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别想逃出本王手心

顾停的态度很明显,我没有生你气,也没必要生你气,你是我的谁,我又是你的谁?

大家算不上什么自己人,最多是熟悉的陌生人,经常听说,偶尔对个脸,萍水相逢之缘罢了,日后不会在一处生活,也不会再见面,连朋友都算不上,没必要记仇,也没必要亲近,保持正常礼仪就好了,再多,不可能。

他做的很明显,霍琰也看得很明白。

目沉沉回到王府,马还没下呢,一群士兵就围了上来,带头的樊大川神色最为急切。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王爷您去道歉哄人了没有?”

“顾公子怎么说,什么时候过来一起过年?”

“怎么不见人呢?”

夏三木抱着胳膊站在一边,阴阳怪气语调失望:“这还用问?若人请回来了,顾公子咱们会看不到?”

韦烈特别失望相当失望:“还没有哄好啊……王爷您也太没用了。”

士兵们幽怨视线看过来,连连点头,敢怒不敢言。

霍琰锋利视线扫过去,士兵们纷纷低头,视线都不敢幽怨了,这些年王爷积威甚重,不是同他一起长大的四大将,其他人少有敢对视线,更别说随意说话了。就连四大将,不同场合说话也要拿捏分寸,不是什么都能说的。

士兵们只好内心暗暗给三大将鼓劲加油,继续上啊将军们!不要担心火力不足!顾公子那么好的人,必须不能便宜别人,必须得盯着王爷把人给哄回来!不然我们会哭的哟,三军将士一起对着你们哭!

霍琰刚刚走到外院,身上雪还没拍干净呢,不仅士兵们巴巴看着他眼神幽怨,弟弟霍玠也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停哥哥呢?停哥哥在哪里?答应来咱们家过年了么?”

一边说话,还一边踮起脚尖,往他后面看,那小眼神期待的,渴切的,仿佛对方说一个字都很残忍。

霍琰:……

拎开弟弟,他面无表情大步往前:“我会再请。”

算是给了大家一个交待。

然而只是交待怎么够?你得努力啊,你得奋进啊,你得动啊,小银鱼小金鼠小南珠备上,你得去哄人啊!一府人不错眼珠的盯着镇北王房门,尤其书房,见王爷一进去就不挪窝,饭不叫水不理连武都没练,失望的紧。

完了!你镇北王府完了!你镇北王完了!神仙都救不了!等着顾公子小可爱跟别人双宿双飞鸳鸯情深再不回头吧!后悔死你!

除了镇北王书房,这一天王府的其他角落气氛都相当紧绷,约架的不断。

啊啊啊啊气死我们辽!我们清清秀秀色姝无双可刚可柔令人怜惜的顾公子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哪条狗!

书房里,霍琰执笔而站,垂眸看桌上,桌上铺着一张九原城地图,最细致的那种,街巷暗道不一而足,所有角落所有方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地图上四处城门被重点标注,距离近的牙行亦全部被点出,不同街道也被做了标记,看不清规律。

云卷暗色,小雪迷离,烛影轻摇,滴泪滚烫,光阴爬过窗槅,爬过屋里人的侧脸,一点点悄悄溜走。

不知过了多久,霍琰眸底现出灼灼华彩,把门踢开:“来人!”

……

顾停主仆办事效率极快,也是没什么必须携带的东西,第二天果真就收拾好了一切,套车出发。

因为不赶时间,二人并没有一大早天不亮就爬起来,想着晚点出发,避免出城拥挤,自己也没那么冷不是?回家不回家的另说,顾家那种地方没必要眷恋,出城去哪里不是问题,关键要自己开心舒适。

一路走到东门,发现气氛跟平常很不一样。

城门开着,百姓们正常出城,可城门守卫们脸色很严肃,检查的略严,还一个一个认真仔细的和百姓们说话,每一个都说,似乎是出了什么事。

顾停下掀帘子的手,叫停了车,放吩咐坐在外面车辕上长随:“去看看。”

吴丰立刻小跑着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说是往云中善无方向都暴雪封城,路极其难走,到了城门也不会开,劝大家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要走太远,若出行在附近,记得早点回来,远了就别去了,劝回呢。”

顾停皱眉:“暴雪啊……”

他想了想,问吴丰:“晋阳方向呢?”

“真回家啊?”吴丰看到自家少爷眯起的眼,才后知后觉的转过弯来,少爷并不是想回家,而是想看看这是不是别人的计……他立刻猛摇头,“我刚刚问清楚了,没提晋阳,我非要问,守城大哥只能告诉我不知道,说没接到具体消息。”

顾停心想,莫非真是个巧合?

