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堡虽已启动防护机关,但以潋滟的身手,要进来也不是绝无可能的事。
翌日傍晚,潋滟的青蓝羽毛飘落在摧锋面前。摧锋忙跑到无人处,等潋滟现身。潋滟没有多说话,抛过解药便离开了。
摧锋捏紧那个装解药的小瓶子,看着潋滟离去,心里莫名多了几分怅然。
那段灰暗时光里能说上话的人没有多少,他们还能有这点情分,已经很是难得。摧锋其实也心疼她,希望她能离开那个牢笼,过得开心些。
现在摧锋却不知道,留下和离开,到底哪一个能让她开心了。
解药已经到手,事不宜迟。摧锋拿着解药就去柳希夷房里,然而敲了门却没听见回应。
柳希夷不在房里,摧锋便去抓了个人问:“大少爷呢?”
那人见他都皱了眉头,忙道:“大少爷没事的,他去看黑石堡的机关了,说是要帮陈家加固这防御机关。”
“好。”摧锋稍稍安了心,接着就往外堡走。
死魔城派来的人死伤惨重,很多人已经撤离。但昨日之后,黑石堡还是有人来骚扰。两边敌对那么多年,这一劫过去,死魔城也不会就此罢休的。
柳希夷便是想给陈家出出主意,以后再打起来,胜算也能多一些。摧锋才离开去等潋滟,他就去查看黑石堡各处的机关了。
走完一圈,他就对黑石堡的机关了如指掌,跟陈家人说了些他的改造想法。现下他已经到了机关中枢,陈月儿在一旁陪着。
柳希夷戴上那片知微镜,正神色专注地看着那堆机关。旁边人没有多言,只静静等着。
良久,柳希夷抬头对身边陈月儿道:“这里不用太多改动,按图纸上的来,缺的加上便可。”
陈月儿点头道:“好,我这便吩咐下去,多谢柳公子!”
柳希夷淡淡一笑:“不必言谢……我看了黑石堡的机关,也是获益良多。”
陈月儿心中感激,还是忍不住同他道谢:“陈家对不住你……你却一点不计较,帮我们击退死魔城,现在还帮我们加固机关……受你如此大恩,我们真不知该怎么谢你才好。”
柳希夷笑着摇头:“分内之事。不过陈雪儿那事,我却不是不计较。”
陈月儿闻言神色微变:“那是?”
柳希夷淡淡道:“那也是她一人所为,牵连不得旁人,怎么会是陈家对不住我?而且……事到如今,月儿小姐还当她是陈家人么?”
陈月儿微怔,摇头道:“爹爹不可能留她的,但这事也不好传出去……总会坏了家里名声,也就当陈家从来就没有过这样一个人吧。”
“陈家少了一个祸患,倒也很好。”柳希夷轻声安慰道,“非是陈家对不住我,月儿小姐何必自责。”
陈月儿轻轻“嗯”一声,想起陈雪儿来,不禁叹道:“我也是真没想到……当年爹爹也是看她父母双亡,孤苦无依,才接她来黑石堡。说实在的,她是远亲,远得我家跟她家都几十年没交情了,情分还比不上跟谢家的呢。结果养她那么多年,却是个白眼狼,竟然还跟死魔城勾结,险些毁了黑石堡。我们再怎么真心待她,她也总觉得自己是外人,陈家不会好好对她。”
柳希夷听完挑眉:“所以就想嫁个好人家,重新找个靠山,摆脱这个陈家外人的身份?”
“也许吧……”陈月儿叹口气,“我劝过她,可她是不会听的。她本就觉得我们收留她是惺惺作态,当然不会听劝,不过她总是一副一定会听话的样子,我们都没有想过太多。”
“既然是这样,也不用强求。”柳希夷轻叹。
陈月儿勉强笑笑:“不提她了……柳公子,那我下去吩咐了。忙那么久,你也累了吧,我让你送你回去?”
柳希夷摇头婉拒:“不必了,我在这歇会儿,顺便再看看……一会儿自己回去就好。”
陈月儿便道:“那我不扰你了,告辞。”
柳希夷闭上眼睛,揉揉额头,缓解一下因长时间那么专注生出的几分酸涩感。这眼睛一闭上,他就有些不太想睁开了,于是就直接闭目小憩起来。
这时候摧锋刚刚问清楚柳希夷所在,一路摸过来。机关中枢这地方可是机密重地,不能随意出入的,不过他正好遇上陈月儿出来,也就没费什么力气。
要是没遇上陈月儿,凭他的身手,他也有办法进去就是了。
进门就见柳希夷扶着额头在休息。
摧锋不想扰他,却又觉得还是带他回房去睡舒服些,不能一直就坐这儿。于是悄然靠近,轻轻取下了架在他耳上的镜架。
没了那知微镜的遮挡,摧锋把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看得愈发清楚,也愈发心动。
手指很轻很轻地抚摸过他的眉,然后摧锋就轻轻低下身,吻了吻他的眼。
柳希夷半梦半醒有些迷糊,却也感觉到耳朵上一轻,眉眼之间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触碰了上来。弄得他整个身体都微微缩了一下,但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还有些想笑。
“摧锋……”柳希夷稍稍睁开眼,见果然是他,轻轻笑起来,“你胆子可是大了啊。”
摧锋的唇都还没离开多远,温度都还在,被抓了个正着。
明白摧锋对自己生出的那点情念之后,柳希夷就想起来了,他先前总是在用着一种仰望的姿态看自己……好像是对神明一般,一点亵渎的心思都不敢有。
本还以为他会一直那样战战兢兢下去,自己还得好好跟他说说理,没想到……在这种随时可能会有人进来的地方,他竟然就敢吻上来?
