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追妻火葬场(三合一)

北风萧瑟,吹的人心凉透,顾停感觉一腔热血喂了狗。

他这是为了谁!重生一世,白捡的好命,避开所有凶险好吃好喝浪一辈子不好么?为什么要自取其辱!

“咳咳咳咳——”

呛了一口冷风,咳嗽的眼睛都红了,顾停撑着街边大树,心里其实再明白不过,为了报恩。

正因为吃过见过,亲身历过,有些人性才更珍贵,镇北王值得。

对接下来这场战事,他知道的不多,想至少尽一点力,霍琰帮过他,他希望霍琰这辈子不要孑然一身,双目空寂,再无欲求,他希望霍琰和所有普通人一样,有亲能奉,有家可归,有朋可席,他希望霍琰……能信任他。

可惜搞砸了。还是心太急。

镇北王一方诸侯,掌兵握权,抚一方百姓,边关战事,朝局诡谲,人心鬼蜮,霍琰每天面对着很多人很多事,不谨慎小心,根本活不到现在。换了他是霍琰,遇到突然蹿出来,不知打哪来有什么目的的‘心尖宠’,别说纵容,不马上关起来严刑逼供就是好的了,还想要信任?当谁蠢呢?

顾停站直,深深呼气。

可他没别的办法,知道的事太少,又似是而非,时间紧急,他需要更多的信息,不是不想立刻找霍琰提醒他小心,可镇北王什么样的身份,他一个普通人随随便便想见就能见?还一见面别人就信,奉为上宾?当霍琰是尤大春么!

他见不到,也没有办法取信,想着不如先在周边打援,帮点小忙,让大家产生交集再试探相处……谁都不是傻子,见过两面,历过一些事,霍琰睿智通透,自然会有对他的印象评价。

事实未明之前,被怀疑是必然的,霍琰不怀疑,才真是蠢。

道理顾停都懂,可心里还是很难受。

还有六年前,又是怎么回事?

六年前他才十一,在晋城老宅,敏感淘气又叛逆,做过的屁事自己都记不清楚,青隼的话……到底是不是吓唬他?霍琰疑他,是不是跟这个有关?如果是的话,就太糟糕了。

他到底在年少不知事的年纪,不经意间做了些什么?

当年那场大战来势汹汹,但凡参与必定凶险,不应该没有记忆点,可他确定自己就在晋城,哪里都没去,怎么参与?

顾停想,必须得想办法搞清楚这件事。

思量了一路,理智回归,一生气就撂挑子是小孩才会干的事,他才不会,该办的事得办,未来即将面临的大战还是要竭尽所能帮忙,小脾气……却也是有的。

你跟踪就跟踪,怀疑就怀疑,你们的破事儿少爷不管了!反正……反正最近也是平静期,没什么特殊大事,困难都在后头。

顾停开始忙,各种忙。忙自己的药膳铺子,柳家的人情往来人脉交际,董仲诚的亲事准备,把所有身边一切结成网络,收集归纳各种消息,再从中分辨是否可用。

正事做完,实在闲得无聊了,就眼色示意吴丰搞事,声东击西趁火打劫借刀杀人欲擒故纵三十六计都用上,逮那两个跟踪他的人……镇北王麾下陪练,不用白不用,跟他们斗智斗勇多了,以后遇到险局也会更机灵。

当然,仇是仇怨是怨,上头别扭是上头的事,底下人办事无辜,劳累了别人陪练,总得给点谢礼。

顾停让吴丰备上好酒好肉,写上条,放在外头让人取用。结果……人家不收。所有东西原封不动,多久看都一样,别人根本不要。

一回是意外没看到,两回是特殊也许刚吃饱,回回都如此,怎会不明白?

顾停哼了一声,眯着眼让吴丰收起来:“算了,人家高贵,瞧不上咱们的东西呢。”

就此打定主意,之后再也不折腾那几个跟踪的人,全当他们不存在。

镇北王府。

韦烈兴奋的把刀架在跟踪队长脖子上,威胁他们跟他交换任务:“这活儿好玩,我要去!”

结果乐颠颠过去,特意选了时机,专挑顾停最闲的时候,还各种上蹿下跳暗挫挫冒头挑逗,顾停却一点都不配合,不跟他玩!

