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家法伺候 孩子,苦了你了。

太王妃早就注意到顾停不对劲,他是个赤诚的好孩子,近来并没有什么烦心事,又将成亲,每天都该高高兴兴才是,总是走神,心间有牵挂,还能因为谁?只能是霍琰。

她了解自己的孙子,是真喜欢顾停,顾停这孩子也好,值得别人对他掏心掏肺,说出大天去,孙子也不会起害顾停的心,可世间有很多遗憾的事,最初都是因为爱。

她担心顾停,怕他吃亏,不错眼的盯着,结果真被她给发现了!

太王妃非常生气,两口子间的私密事,各种小情趣,她不是不懂,可孙子这状态明显不对!她立刻吩咐关上大门,打发开所有小厮下人,霍琰的院子更是直接封了,女眷丫鬟一个都不准靠近,只带着林教头和心腹亲卫,踹开门直接就动手——

“还敢还手?给我按住他!别不敢下手,伤了我负责!”

霍琰很厉害,武功心智无一不缺,过往岁月里,不管怎样的艰难战局,不管身处怎样的绝境,他都能绝处逢生,战胜归来,可见其坚韧。

他的武功从小有林教头指点,这些年每回回府也都会切磋,彼此路数很熟悉,亲卫们也是镇北军中好手,每一个都交过手,单挑,没一个人能赢他,所有人一起打他一个,拼出性命的话,也不是不行……

可为什么要拼命?

这是他自己的家,这些人是他的教头和亲卫,他真的要和这些人拼命?

太王妃亲手给顾停解开了链子。

此前两次守城,镇北王府面对那么大的危机,她没有哭,这么多这么多年,她撑着王府一路走过来,多少苦多少难,她没有哭,这一刻,看着细细的铁链子,却掉了泪,仿佛那是她根本承受不了的重量。

‘哗啦啦——’

链子掉在地上,太王妃指尖颤抖的摸了摸顾停的头:“孩子,苦了你了。”

顾停拉好袖子,爱住小臂上的红痕,微笑:“我没事,您别担心,王爷就是跟我开个玩笑。”

太王妃闭上眼睛,眼泪从她眼角溢出:“你这孩子,不用替他说好话。我这都是要进棺材的人了,什么事没见过,什么事不知道?琰哥儿没失心疯,怕也快了,他就是故意的!”

顾停轻轻叹气,握住太王妃的手:“您别这样,他只是病了……咱们给他请个大夫好不好?”

仿佛从这个动作里得到了慰藉,太王妃紧紧反握住他的手:“大夫肯定要请,有病了就得治,咱们家没有‘讳疾忌医’那一套!”

她还视线凌厉的盯向霍琰:“有错也得罚,有胆子做坏事,就得有胆子受家法!”

霍琰动作已经越来越慢,看到白发苍苍的祖母眼中含泪,看到顾停明明受了委屈却没有生气,反倒温言安抚祖母……

突然眼圈就红了。

他感到很羞愧,也并不认同自己的行为,很快,他就束了手,不等林教头和亲卫们押着,自己就走出了房门,到院子里跪好。

太王妃哼了一声:“事后卖乖有什么用?林教头,拿家法!”

相处多年,林教头太了解这家人的脾性,王爷倔,太王妃强硬起来更倔,话既然放了出来,就不会再改。

今天这顿打,怕是跑不了了。

他看了王爷一眼,转身出去,不久之后,拿了板子过来。木板很长,有一只手掌那么宽,半只手长那么厚,年深日久的保存在祠堂,带着一股淡淡的香火气,凝有冷光。

这样的东西打在身上,会有多疼,可想而知,更何况林教头亲自动手。

林教头:“王爷尊贵,本不该在人前没脸,受这样的打,可王府铁律,有错必罚,历代家主都是一样,没任何特权——王爷,属下尽量打快一点,您可挺住了! ”

“啪——啪——啪——”

一板一板,抽在人肉身,听的人头皮发麻,眼睛转开,不敢再看。

所有不相干的人隔绝在外面,随太王妃一起来的四个亲卫见场面已定,也早早散开了,院子里没有任何别人,只有被打的霍琰,打人的林教头,以及太王妃和顾停,给王爷留足了脸面。

可这么大的动静,谁会不知道?

侧院里,霍玠吓得不行,紧紧拉住姐姐的手:“大哥……怎么了?”