柳希夷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看到他因为自己一句话而有些无措起来。
摧锋本觉得是自己惹柳希夷生气了,可看他面上带笑,却又一点愠色都无,一时有些不太明白。可心里总感觉,他大概是不讨厌自己这样的。
“我想亲你。”摧锋更加大着胆子道。
柳希夷笑:“亲吧。”
摧锋得了准许,小心翼翼拥住人,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飞速一吻。
柳希夷眼中笑意越发深了:“怎么过来找我了?”
“带你回去,这里歇着不舒服。”摧锋转到他身后,接着道,“还有,你该吃药了。”
铁鲲鹏被推着缓缓向前移动,柳希夷往后一躺,眉头微蹙抱怨道:“又要吃药……那么苦的药,每天都要喝几回。我喝那么多年都习惯不了。”
摧锋安慰道:“有糖。”
柳希夷笑:“你倒是想得周到。小的时候,他们给我送药来,怕我闹脾气不喝药,也常常会放块糖。后来我却没让他们再放糖了,都长大了……”
摧锋却是不赞同:“吃糖难道还要分年龄的么?”
柳希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对……就好像……玩拨浪鼓其实也不必分什么年龄。”
说完抬头看了摧锋一眼。
摧锋当然知道他这是在说自己老大不小了,还对那些孩子的玩具感兴趣。
“我不明白……但我却是没怎么见过大人玩那些东西,真碰起来,多半也是在陪小孩子。小时候喜欢的东西,大了就不能喜欢吗?”摧锋疑惑道,“还是都已经不喜欢了……难道没可能一直喜欢下去吗?”
柳希夷认真想了想:“大家都觉得,那是小孩子才会喜欢的东西,就算真的喜欢,可能也不好意思说吧。”
然而摧锋就很好意思,他不知道这些东西已经被一些人看做是幼稚,也不在乎别人会不会觉得他幼稚,倒是十分洒脱。
正说着,两人已经到了住处。
摧锋扶他上床躺下,便去出门取药。千金裘的解药与柳希夷平日喝的调养汤药并不相冲,他便直接把解药加了进去,亲眼看他喝完才算安心。
给人盖好被子,又在旁边守了很久。
晚些时候柳希夷休息够了,又回到铁鲲鹏上,看陈家送过来的那份矿石分布图。
“这些地方,恐怕都在死魔城的势力之内。”摧锋在旁边看了眼,“要过去很难。”
“也不一定要去,我们这趟出来,最主要的还是你手脚上的锁链。”柳希夷说着眼睛往他手上一瞟。他双腕上还是缠着一圈又一圈的铁链子,其貌不扬,却是连神仙都难以挣脱。
柳希夷抬起他的手,开始解那些铁链:“给我看看……这东西加上去的时候,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头吧。”
一圈一圈的铁链子下面,是很明显的伤痕,链子缠起来都遮不住,解开更是吓人。
摧锋哪里会想看他因自己而忧虑,连忙摇头。
“这一带,一直都不太平。”柳希夷摸着他手腕上的伤痕,眼中露出几丝心疼,“现在又出了这事,我杀了那么多非天部众,死魔城肯定不会放过我。去往离漠的路上必然危险重重,也许我们都还找不到东西,就得返回了,这一趟可能也只是白跑……疼么?”
略微有些冰凉的手抚在那早已愈合,却留下了永久痕迹的伤口上,似乎又成了一剂药。
这种小伤其实根本算不得什么,于摧锋而言就像是被蚂蚁咬了一口。何况他就算受了几乎致命的伤,也没有资格喊疼。
被人关心疼不疼的时候,太少了。
“疼……”结果摧锋说了个大谎,暗中享受享受这有人在意自己感觉的时候。
摧锋抓起手上锁链,看了半晌,又抬起脑袋,把拴住自己的锁链递给了他:“没事……要是取不下下来,有你牵着,也很好。”
柳希夷愣了许久,才微微一笑,收下他的这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