怎么回事?难道自己长得太帅了?

韦烈双手捋过鬓边‘秀发’,跑回去问了一圈话,才明白过来……给好吃的不要,给谢礼不收,别人不愿意白占便宜欠这人情,当然不跟你们玩了!

蹲在墙头,看着顾停低眉弯唇,挽起袖子亲手做好吃的,看着眼睛大大的包子脸划出地盘,捧着比他脸还大的碗吃的喷香,韦烈口水流了三尺长,顾公子你看看我啊!小的们不懂事,不敢破坏镇北军铁律,我可以!你快点来逮我揍我,给好吃的给我啊!!

墙头吹了半天北风,闲的蛋疼饿的心慌的前锋将回去就把跟踪小队揍了一顿,看到校场外的霍琰,颠颠跑过去,良心建议:“王爷,要不您去道个歉?”

顾公子心情一好,没准他就有好吃的了!

“本王为什么要道歉?”霍琰板着一张脸,离开的身姿残忍冷漠又无情。

韦烈:……

蹲下揉了把小主子霍玠的头,他很诚恳的提问:“别人帮了咱们大忙,王爷不但不给谢礼,还把人家气的自闭不理人,不该道歉么?”

霍玠刚被亲哥操练完,躺在地上动不了,眼泪挂在眼眶,眼神无限呆滞,包子脸连表情都做不出来,答话完全是下意识:“应该的……吧?”

韦烈恨铁不成钢:“就是!”

……

继打脸徐樱兰事件后,几乎所有人都认同了顾停心尖宠的实力,无比期待着两位正主下一次互动。关系到底怎么样了?都那样送玉佩了,两位到底睡没睡过?什么时候接进进府?什么时候办事?镇北王单身二十多年,从无桃色沾身,平日又忙于战事轻易不回来,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大家怎能不关注?后续到底如何,您二位倒是给个交代啊!

大家翘首期待,结果发现不对头,人前人后,顾停顾公子根本听不得‘镇北王’这三个字,谁说和谁翻脸,他并不靠近镇北王府,连王府门前大街都绕着走,任何和王府敏感的事,敏感的人,他都会避开,且拒绝开玩笑。

王爷本人也是,虽地位尊贵寻常人少有机会能见,但每回露面,他也绝口不提顾公子,任何一个场合都不会携顾公子同往,从没和顾公子一同出现的任何画面,据有关人士透露,不管白天晚上,二人都从没见过面!

噫——

众人不胜唏嘘。

吵架了?

一时这样正常,总这样……怎么可能呢?这古来有言,小别胜新婚,不粘糊不逮着时间就往一块凑不干柴烈火,就是有问题!

很快就有不一样的流言开始流传。

“什么心尖宠,该不会是故意糊弄人的吧?”

“姓顾的够厉害啊,到底使了什么妖法,让这个事人尽皆知,给自己脸上贴金,还悄悄把自己玉佩给了王爷让他还……”

“王爷根本不知道那天街上发生的事吧,所有行为根本没有任何暗意,就只是还个玉佩而已,什么甜啊宠啊缠绵落玉佩这样那样,全是大家的臆想猜测,正主谁说过?姓顾的说过还是王爷说过?”

“说起来人家徐姑娘到底常去王府串门,王爷不在家的时候,她各种帮忙张罗办事孝顺长辈,太王妃确实很喜欢,姓顾的干过什么?什么都没有!就是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九原城,突然就是心尖宠了,要我说,大家别被这个人骗了,说徐姑娘是心尖宠都比他靠谱!”

有那嘴碎的,看到顾停还敢色眯眯搭话:“哟这不是顾公子么,怎么今天又没在王爷身边?这长夜漫漫的,会不会寂寞?你要真难挨,痒的难受,眼光别那么高,非得碰瓷王爷,哥哥也可以满足你啊——”

顾停阴阴冷笑:“长这么丑还出来浪,你家人知道么?”

董仲诚认识这个人,上前一步,将顾停护在身后:“又出来走鸡斗狗喝酒闹事,不怕回去你爹打你板子?你爹有笔生意求到我头上,而今见你如此辣眼,我突然觉得这生意不做也罢。”

这人立刻怂了,赔笑连连:“别啊董大东家,我刚刚就是说着玩,我爹那可是挣钱的买卖,您可不能不好考虑啊!”