吴丰:“小的还特意多问了两句怎么回事,守城大哥说是最近变了天,也就咱们这的雪下的小,其它地方都遭了灾了……少爷,路要真那么不好走,咱们还是重新打算,这大过年的要是堵在路上,估计很难等得到人通,别的都是小事,冻伤了可是不好。”

顾停垂眸静思。

北方天寒,冬天大雪再正常不过,江暮云和顾庆昌好像是早两天走的,江暮云的毒解了,身子却还没养好,走得那么快,一定不是怕看到他尴尬,急着回家过年也未必,难道是提前听到了大雪消息?

这种天气,走的快能避过,哪怕和雪同行,走的晚了,积雪成堆,想走都走不了。

吴丰小心翼翼:“要不咱们回……”

顾停托着下巴,眼梢缓缓垂下:“靠边停车,让我想想。”

他本就怕冷,当然不愿意路上受冻,他也不想回去过年,回去能过得了什么好年,一路辛苦为了什么,为了不开心么?他其实就是想离开九原城,离开这个处处是霍琰的地方,眼不见为净。

现在别城去不了,这里的院子不想回去,那怎么办?去哪儿?

坐在车上越想越冷,越冷就渴望温暖的地方,温暖的地方……

顾停突然一拍手,有了:“找个温泉庄子怎么样?”

拿钱租两三个月,囤上吃喝,正好把冬天给过完,有雪赏雪,无雪赏梅,兴致来了还可以烤肉煮酒,小猞猁还跑的开,岂不美哉?

越想越向往,最后竟是非这样不可了,顾停眼睛亮亮的问吴丰:“咱们来的急,没置过这种产业,现在能租到么?”

吴丰想了想:“应该是可以,大过年的,大家都在家里团圆,谁会去庄子上?小的这就去问问,先送少爷回家?”

“不用,”顾停摆摆手,挑帘子看街道两边,“我记得这里好像有间牙行来着,并不远,你现在去问,我就在这等着,若是真有,也就不必折返了,咱们这就去!”

“好嘞——”

吴丰颠颠跑向了牙行。

没一会儿就带来了好消息:“少爷别说,还真有!上好的温泉庄子,除了镇北王府产业不会往外出租,本地官商,很多愿意赚个闲钱,比如柳家,就挂了好几个可以租,咱们还能挑选,就是过年了,价格要贵些。”

顾停一下子精神就来了:“贵怕什么,你家少爷有钱!你马上去,挑着最好最舒服的租!”

以前是有点穷,可现在不用囤粮囤药了,太王妃还给了那么长那么长的礼单,现在他可不是缺钱的人!

吴丰:“我挑了啊,给您挑的最好的,保证舒服!可大家听说公子您去,都说不要钱……”

受一怔,眉心蹙了起来:“这可不行,别人做生意,总不能让人没的赚。”

吴丰跳上了车:“小的也是这样说,最后拉扯来拉扯去,各退一步,谈定的就是平时的普通价,不涨过年幅度,没那么贵,他们也有赚,不过吃穿打发下人什么的,就得咱们自己花钱了,说庄子里有人使唤,也能干活,随便咱们用,工钱不薄就行了。 ”

顾停正色:“是该这个理,规矩不能乱。”

吴丰抖开了马鞭,笑眯眯:“少爷要是没别的事,那咱们就走了?”

顾停眉开眼笑:“出发!”

他抱起到现在还昏昏欲睡的小猞猁:“咱们去温泉庄子过年,你开不开心?高不高兴?”

小猞猁困得睁不开眼,敷衍的喵了一声。

吴丰也挺高兴,一边驾着车,还一边扬声道:“牙人说了,挂出来的所有庄子里,就属咱们这个最大,景致最好,连温泉都比别的多两眼,有室内的,也有室外的,水质极好,保证您泡了还想泡!还说里头有大花园,还有梅海,是当初主人家里的小女儿喜欢梅,长辈特意种的,每年这时节那院子里的景简直了!”

“梅海啊……”

顾停越听越高兴,一般梅树碍于种类,都不会太高,他举起小猞猁:“可方便我们小豹子爬了,是不是?”

“喵嗷——”

小猞猁被他闹得不清醒也得清醒,趴过来蹭了蹭他的脸。

顾停高兴的揉小猞猁。

小东西名字起好了,就叫小豹子,小名豹豹。不是没有给它想优雅威风的,可它好像都不喜欢,他和孟桢想了好多个名字,各种风格都有,围着它叫了半天,它只对小豹子三个字有反应,很喜欢的样子,喊别的不是给屁股就是扭脸就走……审美也就这样了。

算了。自己接来的小东西,再土萌也得受着不是?何况这名字也不是完全没有意义,豹子啊,多伟大的成长目标!

