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大概是想到门外还有个小可怜在等着，封迟处理那一储存室的东西时，速度极快。中途他迈着大步走到门外看了一眼，纪欢坐在楼梯上，皱着脸捧着手机打字，多半是在跟妖管局的其他员工抱怨。注意到门口的男人，他抬起眼，眼睛立马就亮了，“好了？”
封迟摇头，“还没好，跟卓光他们发信息？”
纪欢嗯嗯两声后便听到封迟道：“给他们发个地址，让他们过来把人带走。”
半个小时之后，妖管局几只妖怪都赶到了。时婴差点被那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给熏吐了，他扭头看了眼扒在门口的少年，嘴角抽了抽。有一说一，他也想跟着纪欢在外面等着。
几分钟后，两个嫌疑人与一车的料子、面霜全部都被卓光开着车拉走了。纪欢跟在封迟身后，屁颠屁颠地爬上车，在车上开始翻看两个嫌疑人的手机资料。
这一翻便看到了年轻人还未删掉的陌生短信：最近别卖了。
纪欢怔了一下，表情看上去有点不对劲，他嘟囔道：“封迟，这事儿好像没那么简单啊。这俩货背后还有人。”
封迟的目光在手机上一扫而过，低声道：“等到了妖管局再去审一审。”
等到了妖管局，卓光和时九两人一人拎着一只鸡扔在院子里，时婴从隔壁陈伯那儿借了个口罩带着，又屏住了呼吸才去搬‘赃物’。纪欢看了眼可怜兮兮的时婴，也学着对方的样子搭了把手。两人合作起来的速度极快，没一会儿就给搬完了。
纪欢蔫哒哒地和时婴背对背靠着。不一会儿，面前忽然多了一道阴影，他仰起头，一只手伸过来，冰凉贴紧脸颊。纪欢懵了懵，手附在了那物件上面。拿下来一看，是瓶甜牛奶。
纪欢：“……”
这么喝下去真的会吐的。
封迟看他两眼，“凉的，比较好喝。”
纪欢狐疑地看他，表情看上去不太相信封迟的话。时婴这会儿也转了身，目光在两人的身上转了一圈，有点蠢蠢欲动。这冰冰凉凉的东西管他到底是什么，但这会儿一定很好喝。被那味儿熏了那么久，是该清醒一下。于是他等了几秒钟，见纪欢还是没伸手，不由得将脑袋凑了过去，小声道：“要不我喝？”
封迟看他一眼，拧开瓶盖直接喂到纪欢嘴边，纪欢下意识舔了舔瓶口，甜腻腻的，味道好极了。
时婴：“……”
封迟：“冰箱里有，自己去拿。”
时婴：“好嘞！”
时婴从地上爬起来撒开腿儿立马就跑没影了，封迟走到纪欢身边坐着，手还捏着奶瓶，挑眉问他：“要我喂吗？”
说话间他的目光划过一旁吃着橘子的卓光，又将纪欢往怀里搂了搂，“请卓光吃点狗粮？”
“不不不，不用了。”纪欢连忙摇头，叼着牛奶瓶子就挪了挪身体。
卓光已经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提起某些事儿了，那些调笑能轻易让纪欢羞红一张脸。他摸了摸脸，低头一口一口喝牛奶。
纪欢的一瓶牛奶喝完，吉正阳也彻底醒了过来。吉正阳躺在地上，睁开眼时头顶正好是一轮圆日，阳光落下来射得眼睛生疼，一时都未反应过来。直到旁边传来纪欢将牛奶瓶扔到垃圾桶里发出的声响，他转了转脖子，看到了封迟那张冷脸。
前有大客户下大单，后却被一脚踹到昏迷的记忆在顷刻间回笼，吉正阳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他翻了个身双手撑在地上想爬起来，然而身上骨头里传来的巨疼让他立马就趴下了。
这般大的动静自是引起了妖管局几位员工的注意。
卓光吐掉橘子核，站起来拍拍屁股道，“呦，醒了啊，既然醒了咱们就开始好好聊一聊吧。”
卓光走到吉正阳的面前，看着对方那双猩红的眼眸，二话不说就一脚踹了上去，“瞪什么瞪，眼珠子不想要了就直说，老子免费帮你摘眼睛送给那些需要的人。”
“你们耍我！”吉正阳反应过来后都快气疯了，目光转到封迟的身上，呼哧呼哧的直喘气。
“耍你个屁。”卓光冷笑一声，“乖乖配合我们审问，饶你一条命。”
旁边，纪欢将唇凑到了封迟的耳边，两人靠得极近，纪欢柔软的呼吸都落在封迟的耳边。封迟听见他迷惑的问：“这个吉正阳干了那么丧心病狂的事儿，真的还能饶他一命？”