孟桢小脾气有点暴,已经拎了袍脚上去就踹了这人一脚:“有爹疼你还这么浪,踹死你!替他教训你!看你还敢不敢在外头瞎说话丢人现眼!”

这人:……

“真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是我眼瞎嘴臭!您们别跟我一般见识!”

孟桢冲他晃了晃小拳头,才拉着顾停走了。

街角没了人,这人才往地上啐了一口:“呸!吓唬谁呢,有本事你盘王爷去啊!还不是吹牛逼!”

这样的场景并不是个例。

短短时间,顾停遇到了太多类似的画面,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话,气氛却一样,鄙夷的目光一样,所有人看向他的视线充斥着嘲讽,讥笑,对他自不量力的怜悯。

很多时候,流言足以压垮一个人,尤其各种谩骂的,羞辱的,脏污的文字暴力。

顾停一如既往安静,不是一点难过都没有,倒也算有恃无恐。

董仲诚的大本营就在九原城,商之一行,年轻一辈里没人比得过他,年长一辈又多想结个善缘,他虽主营药材,其他生意也多有涉猎,本人有本事,在各个阶层各个圈子都有朋友,有钱有门路,一般普通人还不是随便治?

孟桢也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明明之前还像个黏人的小奶狗,又甜又软小包子一枚,除了哥哥这个话题外少有大反应,现在突然变得特别凶,还特别敏感,时时守在顾停身边,谁看顾停一眼他都立刻能知道,感觉稍不友好立刻打了鸡血似的往前冲,非要拽着人大战几百回合,逼着人道歉。茬子硬顶不住,他还会找帮手,逼着吴丰干事,偶尔还会心机一下,伙同吴丰逼‘跟踪队’现身挡灾,书上说,这叫祸水东引,有白工不用白不用……

有小伙伴们挡在前头护着,顾停的日子,说实话并没有多难过,太恶心的人,太脏的话,根本传不到他面前来。

他在一边悠哉悠哉看起来还挺从容,韦烈揪着头发更发愁,找到王府拽住霍琰:“王爷您倒是管管!再不管一准出事啊!”

霍琰死亡视线盯着他的手。

韦烈刷一下放开。

霍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看起来好像还挺气。

韦烈额头直跳,你气什么啊,还不是因为你!

他急的上蹿下跳,抱着胳膊在雪地里转圈:“妹呀,你来评评理,有人帮了你哥,你哥不但不给谢礼,还把那人气的自闭不理他,他仍然硬顶着不道歉,由着舆论放纵,外人都快欺负死那个人了,嘴特别脏各种骂,那人日子现在很难过,你哥还不动——你觉得你哥错没错?”

霍玥放下画笔,漂亮小脸绷起,十分严肃:“不仅错,还错大了,哥哥怎么能这样?”

韦烈拳砸掌心:“我就说吧!”

庭外闹腾,正院桂嬷嬷也在不放心的问太王妃:“主子,这事……”

蔺氏垂眸看着手上茶盏:“儿孙自有儿孙福,再看看吧。”

她的孙子,她最明白,拳头都握成那样了,估计憋不住了。难道真的……

流言速度堪比暴风雪,风声越来越甚,顾停能守住本心不受影响,有人不行。

比如尤大春。谁不重视这件事他都必须得重视,为什么?因为他来到九原城,所有一切计划的改变,就是因为顾停的话。

放过柳家,转而攻略红绡楼,因为顾停说这是北狄据点,从镇北王那里听到的绝密消息,一旦成功,必是大功绩!而楼里主事甘四娘,喜欢的还是他这样成熟稳重的男中年人!结果呢?柳家柳家没搞,柳姑娘亲事已定,再想伸手也翻不出花,甘四娘也跑了,这女根本就不喜欢他,心眼多着呢!那什么红绡楼,里外抄了一遍也没有特别特殊的重点情报,价值实在有限!

如果顾停根本就不是什么心尖宠,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是故意卖过来,试图用这个办法踩着他抱霍琰大腿呢?再甚者,如果顾停根本就是霍琰的人,所有一切都是霍琰的计呢?把他坑了,霍琰不就得利了么!