“等咱们到了地方,马上叫人去给你买多多的肉囤上,咱们一起过个肥年!”

“喵嗷嗷——”

一主一宠在马车里闹成一团,气氛相当欢快。

镇北王府。

霍琰练趴下几个小兵,问刚刚过来的夏三木:“他去了?”

夏三木点头:“去了。”

能不去么?王爷心黑啊!放假的暴风雪消息,为了真实感,也不封城,只是让守城兵良言相劝百姓——反正都年根了,百姓们也不会跑那么远,还专门叮嘱不准提晋阳,问就是不知道不清楚。温泉庄子连夜准备好,牙行也是连夜派人布置,拿着地图一条街一条街的捋,四道城门,可能会走的路,可能会看到的铺子,全部撒下网去……

人顾小公子怎么会不上当?

王爷早就猜中了别人心思,不是想走,只是不想留,走不了也不愿意回院子,到时最想去哪里,哪种地方呆起来最舒适最没负担感?顾小公子一向聪明,怎么会不自己找好地方?就算他想不到,王爷布下的人手随便一提醒,他也能想到。

不管顾小公子走哪条路,哪道门,怎么走,王爷都有备选方案,前方永远都有一个最佳选择等着,怎么选?只能一头撞上去!

王爷既然撒了网,甭管是谁,都别想逃过他的手掌心!

相当阴险了。

夏三木看着神情淡定,准备继续操练的自家王爷:“您什么时候去?”

霍琰目光微深:“自然是该去的时候。”

什么是该去的时候?

二人的对话旁边士兵也都听到了,你顶我一下我撞你一下,眼色几乎能飞出去,我们清清秀秀色姝无双可刚可柔令人怜惜的顾小公子真的有希望回来了?

嘤~王爷这回可不能再那么没用了啊!

所有人都在等着王爷什么时候下手。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过了小年,过了二十九,大年三十了王爷都没动!

所有人看到霍琰都是一脸欲言又止,抓耳挠腮,这春联都贴了,王爷您还不走?

五牲祭了哦,您还不走?

子都包好上桌了,您还沉得住气呐?

马上年夜饭了……你怎么还在这!!

外头噼里啪啦放鞭炮了!你怎么还、不、走!!

所有人都要急死了。

霍玠小包子愁的饭都吃不下去,正是皮猴子的年纪,往天调皮捣蛋上房揭瓦哭功还瘆人,今天老老实实的坐了一天,哪都没去,就巴巴盯着霍琰。

太王妃看看屋子里,再看看屋子外,长长叹了口气:“赶紧走赶紧走,我看到你就眼晕,一堆皮猴子都变哑炮了,这年怎么过?”

霍琰垂眸:“还未守岁。”

太王妃瞪他:“平日怎么没见这么多规矩?你打仗的时候能想起什么来?我们没你就过不了了么!走走赶紧走,你走了,我们才能好好守岁!”

霍玠连连点头:“嗯嗯哥哥快去!”

霍玥已经拿了个小食盒,装了桂嬷嬷下午做得的点心:“带去给停哥哥,他喜欢吃。”

霍琰瞧着时间确也差不多了,这次没再推辞,朝太王妃行了个礼,挨个儿摸了摸弟弟妹妹的头,拎起食盒出了门。

食指卷进唇间打了个呼哨,汗血宝马驭风而来,同样是打着响鼻兴奋的冲他打招呼,同样没停下,一直往前跑。

早知道自己的烈风是什么脾气,霍琰脚尖点地,一个利落翻身就落到了马上:“走,咱们出城!”

这个时间点,城门早就关了,然而关不关,镇北王有何烦恼?令牌都不用亮,一看到脸,守卫们自己就开了城门,给王爷让道。

这么晚还要出城,还是大年三十,一定有非常非常紧急的军情!

霍琰的确很急,每一刻都比上一刻更急,恨不得给马插上翅膀,转瞬即至。

去庄子的这条路并不长,顾停当日坐着车,晃悠晃悠走了小两个时辰,他驾着马,不到半个时辰,已经在庄子门口。

床子大门很朴素,闭上眼深呼吸一口,口鼻间隐隐有温泉氤氲水汽,还有淡淡的梅香。他定了定,缓缓抬手,敲了门。

“笃笃——”

“吱呀”一声,门房过来开门,看到霍琰的脸,立刻笑着接过缰绳:“王爷来了啊,快,赶紧里头来暖和暖和!”

