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术语黎落看不太懂，只知道是面部微整，幅度不大，动刀的位置却不少，几乎整张脸都被囊括。
他看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和绘图说明，心脏一阵刺痛，第一反应居然是这得多疼啊。
他盯着病历单上的“沈知曦”三个字发愣了许久，等这种极度的不真实感缓缓平复后，翻到了前一页。
就是沈知曦整容前的照片。
还没细看，突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在寂静的空间骤然被无限放大，黎落吓得手一抖，病历单掉在了地上。
他赶紧弯腰捡起，小心翼翼塞回原位后匆忙走出房间，从猫眼望外看，是席孜沫。
“知曦，在吗？”席孜沫轻唤，又敲了敲门。
她肯定是没有沈知曦家钥匙的，黎落在想要不要装作家里没人，然而缓慢地抚上门把手后，只犹豫了一瞬就打开了门。
他有太多问题了，现在巴不得逮到谁就问个够。
席孜沫看到黎落时先是一愣，继而想起他们二人是互换了身体，于是开口：“儿子，我可以进去吗？”
“阿姨，是我。”黎落道。
“你们......换，换回来了？”
黎落点头，然后走出门：“阿姨，我们也是刚换回来的，我在影帝家呆着不太好，您要和我去我家坐坐吗？也许影帝一会儿就回来了。”
席孜沫怔了片刻，不好意思一笑：“好的，麻烦你了。”
黎落锁了沈知曦家门，带着席孜沫到自己家，给她端了杯热水，两人坐在沙发上。
“你们之前是真的灵魂互穿过吗？”席孜沫看着黎落。
黎落点头。
席孜沫笑笑：“我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沈知曦说什么就是什么，当着他的面我也不敢发问。回家倒是一晚上没睡着，差点就去庙里拜佛了。”
“是......”黎落想了想措词：“挺神奇的，大概是什么灵异事件。不过能换回来就好。”
“嗯。”
席孜沫捧着热水暖手，两人迟迟没有再找话题，在黎落绞尽脑汁怎么开口询问时，席孜沫突然自己提起了：“黎落，当年那件事，是阿姨对不起你。”
她垂眸，轻叹一声：“阿姨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沈知曦。”
黎落沉默了许久：“阿姨，你不用向我道歉，我没有任何你说的那件事的记忆。”
他继续道：“我不记得我认识沈知曦，也不记得和他有关的所有事情。”
席孜沫一怔。
“嗯，就是这样，”黎落耸肩，“但是如果阿姨您愿意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我还是会洗耳恭听的。”
良久后，席孜沫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你都忘了啊......那大概是再好不过的了。我肯定不愿意带你回忆起当年的事情，但是我可以说，你是沈知曦童年唯一的藉慰。”
这回轮到黎落怔住了。
两人间又安静了很久，黎落低声道：“阿姨，那您能告诉我沈知曦他为什么整容吗？”
“你......”
黎落颔首：“不小心看到了。”
席孜沫叹了口气，缓缓道：“席家你应该有所耳闻，也算名门望族之一。只是到了我这一代只有我一个独苗，所以长辈对我的婚姻大事管得极其严格。从小我就和另一家族的继承人订了婚，但那个男生是个花花公子，风流成性，没结婚时就动手打过我，于是我逃婚了。”
“离家出走后我遇到了沈知曦的父亲，算是一见钟情吧，他对我很好很好。我跟着他在旁边的小镇生活了一段时间，生下了沈知曦。虽然生活还挺艰苦，但大概那才叫生活。可惜后来，席家还是找到我把我带了回来。”
“他们口口声声说着不认沈知曦，却在我吃了好几次堕胎药导致......嗯，再生不了孩子后，用卑鄙的手段强迫他回到席家做继承人。他和他爸爸长得很像，而席家对外宣称他是我和石家，就是我从小订婚那家，的孩子，所以硬是把他绑上了手术台。”
“就，就是因为他和父亲长得像？这也有错？”黎落震惊了。
席孜沫眼底流露出一丝哀伤，扯了扯嘴角：“不止。当年发生太多事情了，沈知曦他性子太硬，为了不受威胁甚至命都......”
她话语戛然而止，生硬的转折后继续道：“席家不会允许继承人如此忤逆长辈的意愿，他们顺带折他的傲骨而已。”
黎落盯着地板盯了好久，指尖陷进肉里都丝毫不知，久久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意识，嗓音有些哑：“凭什么啊？沈知曦那时才多大啊......他们凭什么可以这样？？”
“强者为尊，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不过没事，都过去了，现在整个席家都在沈知曦的掌控之中了，”席孜沫努力扬起轻松的笑：“不然他为什么还姓‘沈’，还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
“嗯。”黎落心情还是不好，敷衍着应了声。
席孜沫看着男生微压的眼和眉宇间的不耐，内心很是愧疚，却隐隐还有一丝欣慰。
他能这样心疼沈知曦，那再好不过了。
席孜沫喝完杯里的热水，起身：“黎落，那阿姨先走了，门口的一袋东西还麻烦你帮我给沈知曦，我改日再来。”
黎落这才发现自己的怒意与不平已经写到脸上了，闻言赶紧起身，走去帮席孜沫打开门：“阿姨慢走，我帮您带给沈知曦。”
“诶对，还有，我怕沈知曦不及时看短信，帮我给他说一声，最近席家好像又有些不安分了，让他小心些。”
黎落蹙了下眉：“好。”
他关了门，就这么在原地静静站了许久，拿出手机点开了和沈知曦的聊天记录。
他蓦然意识到，沈知曦的头像，那座长廊，大概就是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了吧。
他想说些什么，可沈知曦哪里是需要安慰的人，那些恃强凌弱的人也早已被他一个人摆平。
也许那枪伤，就是那时留下的。
可是诺重嘴里，他为了自己而自残......
