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远让你取病人的健康组织?”胡煜调着电生理台的显微操作装置,扭头看身边的贺冰心。
贺冰心点点头:“他说病理组织附近的神经元做不了对照,细胞状态维持不了那么久。”
“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其实还是一个手速的问题,只要足够快,还是来得及的。”胡煜指着屏幕上的一个三角形的细胞,“你看,像这样的形态,说明细胞的活力还很好,可以支撑到实验结束。”
贺冰心认真看了看屏幕上的细胞,很坦诚地说:“徐志远说附医除了你,没人能处理那种细胞。”
胡煜笑着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你要给我做那么多芝麻糖,我没别的能回报你了,我替你做实验。”
“不用,”贺冰心摇摇头,“我得自己学会,不然难道以后每一次有实验,全都要指望你?”
胡煜抿了一下嘴唇,托着贺冰心的后脑让他看自己:“我昨天跟哥说过的,你要试着指望我。”
“这不一样,”贺冰心很坚定,“这是我自己的工作,如果什么事都要依赖别人,那我在这个项目里的价值是什么?”
胡煜不跟他争了,笑了笑:“本来想多帮你一些忙,请你帮我的时候我也好开口一些,现在你这么说,我也不敢依赖你了。”说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挺失落的。
贺冰心没有立刻上当,点着成像屏幕问他:“这个细胞状态好吗?”
“一般,”胡煜眯着眼睛,没像往常一样迁就他:“3个trial都跑不完。”
贺冰心也不气馁,一个细胞一个细胞地挑过去,胡煜都说不好。
他有点怀疑胡煜是不是在骗他:“怎么可能呢?这个细胞边界清晰,形态完整,没有膨胀或皱缩,就是你说的可以选择的细胞。”
“你不信可以试试,”胡煜耸耸肩,“咱们俩打赌。”
贺冰心虽然经验没有胡煜多,但是学东西非常快,他还是挺相信自己的:“赌什么?”
“哥输了的话,”胡煜凑近了他,带来一阵好闻的古龙水味,“让我亲一下。”
贺冰心慌慌张张地看了一下四周,电生理间是独立的,这个时间别的台子都空着,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想起来昨天晚上,红着脸咽了咽口水:“……要是突然进来人了怎么办?”
胡煜让他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吓得贺冰心赶紧伸手去捂他的嘴:“你干什么呀!”
手心里一暖,是柔软的舌尖。
贺冰心猛地把手抽回来,捧着手瞪胡煜:“你怎么回事儿!”
胡煜笑吟吟地看着他:“哥还没输呢,为什么先害羞了?”
贺冰心的脸红得几乎要滴血,气呼呼地瞪着屏幕:“我看你就是拖时间,再好的细胞也不禁等,你这是犯规。”
“好,”胡煜给电极灌好内液,递给贺冰心,“找镜下电极你已经非常熟练了,这个细胞你来扎。”
到了做正经事的时候贺冰心从来不含糊,他稳稳地装好电极,转动操作台上的旋钮,很快屏幕上就出现了玻璃电极投射下的阴影。
“很好,”胡煜提示他,“开微操降速。”
贺冰心很小心地下降电极,直到电极的玻璃尖端轻轻地在细胞的外表面上压出了一个凹陷,圆胖圆胖的,像是一只可爱的小碗。
胡煜惊讶于贺冰心的进步速度:“非常好,现在负压吸破。”
贺冰心用手指堵住三通转换头的一个口,轻轻抽注射器。
他抽一下,细胞就微微抖一下,就像被欺负了一样,弱小又无助。
吸了好几次,那个哆哆嗦嗦的小细胞一直负隅顽抗,就是不破。
贺冰心求助地看胡煜:“吸不破。”
胡煜指着屏幕给他看:“这个细胞的形态虽然还可以,但是阴影比较深,说明它的膜很厚,不容易吸破,那你打算怎么办?”
贺冰心稍微加大了一些力度,“啪”地抽了一下注射器,那个细胞立刻就在视野里消失里,留下了一簇烟花状的碎片。
他懊恼地看着屏幕上的案发现场:“它的状态的确不行。”
“你现在的技术已经完全过关了,只是还缺乏一些练习经验,我有很多实验动物可以给你练手,你只要过来练,”胡煜宽慰他,“很快就能掌握更多的技巧。”
听他这么说,贺冰心立刻在心里回顾自己的时间安排:“我需要尽快掌握,最近尽量每天都过来。”
“好,你过来之前提前跟我说,我替你配实验溶液。”胡煜微微一笑:“那实验的事说好了,打赌的事是不是要算账了?”
贺冰心眼睛不知道往哪看,支支吾吾地说:“昨天不是亲过了?”
“那是我亲你,”胡煜理所当然地说,“那不算。”
贺冰心不明白,有点着急:“那怎么就不算呢?”
