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凌觉得,今天的薛闻疏很不一样。
虽然说不出具体哪里不一样,这只是一种微妙的感觉。
到了原主的故乡,薛闻疏把车停在路口,两人下车步行前往福利院。这个镇子太小,福利院也没有可以停车的地方。
走在路上,薛闻疏常常回头看他,看一眼,再向前走一走,再回头看一眼。
萧凌:“?”
……是怕他走丢了吗?
萧凌:“您有什么话想说吗?”
薛闻疏一笑,没有接话。
他今天没有穿平时那身黑色西装,打扮的很悠闲。
像是把自己从一个禁锢里形象里释放出来,整个人开始舒展起枝条,回归最原始的自我。
简而言之,言行举止都风骚了很多。
这样一来,萧凌感到不适,因为薛闻疏这样就太像太子少傅了。
昔年太子少傅薛闻疏,是燕国历史上最年少的状元郎,小时候浪荡骄矜,全帝都的女子都曾听闻他的风流才名,后来被当时的薛首辅暴打一顿后,少年薛闻疏这才安定了心思,开始读书做人。
三年后他就中了状元,被燕皇指给萧凌做少傅了。
虽然做了少傅,薛闻疏也依旧没有改变自己少时纨绔子弟的作风,时常带着小太子到处跑,斗蛐蛐打猎什么的只要是“不成体统”的事统统做过。
但也幸亏薛闻疏如此明媚动人的个性,才让小时候因为失去母亲而变得敏感阴郁的萧凌扭转了性子。
太子少傅的原话是“这叫做以毒攻毒。”
后来,少傅更是在扳倒武陵王的夺嫡战中屡出奇谋,扭转乾坤,为萧凌稳固了太子之位。
萧凌还记得,太子少傅当时采用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策略,先让武陵王以为自己已经成功派人毒杀了薛闻疏,从而放松了警惕。之后少傅隐藏身份,披起马甲扮作太子府的谋士策划一切,最终反败为胜。
萧凌犹记得,那个时候他以为少傅真的死了,哭了三天三夜,眼睛都哭肿了。
直到反败为胜那天,少傅怡然自得地摘下面具,揭露真相,将兵败的武陵王押入天牢。
萧凌面对着“死而复生”的少傅,又惊又喜,又哭又笑。
最后,被薛闻疏揽入怀中安慰的小太子,内心居然升了和当年薛首辅一模一样的想要暴打薛闻疏的冲动。
先前,他相信这个“薛闻疏”并非是自己的老师的原因,除了薛闻疏合情合理的解释外,根本的原因就是——不像。
对,人的气质很微妙,说不像就是真的不像。
而现在的薛闻疏……又太像了。
原主的故乡是个小镇子,小到十分钟就能从镇西走到镇东。
临到中午,他们两人找了家路边小馆,先吃午饭。
小镇子里没有什么大酒店,但路边小馆里的味道确实不错,土豆片,咸菜丁,和绿豆汤一起吃十分爽口。
喝完绿豆汤,薛闻疏要了一笼包子给萧凌,笑道:“你知道吗?土豆和包子要一起吃。”
萧凌歪头疑惑,然后把土豆加上包子上吃了一口。
“怎样?”
“唔……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当然有了,因为现在你吃的是豆沙包了。”
萧凌:“?”
这不是豆沙包子啊。
薛闻疏一本正经道:“土豆压在包子上就是杀了包子,所以它们就变成了豆沙(杀)包。”
萧凌:“……”
好冷。
薛闻疏“扑哧”一声笑了:“这个笑话冷归冷,不过你的表情看起来放松一点了。”
萧凌一愣,原来他刚刚回忆少傅的时候表情很僵硬吗?
“放轻松,没有事情是解决不了的。”薛闻疏道。
萧凌:“嗯。”
沉默了一会,薛闻疏问:“本来我是想给你说一件事,不过你的表情让我更想知道……方才你在想什么?”
萧凌:“想一个故人。”
薛闻疏:“什么样的人?”
萧凌轻声道:“一个特别喜欢骗我的人。”
薛闻疏温声道:“能给我讲讲吗?”
萧凌点点头:“……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带我去打猎,那个时候我连弓都握不稳,一箭过去,他倒下装死,差点吓死我。后来,我们遇到一个难关,他又装死消失……虽然我知道,他每次都是为了我好,第一次是为了让我可以发泄情绪,不至于郁结伤身,第二次则是为了骗过敌人的耳目为我谋划胜利……我知道,他做的没错,但我还是很生气。”
萧凌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因为这一回,他不会再骗我了……”
因为,老师是真的离世了。
萧凌低下了头,因此也没能看见桌子对面那人此时五彩纷呈的脸色。
只听到对方说:“……如果这一次他又骗你了,你会如何?”