又是什么原因。
黎落只觉内心憋得慌，想了想，拨通于沐则的电话。
于沐则在和郭文冬他们吃饭，接到电话时还一愣，嘀咕一句：“这个逼怎么主动打来电话了。”
他接起：“喂？”
黎落披了件外套，走出门：“现在有空吗？陪爸爸喝个酒。”
于沐则愈发诧异：“啊？你今日怎么想起兄弟来了？不和沈影帝谈情说爱了？”
黎落不耐：“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喝不喝？”
“喝，喝喝喝，”于沐则和宗韩对视一眼，“我们在上次那家店，刚吃上，你来吧。”
黎落挂了电话。
“？”于沐则脑门缓缓冒出一个问号：“这人，哦不，这个狗，怎么今天这么暴躁？”
“失恋了？”宗韩边吃着烤鱼边道：“不是还有小道消息说他进娱乐圈了，和沈影帝搭戏耽美剧，还是在诺神俱乐部拍摄的，人生赢家啊，他有什么不顺的？”
郭文冬耸肩：“谁知道，大人物的烦恼，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懂。”
黎落没开车，打了个车去找他们，一坐下，就拿起于沐则刚开的啤酒仰头一饮而尽。
这四人被他自带的怒火惊得半晌没敢说话。
“黎落，”于沐则拍了拍他的肩，“黎爸爸？”
后者胳膊撑在腿上，半俯下身子低着头，几缕金发飘在空中挡住了眼底的晦暗不明。
他应了声：“干什么？”
于沐则有些担忧：“你没事吧？”
黎落依然没抬头：“没事。”
于沐则张了张嘴，艰难道：“你不会是......失恋了吧？......被影帝甩了？”
良久后，黎落突然轻嗤一声。
桌上四人对视一眼，皆读出了彼此眼底写着震惊的“卧槽”二字。
看这反应，真是失恋了？
这么快吗。
不等他们再继续交换眼神，黎落突然抬起头：“想什么呢？我说你们一个个记性有多不好，要不要爸爸分享几个公众号链接给你们。我都说了我是直男，干什么一天影帝影帝的？”
于沐则：“？”
邵宇：“？”
郭文冬：“？”
宗韩：“？”
完了，这孩子直接PTSD了，失个恋就从金屋藏影帝变回了直男。
“没事的，黎落。”于沐则一脸坚定：“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黎落：“？”
邵宇：“分手就分手，下一个更久！”
黎落：“？？”
“不是，”他怀疑人生地看着自己好兄弟们：“我说你们，对我到底是有什么误解？”
“啊？”这回轮到于沐则诧异了：“不是你自己说的，你和影帝在一起了，还不让我们找你？”
黎落：“？？？”
黎落：“什么时候？”
于沐则：“就那天啊，我给你打电话时听说你要别的男人‘正面上你’，吓得我和邵宇赶紧去现场拜访一下，然后你就说你有男朋友了。”
！
卧槽。
黎落一惊，没想到沈知曦居然这么直白，直接就借机宣誓了主权。
不愧是他。佩服佩服。
“......哦，”黎落装作漫不经心道，“那天是和人玩真心话大冒险，都是被人逼着说的，你们还真信？”
“......”