不行,尤大春受不了这委屈,摸着下巴琢磨了琢磨,就挥手让人把顾停‘请’了过来。

头套摘掉,遮眼布取下,嘴里塞的布团拿出来,尤大春捏着眯眼适应光线的顾停下巴,拍了拍他的脸:“看不出来,顾公子细皮嫩肉小嘴叭叭,挺会骗人啊。”

顾停:……

这回是真冤枉,真心实意给了你东西,你自己蠢成这样,连点有用的情报都搞不到,怪谁?

“大人这话怎么说的?我骗谁也不敢骗您呐,可是有什么误会?”

尤大春眯眼:“红绡楼,是你给我的信息。”

顾停强笑:“没错,还是我千辛万苦在王爷那里套到的呢。”

尤大春冷笑:“可收获实在有限,那楼里根本没什么东西,甘四娘也跑了,至今还没有抓到——”

“那还愣着干什么不马上去抓?”顾停一脸惋惜,“大人的人,好像稍微有点没用。”

尤大春手上使力:“是我的人没用,还是你的料不对?嗯?”

顾停:“大银唔——”

尤大春捏着顾停下巴,眼神阴阴:“顾停,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说实话,你还能活着出去,否则——”

镇北王府。

韦烈一头汗,猴子似的蹿进来,到处找霍琰:“王爷呢?王爷在哪?大事不好了!”

蔺氏正好扶着桂嬷嬷的手,走到抄手游廊,朝挂在树上的韦烈招手:“来烈哥儿,下来吃块糕。”

韦烈见到太王妃咧开嘴,笑得有点僵:“今天……就不吃了吧,老祖宗我还有事,真的,回来再找您吃啊。”

他不敢再大呼小叫说大事不好,连王爷都不敢大声喊。

蔺氏笑容特别慈爱:“吃块糕不碍什么的,来,下来尝尝,桂嬷嬷的老手艺,你一定喜欢。”

韦烈都快哭了:“老祖宗,我真有事,真的……”

蔺氏就叹了口气:“孩子们长大了,一个个都说有事往外跑,琰哥儿是,你也是……”

韦烈耳尖,听到一个名字:“老祖宗说什么,王爷出去了?”

蔺氏:“本来好好坐着,听到什么事就走了,说什么尤啊春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韦烈立刻明白,这是已经找尤大春去算账了?哈哈哈他就说,王爷不可能那么绝情,都是装的,装的!急不死他!

“老祖宗您等着,我这就下来吃糕!”

还是他好,又帅又乖,还孝顺!嗯!

……

尤大春这次一点都不客气,顾停试了几次都没能让气氛缓和,心说这次完了,小命休已,他不该这么玩的,真的!可就算要死,晚一点总比早一点好,谁不想活长点呢?没准苟着苟着,他就想到别的办法忽悠了呢?

“大人这是不信我啊。”他表情相当遗憾。

尤大春:“你有什么东西能让我信?”

顾停叹了口气:“我总不能拿王爷床上爱好和您说事不是?这回来的急,护卫也没说清楚是您请,否则我还可以带个王爷留下的信物让您认一眼……”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还是太温柔了。”尤大春打了个手势,屋外走进来一个男人。

男人脊背微弓,肌肉虬结,额头到右脸被烧伤伤疤覆盖,丑的能吓哭小孩,一双眼睛又阴又寒,看到顾停,口水慢慢流了下来,唇角牵起一个弧度,诡异又淫嗯邪。

顾停顿时心生警惕。

“脏的臭的,我下不去嘴,有人却很好这口,”尤大春看了眼滴漏,又看顾停,“半个时辰吧,希望到时候你能乖一点,好好跟我说话。”

顾停暗暗吞了口口水:“大人……这不好吧?”

尤大春没理他,直接看向身后丑男人:“不是很喜欢?去吧。 ”

这人跪下给尤大春磕了个头,立刻走向顾停,一边走,还一边拽裤带,嘴角口水不停,眼神阴芒又诡异。

顾停吹了个口哨:“行啊,只要比我大,活儿好,少爷就当白嫖了!”