“不能，审问时候的话，听个大概就好了。”封迟捏了捏他的手指，淡声道：“不然怎么忽悠他开口。咱们妖管局也像人类靠近，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刑讯逼供的。”
“那二般情况——”
很快，纪欢便知道封迟嘴里的一般情况只是形容有良好态度，你问一个问题对方不仅乖乖回答还会举一反三的那种。吉正阳眼睛都红了，别提好好配合审问，他恨不啃下封迟的肉来。
“我呸！你们妖管局说的话真以为我会信？”
卓光看向吉正阳的目光里顿时染上了几分意外。没想到这家伙还挺聪明啊。他踢了踢地上的人，也不绷着脸生气了，反倒是笑呵呵的问：“那你说说怎么样才会配合呗。”
“除非你们愿意放过我，就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
吉正阳的不要脸着实把卓光给震惊到了。没发生过？这不是开玩笑吗？卓光的目光在旁边的鹿蜀皮上一划而过，他当着吉正阳的面指了指那玩意儿，冷笑道：“这里的鹿蜀皮起码是从几十只鹿蜀身上扒下来的。你还敢说就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这脸皮可真够厚的。”
卓光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的一脚踹在了吉正阳的胸口。吉正阳本就浑身难受酸疼，卓光这毫不留情的一脚踹下去，竟是直接喷了一口血出来。卓光看了眼染了血的裤子，嫌弃地直撇嘴，“赶紧把事情给我交代了。”
吉正阳倒是还挺硬气的，抿着嘴歪着脑袋全当听不到。
而恰恰也是这个时候，纪欢的嗓音突然响起，“这只小鸡醒了。”
年轻人也是个不太笨的，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听到的便是吉正阳和卓光两人的对话，缓了几秒回想起自己的遭遇，他眼珠子一转，死死闭着眼，就当自己从来没醒过。可惜的是，眼珠子滚动、眼皮颤抖的画面正好被纪欢给看了个一清二楚。
年轻人在陡然间被纪欢戳穿，浑身都冒起了冷汗。他还想装死，一只脚便已经转移阵地踩到他胸口了。年轻人闷哼一声，立马睁开眼睛。
卓光居高临下地俯视他，面无表情道：“主犯立马死刑，从犯可以考虑。”
“真的？”纪欢在封迟耳边问道。
封迟：“假的。”
纪欢：“……”
虽然是假的，但是这样的条件也着实吸引到了那不知真假的年轻人。相比之下，他的胆子实在是小太多了，他对于自己干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儿本来就觉得心虚，这会儿被妖管局的人逮到了，年轻人清楚的知道自己死到临头。几乎不用太多的思考，他便同意将事情全盘托出了。
“我说，我都说。”
“吉晨！”吉正阳目眦欲裂。
吉晨缩了缩脑袋，小声道，“大哥，我才活了五十年，我还想继续过日子。”
卓光还挺喜欢吉晨这种态度的。贪生怕死之辈总比梗着脖子的好套话。想到这里，他脚下的力气也松了不少，“说吧。全交代了减刑。”
吉晨闻言便再也不敢耽搁，连忙道：“我说，我都说。”
“我和我大哥一开始不搞这个的，后来有人跟我们说有机会搞到好东西，就是那些鹿蜀皮之类的，让我们贱卖再提价，可以赚很多钱。我们……我们其实是拒绝的，但是我们真的太缺钱了。”
那时他和吉正阳这位大哥刚从山沟沟里出来，住在那种一大群人睡一间房的小房子里。睡得不好吃得不好不说，还要被那些人类给排挤。这种日子过得多了，他们心里便记恨上了。
那人问他们要当人上人，还是想继续被欺负。他们选择了前者，于是就染了满手鲜血。
虽然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不对的，可钱始终是种好东西。一拿到钱，听到进账的声音响起，心里头那点隐秘的愧疚便在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前段时间他还会做噩梦，然而现在，心情平静。