于沐则和邵宇大眼瞪小眼片刻，觉得那天黎落的口吻，难道自己不该信吗？？
“行了不说了，喝酒，今天爸爸请客，”黎落站起身，和老板打了个招呼，搬了一箱啤酒放在桌边。
他喝得极猛，把于沐则这几个人都吓到了，赶忙轮流安慰他。
不知不觉夜色低垂，吃完已经快十二点了，有些难打车。
他们五个顺着街边往前走，打算到热闹点的地方去等车，刚拐过街角，宗韩突然一声惊呼。
“——诶！快看快看！对面车道那辆玛莎拉蒂！我靠，2019款，帅爆了！！”
这帮男生都挺爱车，大学时平日在宿舍没少聊过豪车，郭文冬和邵宇眼睛瞬间就亮了，凑到马路边儿去看。
“这曲线，绝了，还是纯黑的，也太帅气了吧！”
“3.0T双涡轮增压引擎，一脚油门几十米就出去了。梦寐以求啊，我要是能摸一下就心满意足了。”
三个人花痴般就立在路边盯着那辆玛莎拉蒂，谁知下一秒，车在路口处一打方向盘，发动机的轰鸣与轮胎次过地面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而后稳稳停在了众人面前。
郭文冬，邵宇和宗韩下意识往后躲了几步，就露出正常走自己路的于沐则和黎落。
车的副驾驶窗户摇下，一个清冷的声音传出：“黎落。”
驾驶室坐着一个侧颜凌厉的男人，微侧着头看向这边，面部轮廓深邃，到颈部的线条流畅又锐利，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衬衫袖口整齐地折起，露出一截白皙而清瘦有力的臂腕。
四人震惊的目光嗖得转向黎落。
黎落晚上就是冲着灌自己酒来的，虽然酒量极好，但十几瓶啤酒下肚人还是有些微醺，大脑晕晕的，半晌没反应上来。
“嗯？沈影帝？你怎么在这儿？”
沈知曦似是轻翘了一下唇角，语气柔了些许：“接你回家。”
于沐则：“！”
邵宇：“！”
郭文冬：“！”
宗韩：“！”
“啊......”黎落思考了一下，“对，我住影帝对门。——拜拜，爸爸先走了，你们慢慢等车吧。”
他打开车门的一瞬间，忽然又转过头，对郭文冬和邵宇道：“你们刚是不是说了想摸一下这辆车。摸吧。”
顿了顿，他补道：“摸车可以，不许摸人。”
“？”莫名就被塞了一嘴狗粮的郭文冬和邵宇瞪大了眼，忍无可忍，又不好在影帝面前发作，只能把黎落推进副驾驶室：“您赶紧走好。”
“沈影帝，”秉着塑料兄弟情，于沐则趴到车窗叮嘱了句：“黎落他喝得有点多，麻烦您照顾了。”
黎落抗议：“我喝的不多，我好着呢......”
沈知曦打断他的话：“听话，别闹，回家再说。”
于沐则：“？”
一阵轰鸣声，玛莎拉蒂从四人面前飞驰而过，尾气喷了于沐则一脸。
亏他们吃饭都吃得不清静，安慰了黎落那么久，谁知道一转头？？？
四个人面面相觑。
“......”许久后，于沐则咬牙：“我可以不是人，他真他妈的是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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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喝这么多？”沈知曦蹙眉，轻声道。
黎落靠在椅背上，怔怔地盯着沈知曦的侧脸。
“嗯？”沈知曦在开车，转不了头，余光却感觉男生一直在看自己。
“心情不好，”黎落闷闷道。
“下午时不是还挺好的？遇到什么事了吗？”
黎落沉默片刻：“不告诉你。”
沈知曦失笑，轻扬了嘴角：“好，不问了。那......回家打一局英雄联盟，心情会变好吗？”
“唔......”黎落认真想了想：“会。”
“什么时候把我那套设备搬到你家去吧，是诺重选的配置自己组装的，性能大概配得上我们祖安小王子。”
黎落一愣：“啊？不了不了，那影帝你用什么，再说了，那都是顶级配置，我也买不起。”
沈知曦笑笑：“无事，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到了家，两人走出电梯，黎落打了个哈欠，给沈知曦道：“影帝晚安。”
“嗯，晚安。”
“等等，”黎落突然出声，“影帝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大概是我们互道了晚安后，还在召唤师峡谷会再见面。”
“嗯，”沈知曦颔首，而后轻笑：“所以你的意思是，要给我一个好友位？还是想我给你打辅助？”
黎落一怔，“啊”了一声，悻悻道：“我以为影帝你也要打。也是，都这么晚了，你的作息该睡觉了。”
沈知曦：“打。”
“？”黎落讶然，然后笑着给他挥了挥手：“那影帝，召唤师峡谷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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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沐则觉得不能自己一个人受到迫害，回家后就开了直播，打算边打游戏调节心情边和粉丝们聊一聊黎落这个狗逼的事迹。
【哥哥哥哥你终于来了！！】
【怎么最近哥哥弟弟都不常直播了，妈妈人生一大乐趣没有了。】
【快！哥哥！听说拳头最近要加强打野英雄，给我们教一教版本强势英雄嘛！】
于沐则戴上耳机：“嗯，我也有听说拳头要加强打野英雄，还要把一些英雄调整去打野，比如莫甘娜，打个野怪就是QWAAAAAA，或者大招套三狼。服气。”
他点开匹配，刚调了一下屏幕设置，突然就见好友栏Departure上线。
【弟弟！！！土拨鼠尖叫！！！】
【好久没见哥哥弟弟双排了，我最近都不会文雅地骂人了。】
“我给你们说，黎落他就是个狗，我今天绝对不会和他一起打游戏——艹，我怎么是公开组队？？”
他话没说完，Departure就自动进入了房间。
“......”于沐则盯着屏幕，深吸了一口气：“行吧，和他打一局。”
“喂？”黎落开了队内语音，“你还挺快啊，我玛莎拉蒂才刚到家。等下，我拉个人。”
不等于沐则说话，小队内就加入了一个人，左下角显示——
Zhix进入了房间。
这个id从来都没见过，于沐则诧异：“这谁啊？”
黎落理所应当的声音传出：“沈知曦啊。”
弹幕停顿一秒，瞬间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