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最是登对

在凌一的错误引导下,镜头很快就给到了“苛待艺人”的程羌脸上,他哭笑不得,立刻对口型说开party。

台上哭过之后的凌一拿着话筒,说话还有点抽抽,“那、那这是你说的啊。”

大家又跟着笑起来。

凌一说完,伸长了手把话筒给到路远,路远有点没料到,“我还能说话吗?”

主持人笑起来,“每个人都可以说啊,这不是团体奖嘛。”

路远笑着说,“好久没有拿奖杯了,就特别感谢大家。其实搁刚出道的我,怎么会想到自己有一天可以站在这个舞台上呢?所以可能这就是梦想吧,无论现实如何,只要跟着梦去走,去努力,一定会走到连想象都不可及的地方。”

他把话筒给了贺子炎,主持人还提到说,“其实子炎刚刚也入围了编曲奖对吗?没能获奖是不是有点遗憾。”

贺子炎谦逊地颔首,“没有没有,我一个半路出家的新手,能入围已经是非常幸运了。其实拿到团体奖比自己获奖还要开心。”他收敛了一贯的插科打诨,脸上的笑容很真诚,“拥有一个这么让人骄傲的家族,是我最大的荣幸。”

听到他的这句话,台下掌声雷动,很多举着灯牌的粉丝都流下泪来。

“好,那再次恭喜我们Kaleido获得年度最佳团体奖!”

成员们手拉着手,再一次向所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一幕被许许多多的粉丝拍摄下来,是这六个男孩最高光的时刻。

她们是最了解他们的人。一路以来六人承受的非议、冷遇和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并非人尽皆知,但粉丝们都全都记在心里。她们看着卡莱多从出道时万人嘲讽的小团体,披荆斩棘,一步一步走到如今,也看着他们被击垮,又爬起来,掩护彼此的伤口继续战斗。

她们也比任何人都清楚,Kaleido配得起此刻的荣光。

回到坐席,前后左右的艺人朋友都扭头,一边鼓掌一边向他们道喜。方觉夏恍惚间才有了获奖的实感。

这一座沉甸甸的金色奖杯,对他们每一个人的意义都不尽相同,至少对方觉夏来说,这是一扇打开的门,是他漫长黑暗甬道的尽头。

门外是他的五个队友,还有万花筒般缤纷多彩的大千世界。

年度最佳团体的大奖之后,又进入到小分类的奖项,在相继颁发了最佳方言歌曲和最佳民族歌曲之后,迎来了另一个创作奖项——年度最佳作词奖。

颁奖嘉宾是一位海内外颇具影响力的美国音乐制作人,对方直爽大方,上台并没有说太多,直接公布了入围名单。

贺子炎在最左边鼓掌,“来了来了,小裴来了。”

“老天保佑,让我赢一把。”路远开始拜菩萨。

凌一抓着江淼的胳膊,“我紧张到想上厕所了淼哥。”

“忍一忍吧。”江淼哭笑不得,感觉自己在带孩子。

一晚上都相当之淡定的方觉夏突然间心跳加快,尤其是看到大屏幕出现《破阵》,看见作词人一栏的裴听颂三个字,明明连年度最佳团体这样重大的奖项,他都可以做到波澜不惊,现在却控制不住紧绷的神经了。

四首歌入围,另外三首全是抒情曲,情歌为主,但作者也都是作词圈里的大前辈,有一个蝉联过两次年度最佳作词。裴听颂是这里面资历最浅的一个。

但论起歌词格局和意境,《破阵》都是不输的。

要是能获奖就好了……方觉夏在心里默默祈祷。

不过,入围者本人倒显得淡定很多。在此之前,裴听颂之前就没有关注入围者名单。这是头一次看,反应特别真实,“这首歌歌词写得很好的……啊这个也不错,我歌单里有……”

方觉夏忍不住去抓他袖口,扭头像安慰比赛的小朋友一样,“没事的,我们是第一次入围的舞曲呢。”说完他又补充道,“别紧张啊。”

好像是说给他自己听一样。

裴听颂望着他笑了出来,那笑容就像是参加校运动会的高中男生似的。他一眼就能看出方觉夏才是真正紧张的那个,所以故意说:“不行,我现在特别害怕怎么办?你摸我胸口。”说着他就把方觉夏的手捉过来放他胸口。方觉夏也真信了,手掌一贴,感觉是跳得很快。

“没事,反正我们还……”

没想到就是这时候,那个不按道理出牌的颁奖人直接宣布了结果,“获奖的是——裴听颂!”

