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离开的选择。
倘若换做生性向往自由的原主,听完这话定然要因霍止的霸道打个哆嗦,但此时站在这里的人是池回,早已知道对方是何种性格,他没有感到害怕,只是笑眯眯地调侃:“尊上不讲道理。”
“七情六欲本就没有道理。”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对小狐狸复杂的感情,白衣道尊似是而非地给出回应,紧绷的唇角微微扬起。
搭在青年右腕上的大手顺势下滑,他自然而然地握住对方指尖:“跟紧。”
天生极品冰灵根,霍止的体温素来与温热无缘,可每每牵着自家狐狸,他都会运转灵力,让自己变得更暖一些。
敏锐地察觉对方暗戳戳的体贴,池回面上不显,身后的尾巴却轻摇起来。
安静围观0527偷偷捂脸,无比庆幸老霍此时没回头看。
“呼——”
风动涟漪,树影婆娑,夜色中隐隐有似哭似笑的响动传来,贯穿整个碧溪镇的清澈河流上,一艘画舫正在月下摇晃。
比手势打暗号,青云剑宗的弟子们按照原定计划包抄靠近,蹑手蹑脚的样子更像做贼。
暗中以旁观者的视角来看这番景象着实好笑,池回正想偏头和霍止调笑几句,余光便扫见一抹立于船头的倩影。
刹那间,天地倒转。
稍稍用力将身侧青年拉进怀中,霍止传音入密,及时拦下并安抚对方:“放松。”
——此行毕竟是给剑宗小辈们的初次试炼,若他们二人的境界暴露,定然会把那名为云湘的妖修吓跑。
原本孤零零的画舫灯火通明,整艘船的空间似乎也扩张许多,琴音靡靡,数十名男男女女分坐几处喝酒笑闹,脚下的影子却分外虚浮。
“奇怪……”清楚男人阻止自己的用意,狐耳青年环顾四周,散掉聚于指尖的灵气,“眼前这些都是元神?”
根据307世界的设定,人人都是由“精气神”三者构成:“精”代指构成肉身的一切精细物质;“神”用通俗的话来讲更像灵魂;至于位于二者之间的“气”,则是修真者和普通人的根本区别。
此时饮酒作乐的男女乍看之下活灵活现,可若仔细观察,便可发现其中的诡异。
“没错,”悄无声息地调动神识搜寻宗门小辈,霍止抬起青年的手指放在唇边,慢条斯理地亲了一口,“但你我二人却是亲至。”
这话池回倒是很能理解:单论元神强度,自己是渡劫,霍止是大乘,除非天道亲临,否则没谁能拘住他们的魂魄。
但解释归解释,一言不合就亲亲又是在闹哪出?!
“总该叫你知道,本尊所言非虚。”
许是青年脸上的质疑太过明显,霍止低笑一声,放过对方蜷起的指尖:“俗世习惯用疼痛来确定梦境与否,本尊有心效仿,却终究舍不得弄疼了你。”
“如何?”明明已经注意到青年飞红的脸颊,他却还是不依不饶地追问,“这个理由可还满意?”
莫名觉得这人到了船上愈发会撩,狐耳青年默默转头,努力想要降掉脸颊的热度:“勉勉强强。”
“……怪不得镇民都说没有伤亡,”生怕对方再做些奇怪举动,还未等到男人应声,他便匆忙转移话题,“若是施法得当,哪怕元神离体,肉身也能表现如常。”
只要对方在“精”“神”之间留有一缕联系,元神未灭,那些镇民最多会有些反应迟钝和浑浑噩噩。
而这种相对隐晦的改变,除开亲眷,旁人也很难知晓。
“所以云湘的目的是什么?”拜托0527替某些衣衫不整的画面打好马赛克,狐耳青年满脸嫌弃,“就为了找一群人在她面前演活春宫?”
全然不知自家狐狸拥有马赛克这等神器,霍止一手捂住青年的眼睛,一手并指划破夜色:“你看。”
环绕在耳边的痴缠娇笑渐渐远去,池回透过男人的指缝向外张望,只瞧见了一团团可疑的淡粉雾气。
在这片氤氲的粉雾当中,唯有一柄小剑和一抹深蓝格外显眼。
手握剧本的池回:……毫无悬念,一瞧就是他的两个便宜徒弟。
只是不知这回云湘同学会盯上哪位的贞操。
“她应当是在用这些情|欲蕴养着什么宝贝,”被青年小扇子般的睫毛扫过掌心,霍止喉结微动,“比起一心追求证道飞升的修士,普通人的情|欲反倒真实。”
况且对于跨过筑基的修士而言,普通人就像手无寸铁的幼童般柔弱,弱肉强食,比起相对注重规矩脸面的佛道两家,这点在妖修魔修身上表现的尤为突出。
“原来如此。”轻巧挪开男人挡在自己眼前的大手,池回站在船边,好奇地向下张望,从他的视角看去,所有粉雾的归宿都是河底。
然而河底却根本没有所谓宝贝的踪迹,船上的浑噩元神逐渐化作雾气蒸腾溃散,船下水面却映出一幅幅春意盎然的暧昧图景,如此一实一虚、一真一假的对比,反倒更让人觉得可怖诡谲不寒而栗。
做工精致的画舫似在前行又似在原地打转,池回盯着那晃荡的水面久了,竟发现自己有点眼晕。
原本平静的河水波澜渐起,暗沉的血色扩散开来,狐耳青年警觉后退,只听得一声痛苦嘶鸣——
“吼!”