胡煜微微向他倾身,指着自己的嘴唇:“赌注得是哥哥给我。”
贺冰心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往后躲,外面突然就起来两道人声:“你确定现在电生理间没人吗?”
“这个点儿大家谁做电生理啊?再说咱们就进去拿个东西,有人没人的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怕撞上冰山吗?你想亲身示范泰坦尼克号啊?”
“不许你诋毁我男神啊,严厉怎么了,冷酷怎么了,帅就完事儿了。再说了,人家会亲身上阵吗?图样图森破。”
听着两个人的声音渐渐近了,贺冰心的脸还红通通的,明明什么都没干,却像是要被人抓现行了似的,有些慌乱地看向胡煜。
胡煜笑了笑,捞着他的腰转到了试验台的遮光帘后面,帘子沙沙的抖动刚停下,
门外的两个脚步声就转了进来。
其中一个细心一些:“这个台子还没收呢。”
“可能吃饭去了吧?阻断剂在负二十度冰箱是吗?”接着就是开冰箱门拉抽屉的声音,哗啦哗啦的。
贺冰心的心咚咚跳,扭着身子朝着帘子外面看,巴望着那两个人赶紧走。
回头的时候没防备,被胡煜堵了个正着,他差一点哼出了声。
胡煜把他挤在帘子后面的墙上,两个人的声音就在外面:“你男神都结婚了,而且听说对方也是个男神。”
“唉,我见过,心外的,是好漂亮,就是不知道胡教授对他是不是也跟对我们似的,三句话之内就能把人冻结实。”
另一个人嗤笑了一声:“对方感觉不是高冷范儿的,应该比你男神情史丰富有手段。”
贺冰心冤枉得要命,被胡煜压得动弹不得,又怕碰到帘子被外面的人发现,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外面的人又说话了:“我也觉得,男神的那位那么漂亮,标准斩男刀,估计追的人得一火车一火车的,肯定是情场老手。”
胡煜俯视着贺冰心,一侧的眉毛微微挑了起来。
贺冰心下意识地摇头否认,摇到一半又觉得莫名其妙,懊恼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胡煜的吻就是这个时候落下来的。
他从容不迫地,就像是在品尝黑森林蛋糕上的那颗红樱桃,一点一啄地吻着贺冰心,从嘴唇到下颌,又拉开贺冰心的高领毛衣,不慌不忙地吮/吸他的喉/结。
贺冰心感觉自己的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外面的人却依旧一无所知地聊着天:“你男神就不一样了,众所周知,没人追得上冰山狐。人家的情史呀,一片空白!”
“啧,这么一说,我觉得胡教授肯定会吃亏,高岭之花都单纯。”
贺冰心被“单纯”的胡教授亲得上气不接下气,无力地揪他的头发,小猫挠似的,绕得手指头上都是胡煜的头发。
等到外面终于安静了,贺冰心的腿都在发软,靠在胡煜身上等待这一阵脱力过去。
“哥哥,又是我主动亲的你,”胡煜把他的头发缠在手指上,眼睛笑着,语气却可怜巴巴的,“我觉得他们说得对,我总是吃亏。”
贺冰心又羞又恼,抓着帘子就要往外走,胡煜却一把搂住他的腰,要把他捞回来。他不肯,拧了一下,从帘子后面冲了出去,结果发现外面的两个人居然没走!
贺冰心脸红着,嘴唇微微肿着,马海毛毛衣的领子微微翻着,露出浅红色的吻/痕。另外两个人看着很年轻,一个拿着移液器一个拿着小烧杯,估计刚刚是在配试剂,现在像是两座雕像一样石化在了原地。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胡煜轻笑着拨开帘子走出来,两个无辜路人的脸刷就白了:“胡胡胡……教授!对对对……对不起!打扰了!”
“打扰什么了?”胡煜拿起椅子靠背上的外套给贺冰心披上,也不等他们回答,“MK-80阻断剂需要在三十七度水浴融化,你们在这儿就开始配试剂了吗?”
两个人的脸就跟刷了白漆一样:“我们错了!这就去水浴!”说完就像两股风似的从门口刮了出去。
“放心,他们不敢说什么的。”胡煜拉着贺冰心的手,“但是哥还欠着我两个亲亲,还清之前,你得用别的抵利息。”
贺冰心跟着他出了房间,一阵窒息:“怎么又成两个了?”
“昨天一个,今天一个。”胡煜理所当然地说。
就好像昨天贺冰心答应了跟他试试,两个人就都变得有点不一样,贺冰心说不清胡煜是哪变得不一样了,但能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他对比得脸皮薄了些。
绕了一大圈还是躲不过去,贺冰心无可奈何地问:“那要什么利息?”
