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科室里的年轻人着急去店里抢限购生鱼片,贺冰心和胡煜到日料店的时候,人基本已经齐了。

薛凤身边空着两个位子,他看见贺冰心就猛招手:“贺老师贺老师!!”

胡煜跟着贺冰心走过去,坦荡荡地在一片遮遮掩掩的目光里地替他摘围巾、脱大衣。

薛凤一脸惊恐地看着胡煜护着贺冰心在离他远一点的位置上坐好,又挨着自己坐下了,结结巴巴地打了个招呼:“胡、胡教授好!”

和平常薛凤见到的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不大一样,胡煜用热水给贺冰心涮着杯子,笑微微的:“你就是要加我哥的微信的同事,是吗?”

薛凤心里暗暗惊叹冰山果然名不虚传,一句话就激了他半身的冷汗,战战兢兢地说:“是。”

贺冰心一扭头,发现薛凤快在胡煜的注视下凝固了,随口找了句话“救”他:“大家都到了吧?”

“来的都到了,”薛凤如蒙大赦,赶紧回答他,“李旗说他不太舒服,下了班就走了,徐副开车送他,可能也不来了。”

薛凤旁边坐的就是梁欢,听见他这么说,夸张地翻了个白眼:“他不舒服?我看他是下午闪着舌头了!”

薛凤看了看贺冰心,赶紧截住梁欢的话头:“上菜了上菜了,赶紧,我的妈我要饿死了!”

碎钻似的冰片上,落日色和玫瑰色的鱼片间隔着,呈扇状展开,中间用干冰做了造型,仙气飘飘。

薛凤看见肉就忘了胡煜,赶紧给贺冰心介绍:“张旭说了,这家的金枪鱼特别特别新鲜,每天都限购,你尝尝你尝尝。”

贺冰心根本就不知道哪个是金枪鱼,感觉橘黄色的看起来友好一些,随便夹了一筷子。

薛凤“哎哎”地夹了一筷子金枪鱼就往贺冰心碟子里送,十分的热情:“这个这个,是这个。”

贺冰心“哦”了一声,略带着防备打量着碟子里的肉:“谢谢,我自己来。”

他小小地咬了一口,紧致软嫩,但也就是生肉而已,他难以欣赏那种和牙齿纠缠的口感。

薛凤看他放下那块肉,有点委屈地摸摸鼻尖:“筷子我还没用过呢,干净的。”

贺冰心愣了愣,冲着薛凤一笑:“不是,我只是没吃过生肉,不大适应。”

薛凤也是识趣,立刻接住他的话:“等会儿有熟的!大阪烧和秋刀鱼都是熟的!”

胡煜笑着看了薛凤一眼:“他不喜欢腥味的。”

看着薛凤吐了吐舌头缩起脖子,贺冰心又出来解围:“小薛,你吃你的,不用顾我。”

胡煜听见贺冰心这一句,嘴角露出一点真正的笑意,往贺冰心的酱汁碟里倒了酱油,温柔地问他:“吃芥末吗?”

贺冰心也没吃过芥末,但又觉得胡煜问了他大概就是觉得他会喜欢,迟疑了一下才点点头。

胡煜轻轻地笑了,在他的碟子边上靠了一丁点浅绿色的酱料,干干的,看着像是暴晒过的泥土。

贺冰心把鱼肉在酱料里稍稍一沾,味道复杂了一些,但他依旧不喜欢生肉的感觉,但也觉得一小片肉吃三口太不好看,还是硬着头皮吃完了。

“这家的wasabi也超正宗,很赞!”薛凤喝了两杯清酒,眼看着居然上脸了,挤着胡煜说,“你多给他弄一点儿嘛!”

胡煜端起酒杯来,脸上带着笑,声音却依旧冷冷清清的:“谢谢你这么关心我哥。”

薛凤是名副其实的一杯倒,茫然地看了看胡煜,立刻端起桌子上的酒杯,跟胡煜一碰:“百闻不如一见,贺老师的手术是真功夫!见过一次我真的……五体投地!心服口服!”

“是吗?”胡煜等着他喝完,又给他满上,“那我再敬你一杯。”

薛凤拨楞了一下脑袋,受宠若惊:“我要去论坛上发帖了,胡教授跟我连喝两杯酒!”

“好啊,”胡煜轻轻笑着给他重新倒满,“凑个三杯吧,说起来好听。”

薛凤“嘿嘿”地傻笑起来:“太有面子了!”

三杯下去,薛凤就开始用一种慈祥的眼神地盯着碗里的多春鱼,好像看着自己的亲孙子,再顾不上给贺冰心卖安利了。

贺冰心有些吃不惯,每个菜上来都象征性地夹一口,等一扭头,发现薛凤居然已经醉透了,像颗大红枣一样对着盘子絮絮叨叨的,不满有些惊讶:“他这是怎么了?”

“喝多了吧,”胡煜轻描淡写地看了薛凤一眼,继续挑着寿司上的生鱼,把饭团裹好海苔放到贺冰心碗里,“凑合吃一点,回家我给你做饭。”

贺冰心挟着饭团,小口小口吃了,也没多想,轻轻“嗯”了一声。

饭桌上的年轻人多,虽然醉了薛凤一个,还有醒着的梁欢一流,排着队地来跟贺冰心敬酒,左一句“贺老师,之前多有得罪”,右一句“贺老师,以后请多指教”,到了后来觉得清酒不过瘾了,又叫了两瓶白干儿。

第一圈清酒是贺冰心自己喝的,后面的几轮白干儿就全是胡煜代的。

这一桌人可能都没近距离地见过胡煜,现在好不容易逮着个不收门票的观摩机会,有几个仗着自己酒量好的就频繁过来劝酒,没人敢直接敬胡煜,个个都是来敬贺冰心的。

清酒混着白干儿,贺冰心看着胡煜一口一杯地喝了几轮,伸手拦了一把:“我还能喝,我自己喝,不用替我了。”

进入修仙状态的薛凤已经被人挪开了,张旭端着酒杯过来坐在他的座位上,隔着胡煜敬贺冰心,也不知道喝了多少,舌头都有点大:“贺老师,我,我还得敬您,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真的,以后您一句吩咐,我万死不辞!”