顾停这几日过得极为舒服,吃得好,睡得香,有暖暖温泉可以泡,有冷艳寒梅可以赏,他感觉自己和小豹子一样,足足胖了一圈。

和吴丰一块,主仆二人的除夕,也没那么多讲究,还是那句话,怎么舒服怎么来。玩过,闹过,吃过一桌好菜,喝过几坛好酒,心情已经相当爽快,所谓年味,只要自己开心,不觉得孤单,就是过了个好年。

可惜吴丰今天运气有点不好,桌上赌骰子全输了,罚酒也全都罚的他,现在已经睡死,小豹子拿爪子挠他都挠不醒。

顾停让人把他搬回房间睡,挥退所有下人,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温泉澡,坐在暖阁廊下,看越入夜越精神的小豹子在雪地里发疯。

夜虽已浓,四周大红灯笼点着,倒哪哪也不暗,顾停看到小猞猁疯了似的各种跳,钻到雪里,又从雪里钻出来,小东西个头还没多大,腿也不特别长,扑进厚厚雪推就没了影,片刻后爬出来,抖抖毛毛上的雪,一脸茫然。

接着就跟雪堆吵架了,嗷嗷叫,超凶,对着雪堆又扑又咬,咬到一嘴雪,还立刻对着地上呸呸呸……

又二又傻。

顾停看的哈哈大笑,不停抹泪。

这么蠢一定不是我养的崽儿!

笑着笑着,突然听到身后有声音,顾停转过头,笑意瞬间化在眸底,眉尖挑起:“你怎么来了?”

谁让你进来的?

他立刻看向一边下人,下人束手恭立,头都没抬,眼观鼻鼻观心,安静的很。

顾停何等聪明,几乎立刻就转过弯来了:“你安排的?”他盯着霍琰,眉梢绷紧,“这庄子是你的?”

霍琰眉目深深:“我本没想打扰你。”

来都来了,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顾停哼了一声,挥挥手叫下人下去,同时心恨不争气的长随,你说你什么时候喝醉不好,非拣着今天喝醉!

小豹子还在雪堆里疯玩,连外人来了都没发现,更别说护主了。

顾停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完蛋,落人家网里了。要是刚来的那一天他就知道这是霍琰的庄子,肯定调头就走不可能住下,可住了这几天,这个庄子真的,哪哪都舒服,在冬天简直就是福地,现在立刻走,他还有点舍不得。

不但他,吴丰和小豹子也喜欢这里,尤其小豹子,每天玩都不见喵影,下人们也极好,懂懂规矩,办事又利索……

呵,镇北王府的人,能不懂规矩不会办事么?

他就说怎么霍琰突然就偃旗息鼓了,难道是看在他帮过镇北王府的份上放他一马,原来并不存在什么放不放,人家早搭好台子等着呢!

顾停晃了晃杯中酒液,看都没看霍琰,冷着脸问:“除夕之夜,团圆佳节,王爷拨冗来此,可是有事?”

霍琰当然不能一开口就道歉,否则连坐下的机会都没有,他肃着一张脸,装的是模是样,特别像一回事:“没错,确是有些正事。”

顾停有些意外:“哦?什么事?”

霍琰:“前番战事,你尽知情,镇北军和九原城里都安插有北狄内应,镇北军里的,此前本王一招‘濒死’已经抓住,杜绝了后患,九原城里,怕不会只有一个人。尤大春第一次来九原,不管他自己还是属下,都不可能把信息玩这么熟练,他最多掺了一脚,但他蠢,应该是轻而易举被北狄利诱,在他的身边,属下或同行人里,藏着真正的北狄暗谍,潜伏年深日久。”

顾停:……

大年夜的,你跟我聊这个?

可对方非要聊,他也没办法。说起来尤大春死了,善后的是霍琰,他怎么都算欠霍琰一个人情,人家年节之时仍心怀天下烦恼正事,他总不能呸你滚吧?

“王爷请坐。”顾停还真认真去思考了。

霍琰压下微微勾起的唇角,掀袍坐在顾停对面。

顾停细细想了想:“说起来,我总觉得太监李贵很有些微妙,总是能适时避开所有大战险事,后查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他是随行监军不是么,为什么没去监督你镇北军也没有跟随尤大春各种帮忙?”

霍琰垂眸:“一路过来风雪侵袭,有点冷,许是风寒伤了底子还未完全康复,有酒么?”

顾停:……

老子跟你谈正事了,你倒作上妖了!

霍琰掩唇咳嗽了两声。

顾停额角直跳,行给你!

“酒当然有,不过是我喜欢的酒,我口轻,喜果子酒,王爷能将就么?”

您可是铮铮男儿,战场上的汉子,不是最烈的烧刀子配不上您啊!

霍琰勾唇,似乎终于看到了想要的一幕:“在你这里,所有都不是将就。”

果子酒,本王也喜欢。

顾停眉梢挑起:“哦?什么都不是将就?那是什么?”

“是荣幸,”霍琰眉目安静,眼底有光,灼灼烈烈,“是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