沸腾的欢呼声中,镜头猝不及防给到了裴听颂身上。两个人都有点懵,裴听颂还抓着方觉夏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这个镜头让现场的粉丝更加激动,仿佛这不是什么获奖者的镜头,而是NBA直播现场的“接吻游戏”——大屏幕给到谁,谁就要和坐在旁边的人接吻。

就这么僵了大概一两秒,方觉夏才突然间反应过来,飞快地从裴听颂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脖子通红。

这哪是颁奖,简直是捉奸现场。

裴听颂虽然也有点懵,但他应变很快,露出一个相当绅士的笑站了起来,朝着自己的队友示意,“跟我一起上去吧。”

其他几个人都摇头摆手,怂恿裴听颂自己上去。没有办法,队里的老幺只能独自朝台上走去。一身黑色高定西装的他和平时不太一样,气质出众,也成熟不少。

接过奖杯,裴听颂和颁奖人拥抱。对方还笑着给他开玩笑说,“下次一起合作。”裴听颂也用英语和他交流,“我的荣幸。”

站在立麦前,裴听颂左手握着奖杯,右手背在身后,停顿了大概一秒钟的时间,然后笑了出来,“有点开心,因为我刚刚在下面做了一个小小的约定,现在我赢了。”他看向方觉夏的方向,笑得很是孩子气,“希望我的小心愿可以成真。”

听到裴听颂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对他一个人打哑谜,方觉夏抿了抿嘴唇,试图缓解这份羞赧。幸好其他人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否则镜头又要落到他身上,他现在的脸一定又红了。

早知道真的会获奖,当初就应该干脆点一口回绝。

“其实我真的没准备获奖感言,因为入围者都是大前辈,非常优秀,我是抱着来看表演的心态来的。但我这个人,本身比较擅长free talk,所以我就随便说说,大家也就随便听听。”

“入围的所有歌曲都是我个人非常喜欢的,都是值得推敲、很有价值的歌词,可能最后评审选中我,更多的是对新人的一个鼓励吧。而且,《破阵》这首歌写的是原创音乐人在四面楚歌的环境下突破重围,不畏惧挑战的态度,所以这份荣耀属于原创,也属于每一个创作人。”

这番话说得很是诚恳,没有太多的故作谦虚。镜头对准其他的入围者,前辈们都微笑鼓掌,对于这个初生牛犊也给予支持和鼓励。

裴听颂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奖杯,“其实这个奖杯应该是属于整个Kaleido的,是我的队友们给我灵感和创作的核心,让我有东西可写。不过他们不愿意上来,可能是害怕凌一哭到脱水吧。”

台下的人又一次笑起来,镜头打给了凌一,他很镇定地摇头,表示自己真的没有在哭。

裴听颂勾了勾嘴角,“说起来,在这里我也想对之前‘替’我们泄曲的人说,多亏了你我才能写出《破阵》,毕竟愤怒也是灵感的来源之一了。”

这番话说得太直白,台下众人都没有想到,这个年仅二十岁的男孩子,哪怕是站到BMA的领奖台,依旧是那样锋芒毕现。但泄曲在音乐界都是非常可耻的恶意竞争行为,听到裴听颂这样坦率,大家都不禁为他鼓掌叫好。

“但事实上,我个人心中这首歌最好的几句词,是我的队友方觉夏写的。”隔着鲜花与红毯,他望向方觉夏,眼神温柔,“单纯的愤怒如果作为一整首歌的核心,会过于激烈,是他的词加入进来,调和统一了所有的情绪,达到意境上的平衡,甚至还添了几分淡然处世的禅意。”

“他真的是一个非常有音乐才华的人。”

镜头里,方觉夏谦逊地微笑,双手合十。

眼神从爱人身上收回,裴听颂继续道,“大家都知道,我是学哲学的。我的圣贤先祖亚里士多德说过一句话,‘一个人的尊严并非在获得荣誉的时刻,而在于本身值得这荣誉。’”

这句话放在这里,不免让人觉得傲气十足,但偏偏是裴听颂来说,就极为合适,因为他值得。

他看向台下,英俊的眉宇间并非骄傲,而是独属于他的自信,是永远不会磨灭的光。

“因此,我最荣幸的不是站在这里,而是站在这里的我用原创捍卫住了自己的尊严。”说完,他绅士地将一直没有露出的右手置于胸前,鞠了鞠躬,“谢谢大家。”

大屏幕上出现他的特写,坐在一边的凌一突然开口,“欸?小裴手上是纹身吗?”