贺冰心看着胡煜又去拿酒杯,把人往后别了别:“我自己来。”

胡煜声音里罕见地带了点不高兴:“不行,你胃不好,喝什么白干儿?”

贺冰心暗叫了一声糟,心想胡煜该不会是醉了吧?

他扭头一看,胡煜脸上倒是一点不见红,还一把捞着他的腰护在自己身后,看着张旭的眼神堪称居高临下:“我替我哥喝。”

张旭大概也离交待不远了,但是还残存着一些对胡煜的惧意:“我我我,干了,您随意。”

胡煜轻轻“嗯”了一声,一抖手腕就把酒干了。

从饭店出来的时候,还能走直线的基本就剩下胡煜和贺冰心了,其他人两两搀扶着打过招呼离开,贺冰心就跟着胡煜上了车。

胡煜身上的酒气不淡,混着他身上的清冽的柑橘香,倒也不难闻。

只是他一路上没什么话,上了车也是靠在座椅上沉默地看窗外。

平常很少见他这么安静,贺冰心有点担心了,毕竟他是为了自己喝了那么多酒,总不能看着他这么受罪。

他探着身子越过胡煜去够车窗开关,低声问他:“难受吗?要把窗户打开一点吗?”

“没事儿,风凉,别吹着你,”胡煜抓着他的腰把他按回去,仔细地给他扣上安全带。

贺冰心看着他把手腕压在眼睛,很不舒服的样子,还是坚持把自己这边的窗户打开了一个缝儿:“没事儿,就开一点儿。”

“干嘛喝这么多,你只是陪着我来的。”贺冰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明明胡煜是为了他喝的,他看着那颗锋利的喉结难捱地滚动,心里就是又急又气,想说胡煜几句。

“孙主任叮嘱过我不让你沾酒。”胡煜的声音很清醒,听不出来和往日有什么不同。

贺冰心本来还想多说两句,突然就把话都抿住了。

他有酗酒史。

那段时间他缺了很多课,孙茂把他捞到戒酒中心的时候,点着他的脑门子骂他:“你以为把你的手喝废了,你还能拿得起手术刀吗?”

那是贺冰心这辈子第二次真正感到害怕。

胡煜见他不说话,手放下来去抓他的手:“他不说我也知道,我不让你喝酒。”

看来孙茂也没跟他说太多,贺冰心放了一半心,想把手抽出来。

胡煜不让,贺冰心又用了一点力气,就听见他小声说:“哥,我难受。”

贺冰心心里那种别别扭扭的劲儿又上来了,他就没再跟胡煜较劲,任由他抓着自己。

一直到家,胡煜的手都没松开,他的力气不大,没弄疼贺冰心,却又好像极力克制着什么,五指圈成一只小小的牢笼,想要把贺冰心禁锢在里面。

大约是酒意泛了上来,胡煜走路还是有条不紊的,但是话明显更少了,像一条影子一样跟着贺冰心。

贺冰心把他按到沙发上,稍微一松手,人就又跟着他站了起来。

“你坐一会儿,”贺冰心把他重新按回沙发上,“我给你冲一杯蜂蜜水。”

胡煜的手攥着他不肯松,一双眼睛又像受了委屈似的,水淋淋地把他看着:“哥哥又要走吗?”

贺冰心感觉他是真喝多了,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安抚:“我就倒杯水,马上就回来,好吗?”

胡煜松手了,目光却黏在他身上撕不下来,跟着他进厨房,跟着他开灯。

贺冰心住进来之后,根本没自主使用过厨房,只知道胡煜给他烤的小香肠上总是香香甜甜的,家里应该有蜂蜜。

他拉开几个柜子,里面是各式各样的稀奇香料,用玻璃罐装着,井井有条,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蜂蜜。

他找得太认真了,所以胡煜从后面把他搂住的时候,贺冰心微微一惊,感觉带着酒精气息的炽热呼吸轻轻地打在他的后颈,他轻声问:“胡煜?”

“哥。”胡煜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声音有些模糊,“难受。”

贺冰心稍微放松了一些,轻轻拍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低声问他:“你把蜂蜜放哪了?喝了就不难受了。”

胡煜稍一用力就让他面朝着自己,仗着身高把他压进怀里,几乎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贺冰心想起胡煜有那样的家庭,对外人又是那样的性格,肯定内心没有他的外表那么轻松。尤其他年纪还轻,喝了酒估计有些压不住心思。

他自己很清楚喝醉之后的感受,没挣开胡煜,拍着他的背哄他:“听话点,喝点水就可以睡觉了。”

胡煜根本不听话,越搂越紧,像是要把贺冰心拦腰折断再揉进自己的胸膛里,他闷声喊他:“哥哥。”

贺冰心让他喊得没办法,用手指梳了梳他的头发:“我知道你难受,怎么样才能不难受了呢,嗯?”

胡煜的胳膊稍微松了一点,贺冰心以为自己的话奏效了,欣慰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我给你……”

“我不让别人喜欢你。”胡煜打断他的声音那么轻,却像是一声叹息,他低下头,嘴唇蹭过了贺冰心的侧脸,就像是暮春雨后无声飘落的花瓣,潮湿柔软。

贺冰心诧异地低头,却发现胡煜已经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没想到写这么长,又晚了orz但是胡煜亲到了!!棒不棒!!!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