gay是不是真的特别容易喜欢上直男啊?
许彦文就算走出来了,之后动心的男人,也都是直男。
好不容易一年前,他暗恋了一个直男,对方也回应他了,结果对方是个大渣渣,跟许彦文上了两次床之后就甩了他。
那之后,许彦文的精神状态简直直线下降,弄得江棉又为他心酸又为他担心。
今晚又出了这样的事情……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呢?
江棉手肘抵在车窗边,咬着手指。
他之前就跟许彦文说过,与其去模特经纪公司,不如还是去他爸那儿算了,找个经纪人,演演戏,看看能不能火,江棉爸爸也是完全同意的。可许彦文不好意思麻烦他们,说是他现在既然有工作机会,那就先试试看再说。
江棉当时是支持许彦文的想法的,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
高铭瞥了他一眼,道:“你这么焦虑干什么?”
江棉收回手指,握拳,眼眶有点干涩。
因为他总对许彦文有一种同理心。
就觉得,许彦文过得好些了,他自己便也过得好些了似的。
许彦文过得一团糟,他便也觉得自己一团糟。
金宸酒店离高家四公里路,开了一会儿就到了。
酒店门口,江棉把高铭叫停,自己先下了车。
高铭无奈,只让他小心点,别跑,然后赶紧去地下停车库停车。
江棉又给许彦文打了个电话,过了几秒钟许彦文才接起来。
确定了位置没变,江棉挂了电话,直接坐电梯到四楼,然后又冲去了楼梯间,在拐角那儿看到了一个坐在地上,靠着墙的身影。
“许彦文!”江棉叫了声,走了过去。
那人没反应,江棉走近了才发现对方紧闭着眼睛,俨然已经撑不住睡着了,摇了摇对方肩膀才把人弄醒。
许彦文惊醒,整个人都抖了一下,慌张地抬起了头,脸色苍白。
见到是江棉,他瞬间松了口气,紧接着眼眶就红了:“江棉……”
他摇晃着站起来,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江棉。
许彦文和江棉的身高差不多,比江棉稍矮一些,并且比江棉都要瘦弱。
他整个人都微微颤抖着,似乎还有点发热。
江棉心疼地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低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而后就听到有呜咽声自耳边传来。
许彦文是个比较脆弱的人,遭遇这种事情后能有多崩溃,江棉也想象得出来。他耐心地等待许彦文平复好心情。
而许彦文发泄完后,松开了江棉,眼睛已经哭得有点红肿。
“对不起……”许彦文还一下一下地抽着气。
“跟我道歉干什么?”江棉失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递过去,关心道,“你就吃了药?……没受伤吧?”
“没,感觉不对之后我直接逃出来了,”许彦文摇了摇头,拿纸巾擦干净自己的脸,带着鼻音说道,“不过工作算是丢了。”
“这种工作丢了就丢了,难不成你还要继续干下去啊!”
江棉爸爸公司里也有这种事情,但很少,因为江棉爸爸也不喜这种风气,只是经纪人和艺人为了前途,依旧会私底下偷偷地干——那些人想干,江棉爸爸也不可能拦着不是?
只是自愿的不说,算计别人,把人药晕了送去别人床上这种事情,江棉爸爸底下是没人敢干的。
江棉义愤填膺的声音让许彦文好过了点,他破涕为笑,还湿润的眼睛注视着江棉道:“真的谢谢你,江棉。”
“没什么,”江棉拍拍许彦文的脑袋,叹了口气道,“你就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吧,工作重新找,实在找不好,说真的,去我爸那里吧。到了那里,好歹我能罩着你啊!”
许彦文沉默片刻,这次总算是点了点头。
江棉说道:“行了,现在没事了,先出去吧。”
江棉扶着许彦文,往外头的酒店走廊走去。
许彦文身上的药效还没过,江棉说要不去一趟医院,许彦文不愿意,江棉想想也是,还是睡觉去吧,基本上睡一觉也就好了。
许彦文父母早逝,他由舅舅舅妈抚养,只是许彦文不够幸运,舅舅舅妈对他非常敷衍,等他上了高中就把他丢进了学校宿舍,没怎么理会过。如今许彦文出来工作,住的地方只有一个室友,可室友也是不着家的,压根不能指望许彦文回去后有人能照顾他。
江棉想着,许彦文现在这样,他也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等会儿他把许彦文带回家吧,让许彦文在他家住一晚。
江棉正跟许彦文说着,许彦文忽然看向江棉身后,脸色一变。
江棉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去,就看到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他们身后,僵住了。
男人大概喝了点酒,脸色有点泛红。西装外套已经被脱了下来,挽在了结实的手臂上。领带也被扯掉了,大概是被压在了西装外套下面。
领口被解开了一颗扣子,显得非常随意,那展露出来一丁点锁骨,连带着脖颈上的喉结,都变得存在感极强,异常撩人。
一双桃花眼带着点醉意,又流转着有些锐利的光芒,直勾勾地看着江棉。
一个月没见了。
乍一看到对方这副姿态,江棉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咕咚”一声,觉得嗓子好干涩。
岳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