霍玥也很担心,看了一眼正院方向,眉心蹙起,眸底满是思索,和弟弟说话却仍然温和,轻轻摸了摸他的圆脑瓜:“不怕,不管有什么事,祖母都会解决,停哥哥也不会放着不管,她们都很聪明的,就比如上次别人打到王府来,玠哥儿还记得么?”

霍玠当然记得,也就是因为那一天,看到了顾停不顾一切守护王府的姿态,他才对顾停越来越尊敬,越来越亲近,当然也信任,这世间没有停哥哥办不到的事!他都敢打大哥呢!

霍玥捏了捏他鼻子:“你看,就算大哥犯了错,也是要受家法的,你可要好好记住,以后淘气要有度,不可以给别人带来麻烦,知道么?”

霍玠一抖,小脸绷的异常严肃:“姐姐放心,我记住了!”

总之今天这一幕,给他造成了重大的心理阴影,此后人生,秉持最多的理念就是立身要正,以身作则,肩扛责任,不要犯错,否则会丢好大好大的脸!

之后他成为皇太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励精图治,兢兢业业,和大哥一起开创盛世,也是因为这些原则……

林教头动作果然麻利,很快,整整五十板打完。

他自己倒没有半点疲累之相,霍琰就不行了,武功再高,也是血肉之躯,一顿家法之后皮开肉绽鲜血横流,衣服都浸透了。

然而这还不够,家法过后,他还要跪祠堂。

林教头叫亲卫出来,一起把王爷抬进房间,清理伤口,上了药,再换身衣服,连面都没让顾停见,直接就抬去了祠堂。

整整三日夜,顾停和霍琰一面都没见着。每次想去,走到祠堂门口就被拦住了,说这是规矩,不能见就是不能见。

顾停是真心疼,霍琰的伤看起来很重,这么关在这里,会不会出事?

他每天都要过来好几趟,哪怕见不着,隔着门也要和霍琰说说话。

“你放心,家里都好,我也没事……”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就算想把我锁起来,你也没有真的伤了我,总是小心翼翼,见不得我身上哪怕红一块……”

“我不会离开,也不会有危险,你多相信我一点好不好?”

“你的伤怎么样了?太王妃这次真的很生气,谁求情都不听,你坚持住,很快就能出来了,以后……我们都好好的,好不好?”

这边顾停难过,吃不好也睡不着,那边太王妃也没好到哪里去,对着参汤喝不下去,连连叹气。

桂嬷嬷瞧着心疼:“王爷这般年纪,又不是小孩子,眼下肯定知道错了……要不要早点放出来?”

太王妃哼了一声:“我看他就是仗着身份高,胡来也没人敢治他!没事,你别替我发愁,他那个身子骨,罚两天死不了,不好好教训他一回,他就不知道怕!”

这可是她亲孙子,小时候趴在她膝头撒过娇,一声声软软叫祖母,说想快点长大保护她……她们祖孙命都不好,很长一段时间总是在失去,这孩子不知怎的,慢慢长成了面冷心热的样子,从不会说漂亮话哄人开心,可不管走多远,回来第一个见的一定是她,见了一定跪下磕头问安,不管多少人看着,身份地位如何,他都一样,从未变过。

他很少把一个人放心上,可一旦认定,这辈子都不会变。

太王妃怎么可能不心疼?脾气那么硬,心却那么软,贼老天就不能换个人祸祸,给好人留条生路么!最后只能安慰自己,好事多磨,她请大师给大孙子算过命的,希望这一关快点过去,过去了,就是雨过天晴,再无厄难。

三日之期到,霍琰终于从祠堂里出来,抬进了自己房间。大夫也很快被请进府,是给府里看病多年的老大夫,姓钟,医术精湛,也从不会藏着掖着。

可这一回,给霍琰捏过脉,却悄悄避开太王妃,把顾停拉到一边,问他:“王爷近来是不是中过什么药?迷香或者是毒药之类的?”

顾停立刻想起京城小楼起火那一夜,孟桢说闻到了一种特殊味道,能致人疯症,好像叫离草?他不敢轻视,立刻把这个名字告诉了钟大夫。

“这个啊,”钟大夫捋胡子的手一抖,差点拔下来一根,“若真是这个东西,就难办了。”

顾停拱手:“还请您明言。”

钟大夫:“这种药草起初并不易对人产生影响,可一旦有影响,后续就很难扭过来,比如王爷现在的状况,别人随便用离草制的香或许就可以左右控制他情绪,若执念太深,就算别人不用香,自己心底受到刺激,也会……”