仿佛杀得不是妖怪，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这是一件不值一提的事情。
“那这些是什么东西？”卓光指了指一旁的‘赃物’。
“那个001号料子其实是奚鼠皮，002号料子是鹿蜀皮，那个面霜是羬羊的油脂。”
话音落下，妖管局内安静得过分。卓光的目光再度划过那些皮毛，心中有种想把这两只鸡拔毛往油锅里一扔的想法。胆子挺大啊，杀了那么多妖怪，就为了那点钱。
“那你们背后的人是谁？你刚才说这些事是有人建议你们做的。”
“这个我不知道。”吉晨连忙摇头，“真的不知道，他就只是给我们发信息，我们都没见过面……”
话未说完，一旁的吉正阳忽然打断了吉晨的话，“我知道一点，如果我如实告诉你，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
卓光瞥他一眼，又转眸看向封迟。
封迟脸色淡淡，听到吉正阳的话有些想笑，他垂眸看向对方的眼睛，那漆黑的墨色几乎要将吉正阳融进去，后者倏然打了个颤，他只要一想到吉晨将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可以活下来了，而他只能死去，便硬着头皮道：“如果都是死，那我说和不说有什么区别？而且……这件事情吉晨是不知道的。”
吉晨瞪大眼睛，显然没想到到了这种时刻，吉正阳还要掺和一脚。
封迟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忽然呈现出对峙状态的兄弟俩，丝毫不嫌事大，对着吉正阳抬了抬下巴，“说吧，如果是很重要的线索，可以考虑带你去北海。”
北海沼泽虽然也是关禁闭的地方，但起码能活着，而且能自由行动。
在众多后果之间，这确实是一个还算不错的选择了。
吉正阳抿了抿唇，显然还在思考可行性。卓光拉了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下，翘着二郎腿晃晃悠悠道：“我奉劝你还是答应。毕竟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已经可以送你们上路了。至于你们背后那个人……我们慢慢找也找得到，人类科技那么发达，借来用用也没事。”
纪欢连连点头，“再说了你们跟那人见都没见过，干嘛要给人家兜着啊。”
吉正阳被两人说得一愣一愣的，心想好像是这样没错。
“这……之前我和他通过话，对方是个男的，声音听着很难听。”
卓光无语：“就这？”
*
考虑到吉正阳和吉晨或许还有点用，封迟等人也没有直接送他们上路。
宋淑静坐在电脑前做统计。别看吉正阳兄弟俩就俩人，杀得妖怪是真的多。粗粗看去，算上设计师那儿的鹿蜀皮，吉家兄弟应该杀了有近百只鹿蜀。奚鼠和羬羊少一些，有十来只左右。
宋淑静一边记录数据，一边紧皱眉毛，“我刚才去问了一下。鹿蜀家族如今分两拨，一拨就是如今住在水浮县的，另外一拨住在洪市的小庄镇。小庄镇的那一拨几乎被灭族了。”
卓光等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水浮县的没发现？”
宋淑静：“没呢，这两家可是死对头，早几十年前就闹掰了，如今连提都不愿意提对方的名字。”
纪欢眨眨眼，“可是我记得水浮县不是也有一只鹿蜀出事了吗？”
宋淑静点头，眼底有些无奈，“这就很神奇，水浮县的那一只正好在洪市上学。”
众人：“……”
妖管局内的气氛不大好，有些严肃也有些沉闷。毕竟这件事情牵扯得也多，何况背后怂恿吉家兄弟的人也还未找出来。封迟看了眼几人，问道：“那个电话找到线索了吗？”
“没有。”卓光摇头，“我们找人从他手机上恢复了好几个陌生号码，但是每个号码的主人都不是同一个。只能说，背后那人藏得挺好的。”
“那号码的主人呢？”