表面装的多不在乎,心里骂尤大春骂的就多狠。

日日日日日!干你祖宗尤大春,你不是人不是人!老子这回要是能苟过去,一定把你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那人手已经伸了过来。

视野一点点变暗,整个人被对方身影罩住,四周寂静无声,耳边似乎只能听到血液从心脏泵出,流向身体四肢的声音。血那么热,那么多,也许很快,就会变凉,会脏,会恶心的自己都不想再看一眼。

重生一回,努力了那么久,辛辛苦苦的结果,就是这个么?

突然有风吹进来。

凛冽北风,够冷,够冰,够提神,有道人影挟在北风里,如冰刀,似寒箭,快速旋进来,在视野里只留下一道虚影。

顾停从未有一刻觉得朔冷北风如此亲切,从未觉得有人影这般高大骁勇,如稳稳山岳似翠直松柏,安全又充满希望。

霍琰身形极快,出手也极快,只一拳,就把顾停面前的人活活打死了。这人甚至还来不及惨叫,身体已倾倒在地,血色在地板蔓延。

“动本王的人,请示过本王意思么?”

霍琰站在血泊外,眉眼似高山冰川,冷冽森寒从不会化,连慢条斯理整理衣袖的动作都格外高贵疏离,霜意森森。

尤大春闻到了腥甜的血的味道,感觉气氛冷酷又肃杀,想做什么,脚步却冻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霍琰转身给顾停解开绳子。

他垂着眼,睫毛很长,密密的,也许来得太急太快,睫毛上沾了一点点雪花,到现在还没化。

顾停有些不自在,视线飘下去,刚好看到地上躺着的死人。这具尸体生前正打算做不好的事,裤带解开,露出了一部□□体……

“别看。”霍琰挡住顾停视线,“脏。”

尤大春看到尸体惨状,不知怎的,仿佛看到了将来的自己……如果不努力,干不过霍琰,将来的他是不是也要这样死?

吞了口口水,他指着霍琰:“你敢杀我的人! ”

霍琰眯眼:“本王亦不知,尤大人和本王的心肝宝贝——似乎交往甚密?”

这话……什么意思?

尤大春刷一下看向顾停。

顾停故意哼了一声,别开脸不理他,这意思——您自己瞧着呢?

尤大春立刻明白了,误会,一切都是误会! 所有他担心的东西并不存在,红绡楼是真的,甘四娘也是真的,只要努力,这份功绩就是他的!

想想也是,当初顾停把这件事告诉他的时候不就说过,有关甘四娘喜好这一点,并不确定么?

只要继续深挖,一定会有东西,接着用心去找,甘四娘也一定能找到,但是眼下,这件事不能认!否则不仅会连累了顾停,还会引起霍琰注意,万一霍琰要抢功怎么办?

“不,我跟他没有来往!”尤大春当即否认。

霍琰:“那他为何在你这里?”

尤大春:“当,当然是想绑来威——”

霍琰抬眉:“威胁本王?”

尤大春擦汗:“当然不是!是商量事情,对,商量事情!这不马上年关么,你我二人虽同朝为臣,却也不算熟,我无人请教,只好请来顾公子问问,这个年要怎么过,同王爷你要怎么往来,年要怎么拜——”

霍琰踢了一脚地上的尸体:“商量事情需要把人绑着,还有这样的货色意图不轨?不如也请大人到本王府上做做客?”

尤大春讪笑:“不,不必了,一切都是误会,您这位心肝儿脾气有点大,我就是吓唬吓唬他,并没有怎样,你看他是不是浑身上下好的很,一根头发丝也没伤着? ”

“你得庆幸他没伤着,否则——”霍琰犀利视线落在尤大春咽喉。

尤大春汗毛都竖起来了:“真是误会,误会……”

霍琰眼色凉凉:“本王的宝贝脾气怎样,无需别人操心,大人还是想想自己,寸功未立,怎么跟皇上交代吧。”

“呵呵,这事么,本官心里有数,亦不劳王爷挂怀。”

尤大春暗暗瞪霍琰,老子为什么寸功未立,你心里没数么?还不是你篱笆扎的太紧!就这几天,他都说过多少回了,要去前线,这厮就是不应!

呵,你就蹦达吧,也蹦达不了几天了,真以为会打点仗就了不起了?自古以来,君贵臣贱,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马上就要凉透了!

……

离开尤大春府邸,外面在下雪。

白雪纷纷扬扬飘洒,落在树枝,落在房顶,落在人们脚下,仿佛能盖住一切不好的事,眼前只有融融的白,干净又美好。

“还在生气?”