顾停就明白了,霍琰这些时日的行为究竟为何。

怕是从离开京城起,霍琰的情绪就一点一点积累,可惜当时不太明显,身边事情也太多,他自己不说,他也没有发现,慢慢的就……

霍琰是真的病了。

“什么事非要避着我说?”太王妃突然出现,“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前面一句话指的是钟大夫,后面一句话问的却是顾停。

顾停明白,太王妃那般通透,怎会看不出钟大夫意思?她故意避开,就是为给两个人流出说话的空间,可这事实,她也想知道。

见他略有踌躇,太王妃叹了口气:“孩子在外头,惯爱报喜不报忧,不想让家里大人跟着操心,琰哥儿大了,完全能独当一面,我也早已习惯,并没想掌控所有,事事知悉,可这次不一样,事关他身体,我不能不问。”

顾停:“也没打算瞒您,本来事情都过了,想着回来同您说的,谁知这几天总是各种事,就耽误了,在京城的时候,我们的确遇到了一些麻烦……”

他细细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遇到了什么事,怎么解决的,如何推测幕后之人,做了哪些试探哪些应对,一五一十,全都说了。

太王妃气的拍的桌子:“该死的皇帝老儿!竟敢欺我孙子至此,可是活够了!”

虽然很多人都这么想,心里也的确这么骂了,可没什么人敢骂出声,毕竟皇权大于大,大不敬之罪可不是说着玩的。但太王妃这么骂人,房间里没有任何人敢提醒她说错话——

这里可是镇北王府,她是王府太王妃,王爷见了她都要下跪请安的!

太王妃气完,尽量平复情绪,看向钟大夫:“所以琰哥儿这病,是受了那劳什子离草影响,有些不对劲,但尚没有那么严重,有治,是这样么?”

钟大夫颌首:“确实如此,王爷此病将将发起,不算病重,痊愈希望肯定很大,可有道是身病易治,心病难医,王爷这病源于心结,源于自身执念,他自己的想法扭转比任何药草效力都要来的大,如今怎么下方,我还得多斟酌,现阶段能做的就是,尽量让王爷平心静气…… ”

可作为镇北王,镇北军的灵魂,霍琰最大也最该保持的优点就是他的血性,他的杀气,他得有自己的精气神,才能撑起整个边境线,在所有战斗中取得胜利,若自此以后心平气和,没什么欲求,不会生气,情绪也没任何波澜了,怎么打仗?

钟大夫叹着气,这话没说出来,但所有人都听懂了。

顾停尤其难受,隔着屏风看向房间里的床,身上的伤还没好,霍琰仍然在昏睡,也不知知道这个消息会是如何反应。

钟大夫看着他:“我观王爷这般作为,大约是太喜爱公子,若是厌恶倒好办,远离就是了,可这种喜欢怎么治……我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执念因为喜欢,应该是好事?加快速度成亲在一起,会不会好点?

顾停不知道钟大夫在想什么,太王妃和钟大夫打交道多年,最熟悉他的神情,立刻反对:“不行。”

钟大夫:“太王妃认为不妥?”

太王妃颌首:“ 就像小孩子爱吃糖,本没什么不对,爱甜是本性,是孩子成长过程中认识外物的第一步,可吃的太沉迷,太贪,日夜都要,睡觉都要含着,牙齿坏了还嚷着要,大人怎么办?继续由着他,溺爱他,一直给?还是想办法让他明白,不是不给你吃,是什么欲求都要有量,有节制,糖随时都有,不会不见,你吃了这一颗,只要乖乖的听话,到了明天就会有下一颗,若你一直喜欢,糖就一直每天都会有,可是太贪,不行。”

“大人不可以溺爱孩子,孩子长成大人也不能溺爱,他想要什么就要听他的?他今天只是想占有身边的人,哪天喜欢杀人放火怎么办?哪天以杀人为乐怎么办?什么都听他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太王妃知道自己孙子不可能变成十恶不赦的恶人,可但凡有一丁点可能,她都不允许。

有病就应该好好治,而不是放任。

“还好婚期定的远,还有三个多月,不然定的近,还得往后拖,重新通知又是一道麻烦事……”

太王妃之前也有点害怕,现在知道怎么回事了,心里反倒有了底,按着治就是,她还转头问顾停意见:“咱们的时间不算多,你心里可难受?”

顾停摇了摇头,目光坚定:“我总是要同他成亲的,八月初六是个好日子,他会好起来。”

见他勇敢,太王妃更放心了,让人送走钟大夫,把顾停叫到了外面小厅:“有件事,我觉得你也应该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