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时节》录制的第二天,导演组说了,要他们自食其力。
这个自食其力,不仅仅是指自己负责自己的饮食起居,还要他们自己想办法赚钱去买生活物品。
不过这个小村庄的设定是还没有发展到货币交易时代的“以物易物”,如果需要什么生活物品,可以和其他村民,或者山脚的小镇去交换。
三个中老年人(邵谦坚称自己其实可以算作青年人)以及一个少年,四个人住在山顶的小院子里。
早上起床的第一顿饭是萧凌做的,他开始做饭的时候,发现其他三位前辈也都醒来了。
陈国华爷爷说道:“人老了,就是睡得少,醒得早,你怎么也会醒来的这么早啊?”
萧凌礼貌点头:“陈老师早上好,我一贯醒来得早。”
陈国华来录制前,其实对萧凌有所抵触的。
从他们那个时代过来的艺术家,对现在的造星流水线嗤之以鼻,他没看过什么《奈何皇子爱上我》,更不常上网,压根不知道萧凌怎么红起来的。
只知道这是个很有人气的“流量偶像”。
没想到见面后,发现这个孩子非常有礼貌,对环境也不挑剔,甚至还会一醒来主动给他们几个年纪大的人做饭,心里就有了改观。
这一熟,老艺术家就直接问了自己的最想知道的:“偶像到底是什么啊?你们具体做什么工作的?”
陈国华知道歌手是唱歌的,舞蹈家是跳舞的,演员是演戏的,那偶像——到底是个什么职业?靠什么为生?
萧凌被陈老这么一问,略微惊讶了一下,然后笑道:“偶像,就是一份普通的职业,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带给粉丝力量,引导粉丝一起追逐梦想。”
陈国华被这抽象的话听糊涂了:“那到底是唱歌的还是跳舞的?”
萧凌其实对现代偶像造型产业也不算很了解,他说的只是自己的看法:“就我自己看来,一个能成为偶像的人,必然是身上有某一点感染了别人,也许他唱歌很动人,也许他跳舞技巧很好,甚至可能他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只要他的存在能够给别人带来快乐,他就可以成为偶像。”
萧凌甚至道:“其实,我就是既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的。”
陈国华直言不讳的问道:“啊?那你也可以做偶像吗?在我们话剧行业里演戏不好的人是没资格做话剧演员的。”
“是。”萧凌不卑不亢道,“我在尽力做好偶像,我希望自己的努力能够感染到喜欢我的人,让彼此都在进步。我相信,只要我的这份心情能够被粉丝们感觉到,那么我作为偶像,就是合格的。”
陈国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如此,时代真是变了……”
“但是,偶像会一直存在的,您那个年代一定也有偶像,只是他的身份可能不是娱乐圈的人。但一个能够激励别人前进的人,就可以被称作偶像吧。”
这回陈国华同意了萧凌的说法:“你说的没错。”
导播室里,几个导演讨论:“刚刚的对话能播出吗?会不会得罪其他流量和粉丝啊。”
总导演倒是一锤定音:“播,这个主题不错的。”
之前导演组一直担心《好雨知时节》录制出来的素材空有内容,没有主题。
没想到萧凌和陈国华的对话,让总导演有了灵感,《好雨知时节》是不是可以从几代人对人生不同的感悟来确定主题?
几个人吃了早饭后,商议怎么换生活物品。
陈国华会做一些农活,王港生年轻的时候是修理工,所以对修理农具很在行,他们可以通过这门手艺换取生活资料。
邵谦和萧凌对看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绝对不做米虫”的坚定。
邵谦和萧凌召开临时会议,商讨他们两个能做什么。
邵谦:“周围农户都被王导和陈老承包了,看来我们两个只能去镇子里换东西了。”
萧凌:“问题在于我们应该用什么来换呢?”
邵谦很自信道:“来之前,我就打听过,山脚下小镇里有几户人家喜欢字画,我准备抄心经拿到镇里去换。”
说着,他从自己的行李箱里取出一堆装裱好的卷轴和笔墨纸砚。
萧凌睁大眼睛:“不是说不让带生活必需品以外的东西吗?”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对我来说,这都是生活必需品。”邵谦严肃道,“我一天不写字就难受。”
导演组:“……”
铺好了纸笔,萧凌道:“那也能让我写写吗?”
邵谦:“你也会书法吗?”