过了一会,萧凌抬起头,冷冷一笑:“这次,我一定会暴打他一顿。”
薛闻疏:“……”
萧凌收敛情绪,好奇道:“对了,你刚刚想给我说什么?”
薛闻疏一噎:“没、没事……吃完了咱们就去福利院吧。”
……
“哥哥!”小元见到萧凌,热情地跑过来抱住萧凌的腿。
小元是原主在福利院时最亲近的人,这些时日他依然会常常给萧凌写信,期盼萧凌早日来玩。
萧凌蹲下去,微笑着抚摸他的头:“小元最近有好好上学吗?”
“有啊有啊!对了,我们学校周边文具店里都是你的照片啊!好多女生都买了!”
萧凌一愣:“我的?”
“对啊。”小元从书包里掏出文具盒。
萧凌发现这个文具盒上印着的是他的照片,不仅如此,还有印着他照片的文件夹,桌面,卡包等等。
当然,这些都是小商品店自印的,没有向他要过肖像权。
萧凌曾经在微博上看过一句话,说要看一个偶像是不是正当红,只要去中小学周边的文具店走一圈就知道了。
如果小元的说法为真,那他现在也许真的还挺红的。
萧凌又问了小元一些事,向小元介绍薛闻疏道:“小元,这是哥哥的好朋友,姓薛,帮过哥哥很多忙。”
薛闻疏一笑:“小元好呀。”
小元连忙打招呼:“薛叔叔好!”
“咳……”薛闻疏蹲下来,平视小元,一板一眼道,“你看啊,小元你叫萧凌哥哥,叫我叔叔,这样感觉我好像和萧凌差辈了。这样不行,其实我也没比萧凌大几岁,不能叫叔叔的。”
小元歪歪头:“那该怎么称呼你呢。”
薛闻疏捏了捏他的鼻子:“叫我大哥哥吧。”
小元从善如流:“嗯,大哥哥好!”
“真乖,初次见面,这个给你。”薛闻疏递了份大大的红包,“大哥哥以后也会和你萧凌哥哥一样,常来看你的。”
萧凌:“……”
大哥哥……这个厚脸皮……
和小元玩了一会,萧凌“哥哥”,以及薛闻疏“大哥哥”见到了匆匆赶来的何院长。
那天电话里,萧凌说他要看账本,何院长就推三阻四,直到萧凌厉声要求,何院长才说会把账本拿来。
这次看到匆匆忙忙的何院长,萧凌问:“院长,你是还在整理账本么?”
何院长抹了抹额头的汗:“对哦,这福利院基本也没多少人手,账本现在一时也弄不出来。”
萧凌倒可以理解:“不要紧,慢慢来。”
薛闻疏却突然问道:“听说萧凌一直都是把钱打到你的银行卡里,既然账本整理不出来,就直接打出你银行卡的流水让我看看。”
“这……”何院长犹豫了一下。
薛闻疏强势笑道:“不行吗?账本你既然拿不出来,银行卡流水可以直接打印,难道不更方便?”
何院长连忙道:“能!能,就拿账本吧!”
萧凌薛闻疏对视一眼。
院长办公室,萧凌接过账本,翻看了一下,递给薛闻疏。
薛闻疏慢条斯理地看着。
何院长有点急:“薛先生,这个账面没问题啊,账面是平的!”
薛闻疏含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过了一会,薛闻疏看完,放下了账本。
萧凌问:“怎么样?”
薛闻疏:“账面是平的。”
何院长出一口气:“我就说没什么问题吧。”
说着,他举起自己的搪瓷杯子喝起茶来。
“不过——”薛闻疏说话大喘气,话锋一转“你是当我们两个都是傻子么?”
“咳!”何院长咳嗽一声,把口中的茶都喷出来。
“第一,一个靠捐赠和资助的福利院居然有盈利表,你靠什么盈利,不如开办教学全国推广一下经验,有你这么个经营天才,中小企业也都不用怕破产了。”
“第二,经营现金流量净额多年为大额的正数,但是投资现金流量的持续大额为负数,你觉得这符合逻辑吗?”
“第三,规模倒是正常,但是管理费降低太多,你这么大的福利院,不用管理了?”
“……算了,我再这么数下去,能把你犯过的错数到明年,你是从哪找来的学生帮你平账,薪酬也没给够吧?这账面想糊弄谁呢?”
薛闻疏一脸懒得讲了:“你是觉得萧凌不懂这些,就可以忽悠他么?来,老老实实说,萧凌给的钱,你自己拿走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