路远也看到,“对啊,这个位置不就是上次他受伤的地方?说是让小猫咬的来着。”

迟钝的方觉夏这时候才发现,他放在胸前的那只手上,有一条黑色的弧线,就在虎口的位置。

不,与其说是弧线,不如说是牙印的形状。

难怪他带着手套不让他取,上台的时候手也一直背在身后。这些细枝末节,全都有迹可循。

只有在最后荣耀加身的时刻,裴听颂才将方觉夏咬下的伤痕贴上心口致谢,那是他从方觉夏身上学到的谦逊,也是他全部的爱。

就在这一瞬间,方觉夏的指尖麻痹,周遭盛大的颁奖礼成了融化的油画,色彩斑驳,往下流淌,唯独他的心是漂浮的,朝裴听颂的方向去。

一切都被摁下了静音键,他仿佛陷入虚幻的夜盲之中,什么都看不见,都是黑色背景。唯独裴听颂带着光,微笑着,一步步朝他走来。

落座的时候,他将自己获得的奖杯递给了方觉夏,温柔间带着一丝孩子气的责难,“一起上去多好。”

“我们站在那上面,一定很登对。”

登对。

这个词对方觉夏这个从小说粤语长大的人来说,很熟悉,也充满了浪漫色彩。裴听颂脱口而出的片刻,他仿佛就已经和自己的爱人一同站了上去。

像对立统一的两极,像白桔梗和黑骑士。

他们是最衬彼此的人。

将手中奖杯给凌一看,方觉夏的目光不在他获得的荣耀,而是裴听颂的右手,“你什么时候纹的?还藏着不给我看。”

“前天,其实我想等结束了再给你看的。”裴听颂没有遮掩,大方告诉他,“一起上课的同学在他胸口纹了自己奶奶的照片,我觉得很酷,也想纹一个。你知道吗?纹身师是个乌克兰人,画画得特别好,就是英文说得很烂,我一个精通中英西三语的天才,都只能跟他用body language沟通。对了他说,刺青在原始部落代表氏族标记,还有成年的意义……”

裴听颂就像个小孩子,一刻不停地对方觉夏说着他的经历,但没有等他把乌克兰纹身师的故事说完,方觉夏就忍不住发问。

“为什么要纹这个?”他又对自己喝醉后无意识的行为作出评价,“这一点也不酷。”

“我觉得很酷。”裴听颂看了看自己的虎口。舞台上的歌手唱着非常动情的抒情曲,他向方觉夏靠近,“低头。”

听从他的指示,方觉夏低下头,只见裴听颂将他的左脚往他这边靠了靠,稍稍扯了扯裤子,露出脚踝。方觉夏愣住了,原来脚踝上还有一处纹身,是一个黑色的叉。

那是当时在开会的时候,他躲在桌底,用记号笔给裴听颂画上的恶作剧。

他的心都软了,完全融化在这个年轻爱人努力藏住的小心思里,“你怎么、怎么把这个也弄上去了……”

裴听颂嘴角扬起,凑近他轻声说,“因为我想留住你给我的所有痕迹。”

他笑了笑,摸了摸自己虎口上的牙印,那是他拿着结痂的照片给刺青师,原原本本复绘上去的。刺青的过程很痛,让他回想起被方觉夏咬住的感觉,也回到了第一次与他独处的夜晚。

“你天生就有一个很漂亮的胎记。这是上帝给你的礼物,让每一个见过你的人都能一眼认出你。”他拨了拨方觉夏的头发,露出那个淡红色的印记,“我的皮囊就很平庸,没什么特别。幸好我还可以刻下你给过的痕迹,反正……”

演出之下,观众席的灯光总是昏暗。昏暗的视野里,裴听颂的双眼那么真切,眼中闪烁的是一个年轻男孩最大的忠诚。

“我也只想让你认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