萧凌抿唇道:“还可以,邵老师可以看了我写的字再做决定用不用。”
萧凌提笔默写《心经》,《道德经》还有《大学》里的几篇名作,邵谦在他背后看着啧啧称奇。
“你这得是从小练字,才能写得这么好,家教很严吧?”
萧凌想了想小时候陪自己练字的少傅,低头道:“家教……也不算很严。”
邵谦把萧凌的字画拿去小镇里,果然换回来了不少好东西。
等到晚上,他们打开小橘灯,坐在一起围在炉子前烤火。
农村夜里湿气重,陈国华的腿脚不太方便,萧凌就找了块小棉被盖在陈老的腿上。
结束一天的农活,他们几个都很熟悉了,于是就随意聊天,成了“围炉夜话”。
聊着聊着,邵谦就讲到萧凌字写得好,极其有天赋的话题上。
萧凌却回答道:“其实我在书法上没什么天赋的,小的时候我还很不愿意练字,直到有一个人他想了很多办法,才让我对练字有了兴趣。与其说是天赋,我认为是老师教的好而已。”
邵谦摇头道:“别谦虚哈,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
萧凌苦笑:“我只是实话实说。”
陈国华道:“这个我相信,勤奋比所谓天赋重要多了。”
陈国华讲起了自己过去的事,他小时候人们生活都比较混乱,上学上了一半后失学,后来即使恢复高考,年纪上又过了线。
他不愿意放弃梦想,于是跑到北新电影制片厂去打工,一边打工又一边去旁边的戏剧学院旁听。
有时候会被赶走,他就蹲在门外听。
后来电影制片厂的厂长,也就是戏剧学院的院长看到了他,给了他一次机会,把他派去话剧中心当学徒,就么一步一步走下来,才有了现在的国家一级话剧演员陈国华。
于是陈国华道:“我没什么天赋,也没经历过系统的指导,最多的就是练习,就是不停的练习。我那个时候口音特别重,台词让人听不清楚,当时院长还说‘声台形表,台词排第二重要,台词都念不清楚的,也配说自己想当演员?’”
陈国华一直记得院长的那句话,苦练台词,才有了今日。
王导也同意这个说法:“我嘞,北上的时候人生地不熟,又不识得什么人,没人愿意让我做导演,我就从美术干起啦。”
“美术?”萧凌,“怪不得人人都说王导您拍的剧审美都很好呢。”
“是啦,美术,置景,灯光……什么都干过,最后当了几年副导演,有一天呢个制片对我说,这个剧你可以试试当导演,我想那我得把握机会,逆水行船好过湾啦。”
几个人越聊越舒心,越聊越觉得彼此观念相和。
虽然他们的身份职业年龄个性都各有不同,一个是刚成年的爱豆,一个是久经考验的名校主持人,一个是从学徒爬起来的表演艺术家,还有一个北上拼事业的导演……但在此时,不同的人生经历,却让彼此能够更加的理解,相合的思想观念不会因为年龄身份的鸿沟而出现裂痕。
他们的交谈让导演室整个安静下来。
总导演不断地在本子上记录素材,确定节目的主题。
谈话接近尾声,几个人准备去睡的时候,耳麦里总导演问出了一个问题:“请各位老师告诉我们,您认为一个人最重要的‘心’是什么?”
陈国华老爷子第一个说了:“恒心,遇到任何困难都不能后退,相信有志者事竟成的恒心。”
“我觉得是好奇心吧?”王导道,“什么事都要去做一点,什么知识都要去学一点啦,因为你不知道未来什么时候这些会用得上。”
邵谦道:“真心,真诚待人,也真诚地面对自己。做主持的时候真心很重要,你真心对待嘉宾,嘉宾才会真心对待你的采访,想要下套子给嘉宾是绝对不可行的。”
最后萧凌想了一下,回答道:“平常心,不论是身居高位,还是坠落深渊,都要以平常心对待,最平常的,就是最珍贵的。”
“哈哈哈哈,说得对!”邵谦举起杯子,“来,敬平常心!”
“干杯——”王导喝了一口,吐了,“这是什么啊?压根不是酒啊。”
萧凌道:“对,是绿茶……”
“干嘛不能喝酒啊?”
陈国华道:“一把老骨头了,还不注意养生?”
王导:“……”
夜深,风静,萧凌看着窗外的满天繁星,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
以前抬起头就能看见满天星辰,来到这个世界后的夜晚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萧凌还以为是时代变了的原因,没想到在僻静的村庄里,还能看见如此清晰的月与星。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现在温柔照着他的月亮,是当时的那片星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