种族天赋加成,池回瞬间认出对方的身份:“……是龙?”
“称不上,半龙半蛟罢了,”仿若能透过水面看到河底风光,霍止不置可否地叙述实情,“看来这个云湘是想趁机……”
“哗啦!”
霍止话音未落,一道身着粉衫的倩影便突兀破水而出,狼狈捂住肩头伤口,嘴角带血的云湘望着船头两人,一双美目写满惊愕。
怎么回事?
先前被她放进来做炉鼎的正道弟子,可没能耐让本体亲至。
无端觉得那白衣青年的长相有些眼熟,妖修云湘心念电转,立刻换上一副我见犹怜的娇态:“敢问二位公子从何处来?怎会登上奴家的画舫?”
生而为狐,又修欢喜一道,云湘的长相气质自然柔媚,尤其是那件半湿半透的粉衫,更是将她姣好的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
然而她面前的两人却丝毫不懂得欣赏,尤其是那个看起来像块冰的男人,竟还要伸手去遮白衣青年的眼睛。
“二位,”是可忍孰不可忍,云湘心头火起,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温婉,“奴家还有正事要做,可否请二位速速离开?”
这是在下逐客令咯?
玩心大起,池回故意挑衅:“我若是说不呢?”
“那便留下来做奴家的炉鼎!”
费尽心思才将那条受困于此的蛟龙磨个半死,乍然听闻此言,云湘顿时凶相毕露,携裹着袅袅粉雾向青年攻去。
可她又怎知面前两位是何等人物?
侧身一闪躲过对方的攻势,池回甚至还有闲心和霍止掰扯:“尊上你瞧,这可是她自己扑上来的,若我出手,应当也不算是违规?”
“不算,”炉鼎二字宛如利刺扎在心头,霍止眸色深沉,手中寒光一现,“因为本尊会替你解决。”
“咔嚓。”
霜息出鞘,整艘画舫霎时变成一座四分五裂的冰雕,就连那潺潺流动的河水,都跟着染上一层厚重白霜。
云湘认得那把剑。
每一名出门闯荡的修士都认得那把剑。
嘴唇青白,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为何会觉得那名青年眼熟。
“江逾白、江前辈,”清楚金丹圆满的自己绝无可能从道尊剑下逃脱,迅速化出狐尾的云湘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地开口求饶,“千错万错都是奴家的错,但看在你我二人是同族的份上……”
没有忘记那些被拘此处的凡人元神,池回拂过周围氤氲粉雾,挑眉冷冷笑道:“同族?我可没有你这种同族。”
“前辈、道尊……河底还有一条蛟龙的龙珠,若二位肯饶云湘一命,奴家定然日日吃斋,绝不杀生。”
哀哀哭求就在耳边,握住霜息的霍止却无动于衷,类似的场景他已见过太多,倘若此时站在这里的是剑宗小辈,胜算满满的云湘可会手下留情?
——不会。
以杀止杀,这便是霍止的道。
寒意蔓延,凛冽杀机铺天盖地汹涌而来,云湘凭着本能转身便逃,却仍旧没有躲开那轻描淡写的一剑。
“喀啦。”
恍惚之间,她听到金丹碎裂的声音。
也正是这么一声清脆的响动,痛得云湘回光返照,做出了最后的挣扎。
纤细白嫩的手指化作利爪剖开腹部,背对二人的云湘面容扭曲,忽地用力将那枚破碎的金丹向后丢出。
池回从未见过这样古怪的金丹。
模样大小都和原主的金丹所差无几,可其上的淡粉纹路却甚是奇特。
【回……】
这边0527的提醒开个了头,云湘的金丹便已化作雾气穿过霍止的阻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池回丹田。
同族相引同类相吸,万万没想到那枚金丹竟能绕开自己,霍止难得失态:“逾白?”
“我没事,”感受着体内突然充盈满溢的灵气,狐耳青年眨了眨眼,“难怪……原来她用元神蕴养的宝贝竟是金丹。”
可云湘怎会如此好心?
脑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池回就感到自己的身体热了起来。
宛如置身无边火海,他难受得紧,像是连血液都跟着燃烧起来。
“如何?哪里难受?”
“没有,”醇厚低沉,男人饱含关切的嗓音在此时显得是那样撩人,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单单因此便起了反应,狐耳青年连连后退,狼狈地捂住耳朵蜷成一团——
“您别过来,就站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