不知为何,霍琰的声音有点虚。

顾停笑了下,手抄在袖子里:“王爷贵胄,我为什么生气,又凭什么生气?”

霍琰:……

岔道口到了,顾停停下脚步,微笑:“多谢王爷救我,此前散布谣言是我不对,在这里跟您道歉,日后必不再犯,稍后也会对这些事做出澄清,定不会再牵累王爷。王爷是金鹏,展翅高空,俯仰天地,别跟我这样的小麻雀计较,可好?”

霍琰皱眉:“你不需要这样说。”

顾停笑着行了个礼:“王爷大度。如此,您走您的金光大道,我踩我的独木小桥,本就不相融,日后也不必强行交叉,停告辞。”

没什么道歉不道歉原谅不原谅,镇北王也不需要他的原谅,或者任何情绪,反正……他们也没什么以后。

霍琰:……

九原的雪他看了二十多年了,从不觉得有什么,可今年这雪,似乎真的有点冷。

韦烈吃了一肚子糕点,在王府等了半天,好不容易见王爷回来了,立刻扑上去:“怎么样了怎么样了?王爷有没有好好道歉?顾公子好不好哄?我现在可以去找他玩了么? ”

霍琰没说话,可他往左走,韦烈往左拦,他往右走,韦烈往右拦。

停下脚步,镇北王目光平静而凶霸:“你去校场,加练两个时辰。”

韦烈如雷劈中,面色惨烈:“不不啊——我做错了什么王爷这么对我!”

霍琰下巴指了指校场方向:“嗯?”

韦烈臊眉耷眼,蔫哒哒的去了。

镇北军铁令,当王爷说要加训时,不可以拒绝,没有理由。

霍琰看着前锋小将脚步沉重的背影,眼睛慢慢眯起。

嘴这么闲,一定是欠练。

六岁的小不点霍玠躲在门侧,看到了这一切,瑟瑟发抖。

霍琰视线淡淡扫过去——

小孩哇一声就哭了,拼命往奶奶的正院跑,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说,不要操练我啊!!

霍琰哼了一声,小哭包。

不过祖母年纪大了,最好不要气着她,他就没揪亲弟弟过来操练。

雪越下越大,一片银装素裹,清冽干净,就像那个人的眼睛……

霍琰皱着眉,心情越来越烦躁,公文公文处理不下去,练武越练越想杀人,他门口不能出现任何动静,听到了就忍不住发脾气,前锋小将韦烈都快被他操练的吐血了,小哭包弟弟见他就躲……

这样下去不行。

霍琰在房间里转了几圈,脚步定住,眼梢微微眯起。

……

这天夜里,顾停突然听到动静,说是甘四娘现了身,尤大春十分兴奋,立刻带人去追,结果损兵折将,折损的还都是精英,连自己都受了伤。费这么大劲,人也没抓着,甘四娘消失在暗夜,再次跑得无影无踪。

顾停没亲历这件事,可听着消息,怎么琢磨都感觉像个局……甘四娘是饵,尤大春就是那鱼,别人故意在坑他,让他受伤是小事,关键是折损的精英,危险时能救命啊!

一次一点精英,再来一次再砍点臂膀,步步蚕食,日子长了谁受得了?

是……霍琰么?

顾停想着,要真是他干的,那这位镇北王有点蔫坏啊。

第二天晨起,顾停去铺子里盘账,出了点意外,必须得他亲自解决,去到一处茶楼,不知怎么那么凑巧,遇到了顾庆昌。

顾庆昌这个人是有点矛盾的,他一直恋慕江暮云,也一直在帮江暮云做事,可他不想承认这份爱意,仿佛不承认,自己就能高贵一点,对方也能高看他一眼。他也放不下家里的摊子,嫡长子的身份和继承权,财富和名声,他都想保有。

此时他收到了一封家书,父亲提到要为他说亲,女方是京城贵女,他答应了。

顾停对这件事并无意外,因为上辈子就是这样,这位嫡兄的想法和行事,总是那么清奇。不过这回不一样,出了点意外,这封信,被江暮云看到了。

江暮云不知怎的,也来了这个茶楼!