“哥,你得陪着我继续做那个项目,”胡煜用手指缠着他的小指头,“那个听力的项目。”
听到是这件事,贺冰心不由松了一口气:“那个啊,那个没问题。”
胡煜像是没想到他能这么爽快答应,有些惊讶:“你不介意?上次你做完那个不是肚子不太舒服吗?我以为你都不想做了。”
“如果可以帮到你,那些我可以克服。”贺冰心耸耸肩,“有些事情总是需要克服的。”
两个人在楼道里并肩走着,贺冰心的手环震了一下,是薛凤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有事吗?”胡煜看他看消息,问道。
贺冰心摇摇头:“李旗的舅舅给了他一张人间一号的代金券,他说要请大家去唱歌。”
上次吃日料大家都在饭桌上喝多了,就欠下一次KTV,这群年轻人一直嚷嚷着要补上。
“想去吗?”胡煜知道他没见过那种场合,倒也不反对。
贺冰心舔了一下嘴唇,有点犹豫地看他:“你去吗?”
胡煜听见他这么问,嘴角微微翘起来:“你想去我就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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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一号是锦城出了名的销金窟,低调奢华的门面一进去,就是富丽堂皇的巴洛克式长廊。
像是科室里的小医生们,平常根本没有机会到这种场所来消费,话都不敢多说,也不敢乱看,像是一群春游的小学生,跟着一个漂漂亮亮的小招待进了包厢。
李旗很得意地在中间的位置上坐下,用手指弹了弹手上的代金券:“这张小纸片能抵三万块呢!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随便点!”说完他笑着看了看贺冰心,“贺老师,平常在科室里也没孝敬过您,轮完了张旭,就到我了。”
哪怕贺冰心从不刻意揣度别人,也觉得他这个话里没多少善意。他接了胡煜帮他要的温水,避开李旗的锋芒:“谢谢你邀请我。”
李旗看贺冰心不接他的招,又把酒水单推到他面前:“贺老师是从国外回来的,对洋酒肯定有研究。你看看,喜欢哪个,随便挑。”
今天是李旗做东,贺冰心不想当着这么多人和他抬杠,接了酒水单随便翻了翻。
单词他倒是都认识,但具体是什么酒就不知道了。他指了一个稍微熟悉的牌子,扭头问胡煜:“这个好喝吗?”
胡煜放松地靠在他身边,看了看他选的酒:“哥喜欢Hennessy?”
“以前买过这个牌子的平价酒,感觉应该不会太贵。”贺冰心偏着头解释。
“挑好了吗?”李旗自己点好一瓶酒,又叫了一些水果上来,不无得意的靠在真皮沙发上,很有一副东道主的样子。
“的确算不上高档酒,”胡煜揽着贺冰心的腰,微微笑了笑,“想尝尝就点这个。”
贺冰心没多想,跟小招待说:“一瓶IMPERAIL。”
点完酒水,其他人还像是小学生一样拘谨又整齐地坐在长沙发上,没一个人去点歌。
“大家点歌啊,”李旗挥了挥手,“这地方一个小时就要两千,一寸光阴一寸金啊。”
梁欢是第一个站起来的,拉着张旭往点歌机旁边走:“你不爱唱歌吗?走啊!”
有他俩开头,其他人也就接上了,唱了两三首歌,又喝了几杯酒,气氛渐渐就热了。
张旭平常话不多,歌倒是唱得不错,一首接一首的,算得上是麦霸。
贺冰心看薛凤一直坐着没动,好奇地问他:“你今天好安静啊,怎么不去唱歌呢?”
“我看不惯李旗那个德行,”薛凤轻轻“哼”了一声,“要知道他请我们唱个歌还得摆一圈谱,谁特么愿意来?我还把你也喊过来,我真是个莎士比亚。”
“来都来了,”贺冰心比他看得开,从桌子上拿了一串青提子给他,“不唱歌就吃点东西。”
胡煜在一边心无旁骛地给贺冰心剥开心果,剥出一小把来就放在他手心里,别的事情一概不过问。
几个人唱了一轮,梁欢又过来拉薛凤,薛凤不情不愿地跟着去了。
毕竟都是年轻人,薛凤跟着他们唱了几首歌,也就慢慢融了进去。
现在还在沙发上坐着的就剩下胡煜和贺冰心了,贺冰心没想到原来KTV就是几个人在一个大房间里对着屏幕唱歌,有些无聊地嚼着胡煜给他剥的开心果。
“怎么了?”胡煜轻轻拍着他的腰,“吃开心果还不开心?”
“也没有,可能年纪大了吧,”贺冰心看着吼得撕心裂肺的薛凤,微微眯起眼,“没激情了。”
包厢里的迪斯科球不停地转,彩色的光斑落在贺冰心的脸上,又流连着离开。
他的睫毛浓密又卷翘,在五彩的灯光下投下小扇子一样的阴影。他的半长发被抓起一半,在后脑勺上随手挽了一个可爱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