卓光一时间无言，表情非常无语。这般表情自是引起了妖管局几人的主意。宋淑静这会儿被吉家兄弟干的事儿气得够呛，捅了捅卓光的胳膊便皱着眉道：“你干嘛？查出来什么就说什么。”
卓光：“所有的号码都是被杀的那群妖怪的。”
众人：“……”
这一刻，宋淑静终于明白了卓光为什么是这个表情了。她呆了两秒，扔出两个字：“好贱啊。”
卓光表示认同。
封迟：“再找找看有没有其他的线索。”
……
晚上，封迟和纪欢回到家。纪欢从回到妖管局开始便一直闷闷不乐的，如今回到了家也是。封迟从他面前走过，又走回来，纪欢还在托着下巴发呆。来回几次后，封迟在他身边坐下，捏住了纪欢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到自己这边。对上一双带着迷茫的眼，封迟挑了下眉，“你在想什么？”
纪欢抿抿唇，小声道：“有点事情。”
他在回想《妖物横行》原著小说的剧情。可惜的是，他甚至知道主角攻受吵架在哪几章，却不知道这些丧心病狂的事情到底是谁做的。
纪欢挠了挠脸，心情有些复杂。
“如果想不通可以和我说说。”
纪欢有些迟疑。这些事儿听着无厘头，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和封迟解释。无奈之间他只能露出尴尬的笑容，垂眸又陷入了沉思。殊不知封迟看向他的眼神在这一刻深邃了不少。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少年微微颤抖的睫毛。
纪欢的沉默让封迟的心情有些复杂，可转念想到对方是在某一天突然又奇怪地出现在他的世界，或许其中有点难以说道的故事。他缓了缓心情，摸了摸纪欢的脑袋，“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纪欢：“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封迟闻言有些意外，“今天这么乖？”
往常哪次不是他开口问，纪欢便叭叭叭说一堆，没想到今天竟然来一句：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不过，纪欢虽然这么说，但封迟也没有很随便，还是挑了纪欢喜欢的几个大菜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吃过饭，纪欢便回自己的房间里，临走时还不望拿走一瓶甜牛奶。
封迟看他叼着牛奶哒哒哒的跑没影了，不由得笑了笑。
夜深了，别墅内只有昏黄的路灯亮着，所有的声音都已经渐渐消沉下来。闭着眼睛的封迟耳朵动了动，忽然睁开眼。门外再度传来哒哒哒的声音，还不等他坐起来，卧室的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紧接着纪欢的嗓音小声响起，“封迟你醒着吗？”
封迟打开灯，一眼望向门口。少年穿着黑色的睡衣，是宽袖和短裤款的，露出外面的腿又白又细，在灯光下看得封迟的眸光深了许多。纪欢光着脚，左脚踩在右脚上。头发乱糟糟的，然而双眸却晶亮，“我刚刚想起点事情想跟你说。”
说实话，封迟并不在意那事儿究竟是什么。他的目光划过少年赤着的双脚，神情淡定地掀开自己的被子，“过来躺着，不冷么？”
躺、躺着？
纪欢一时间有些傻眼，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确实有点凉飕飕的。但……躺一起不太好吧？他指了指一侧的飘窗，“我躺飘窗就好了。”
定睛一看，飘窗上空荡荡的，只有俩抱枕。
纪欢：“……”
封迟敛下眸遮住了眼底的笑意，“行了，过来躺着，我不做什么。不是说有事儿跟我说吗？别浪费时间，不早了。”
纪欢迟疑了几秒，最终还是乖乖哦了一声，跑到封迟的床上钻了进去。然而和封迟隔了大半的距离。
封迟啧了一声，直接把人抱到了自己怀里，“离近一点也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