“原来你要有妻子了,恭喜。”

他嘴里说着对顾庆昌恭喜的话,听不出一丝落寞,看过去的眼神却略复杂,隐隐卷着失落,俨然是个情伤姿态了。

顾庆昌起初很尴尬,他自己怎么说怎么做是一回事,被江暮云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他不想在对方心目中有半点不好,尤其在毫无准备的时候,可江暮云的表情……让他有点惊讶。

难道他的付出终于被江暮云看到了?他所奢望的那份真情,其实他可以得到?江暮云自己或许都不知道,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喜欢上了他?

“抱歉,我还有事,先行告辞。”

江暮云走了,状态看上去……似乎是因这封信。

“江兄——”顾庆昌拦住了江暮云,“我的心思,你该都懂,我没有要想成亲的想法——”

江暮云摇了摇头,目光渐渐清明,似干脆利落的斩断了烦恼,微笑道:“昌弟这样很好,男儿成家立业,我该给你更多的祝福,不管怎样,你我都是好友,永远。”

这是……放弃了么?

好不容易让别人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却因为这封信,全砸了?

顾庆昌想通了所有事实,悔的不行。

目送江暮云离开视线,他才阴着脸想起一件事——

是谁?是谁刚刚用石子打了他的手!要不是手背受力,信纸根本不会掉,江暮云也不会看到!

环顾四周,他一眼就看到了顾停。

“是你吗?是不是你!”

顾停一脸无辜。

顾庆昌却认定了是他:“你是故意的!你这个贱种,自己搞不到就不想别人好,整日正事不做缠着别的男人,贱成这样就不怕——”

又一颗石子飞来,比刚刚的力道狠多了,直接砸到顾庆昌的嘴,砸出一嘴血,还有一颗牙。

“唔谁唔的!”

顾庆昌捂着嘴,疼的不行,别说找人算账,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里给窝等着!”

最后瞪了顾停一眼,他转身往外跑,没办法,得看大夫!

四下顿时安静。

顾停看向窗外某个方向,若有所思。

茶楼办完事,走到街外,不知道怎么那么巧,又遇到了江暮云。

他站在拐角,江暮云正在和一人说话,神色谦躬又难堪,再无往日的优雅清隽,君子从容。他好似被一个很想结交的人逮到什么错处,别人十分不忿,正指着他的鼻子骂。

江暮云一向高雅有品味,说话做事从来都得人夸奖围捧,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他现在一定很伤心,一定很愤怒。

可见他那么难受,他怎么这么高兴呢?

顾停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身边有暗影靠近,有人走到了身边。

“看清楚了?”

低沉有力的声音,很熟悉,是霍琰。

顾停转头看他,眼神略复杂,最终缓缓的点了头。

他知道霍琰在说什么。

这人在说:我真正讨厌一个人,与一人为敌,想要利用一人时……是什么样子,看明白了吗?

昨夜的尤大春,今天的顾庆昌和江暮云,都是霍琰的手笔。他如果想坑人,不会让对方知道,光坑还不够,还要拿走对方最想要,最在乎的东西。

相比而言,霍琰对他可太温柔了。他并没有不尊重他,厌恶他,算计他……他误会了。

顾停看着霍琰的眼睛:“ 你信我。”

霍琰颌首:“你可信。”

顾停蹙眉:“你也疑我。”

霍琰眼梢微垂:“你这么聪明,怎会想不到我疑的是什么?”

“不是疑我六年前——”

“嗯?”

对上这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顾停眼瞳一震,明白了:“你疑的不是我,是六年前,以及现在,想要利用我的人!”

他坚信自己没做过任何过分的事,霍琰其实不用想也能知道,六年前的他才十一岁,相对战争来说太小,根本也做不了什么,如果有,一定是被人利用……

霍琰大手落在顾停发间,轻轻揉了揉:“小孩最干净,如果有错,一定不是你的错。如果没错——那我很庆幸,重新认识了你。”

重新?

顾停有点迷糊,连自己被揉了头都没注意,就这么就着这个姿势,仰头看霍琰:“所以六年前,我真的做了什么么?”

有点呆呆的,也有点可爱。

霍琰微微倾身,认真看了看他眼睛,叹气:“你还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顾停:……

就,就是不记得啊。

霍琰凑近,声音越发低沉:“六年前你对我做了什么,都忘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