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楚玲在走进病房前,心情本来很乱。
朱婉琪是她藏于心里的秘密,她没有带给任何人认识,像是藏娇一般,把这个姑娘圈在了自己是周围。
她连通着她无法释怀的过往,藏着她的爱意和恨意,她不想让任何人知晓。
所以在她从朱婉琪的口中听到阙以您过的名字的时候,心情才会骤变。
阙以凝不应该知道这件事,慌乱让她的思绪都变得混乱,但是她忽的平静下来,阙以凝不知道那段过往,仅仅只是知道了她的性取向而已,那又有什么好值得她害怕的?
“身体还好吗?”
在走进来的那一刻,她如是问候着。
在阙以凝昏迷的时候,阙楚玲来看过她。
她其实有怀疑过一个人,但是那个猜想太过震惊让她不敢细想,毕竟这可是谋杀。
作为养女,阙楚玲对于自己这位妹妹的感情还是很复杂的,从小其实她们的感情还不错,只是在她喜欢上一个人之后,她们之间才渐行渐远到直接恶化。
阙楚玲以前不明白,后来才懂,对于陷入狂热迷恋里的人而言,她说的那些话就是在击碎对方不断欺骗自我的妄想,反反复复,对方不爱听也正常,阙楚玲想,那时候的小妹未必不懂自己毫无可能,而她的提醒将现实撕裂的更加鲜血淋漓。
看到阙以凝现在卧病在床的样子,以及她对丑恶现实的毫无所知,阙楚玲十分可怜她。
“还好。”
阙以凝将书放在了一旁,示意阙楚玲坐。
她没有故作疑惑的询问阙楚玲来干什么,也没有像原主那样抱有攻击性,只是看着阙楚玲,等她先开口。
聪明人之间无需多说什么,只消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阙楚玲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换上了正经严肃的脸色。
“你是故意的,为什么?”
阙楚玲现在不觉得只是性取向的问题了,她本来做好了对方会以她的性取向做文章讽刺她一顿,但阙以凝并没有,她的眼神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被她洞察。
“我想知道一些事。”
阙以凝没有遮掩自己的目的,直接开门见山的询问。
既然打算从阙楚玲身上打开突破口,那么她就不打算再安静观察了,不管阙楚玲她是不是阙林洋那一边的,这一趟浑水她必须要搅乱。
现在虽然那些事情没有绝对性的证据指向阙林洋,但关于这场车祸,顾山雪已经查出了一些线索了。
从那个司机身上摸排,找到了接触他约他干活的人,那个人是个做暗娼生意的拉皮条的,但他的业务远不止如此,顾山雪以金钱从他嘴里买到了对接人的信息,查到了另一个的头上,而那个人就是阙林洋情人邓芷的表哥。
其中经历的中间人不可谓不多,若不是阙以凝先前查到了阙林洋和邓芷有一腿,是怎么也不能归到阙林洋身上的。
既然阙林洋都对她下狠手了,她何必还顾忌什么打草惊蛇呢。
阙以凝稍稍一想就能明白,阙林洋如今容她不得,还挑了发布会那天下手,不就是觉得她以后会将生意做大,最后接手阙氏吗?
阙楚玲:“什么事?”
阙以凝:“关于阙林洋的事,你知道多少?”
阙楚玲听见阙以凝直呼阙林洋名字的时候还愣了一下,等到反应过来后,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你知道什么了?不再一口一个甜甜的大哥了?”
阙楚玲笑的有些讥诮,语调中带着夸张的意味,似乎是听闻了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
看见阙以凝面上没什么表情,阙楚玲的笑意慢慢的淡了,归于平静,看着阙以凝,眼神复杂难辨。
“你没我想的那么无可救药。”
阙楚玲从前总是嘲讽自己这位妹妹,只是因为她的看不透。
笑她错将豺狼当绵羊,并且将那种虚假的恩泽当做至宝,但其实她知道那些也很正常,毕竟她也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阙林洋居然从那么早就开始布局,其心可诛。
她其实想过打破这一切的,但她也有自己顾忌的东西,说不得,只能看着这一切逐渐滑向深渊。
她曾经试想过如果阙以凝窥知了这背后的真相会如何崩溃,现在看来是她低估了阙以凝,当初的那个小姑娘可能已经在她未曾注意的时候,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阙楚玲:“你目前知道多少?”
阙以凝看她似乎打算配合的模样,笑了笑说:“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多一些。”
阙以凝一笑,面上的那道伤痕也跟着扯动,配上她的眼神,那道疤也多了几分鬼魅的味道。
“比如你念念不忘的焦杉月?看来你惯是长情,找爱人都要找模样差不多的。”
阙楚玲如果好好说话的话,阙以凝未必不会好好跟她谈,但既然对方非要带着刺,在讽刺这方面上,阙以凝还没向谁服输过。
阙楚玲脸色微变,心里最隐秘的地方被触及到,她坐正了身体,不自觉的带上些防备的味道。
阙以凝打量着她的脸,阙楚玲如今已经过三十,对于女性来说过短的头发让她横生些冷厉的味道,或许是最近有了爱情的滋润,比起过年那会儿面颊多了些肉,看起来没那么消瘦,气色好了不少,她心下有了计量,越发气定神闲起来。
“别那么紧张,我是想跟你好好谈的,毕竟我真的觉得很奇怪,阙林洋当初抢了你喜欢的人,你怎么现在还能和他和平相处呢?”
“谁和他和平相处。”
阙楚玲冷笑,眼里满是厌恶。
“他是我这一辈子见过最虚伪最恶心的人,比在臭水沟里苟且偷生的老鼠要肮脏一万倍。”
阙楚玲毫不顾忌的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同时观察着阙以凝的表情。
她不知道这位养父母的亲生女儿是否真的有能力走到扳倒阙林洋的那一步,但她已经忍了很长时间了,从几年前那个人出事之后,她就一直忍到现在。
“这个点评倒是精准。”
阙以凝颔首,完全一副认同的表情。
阙以凝:“既然你这么讨厌他,但是这么多年还一直在做表面功夫,按照你的脾气应该也不像是忍气吞声的人,难道你有把柄或者弱点在他手上?”
阙楚玲沉默了,她相信阙以凝是真的变了,面前的人早就已经不是当年的无知小姑娘了,不管是从商业才能上还是从她的其他能力上。
“看来我没猜错,虽然我很想知道,但是按照你这么多年不说的性格,估计也不会告诉我,不过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查出来。今天和你见面,我是想从你口中知道阙林洋到底做过哪些事情,当然了,这些你不说也没关系,毕竟你也没有义务告诉我这些,就当是我爸妈这么多年看走了眼,养出的白眼狼一个接一个。”
阙以凝刻意讥讽,语气中带上轻嘲。
她打了亲情牌,虽然她知道人都是利己的,但是阙林洋这些人她是真的瞧不上。
虽然阙楚玲未必做了什么事情,但她一定是一些事情的知情者和沉默者,阙林洋意图谋求家产,阙楚玲也不可能不知道。
谁说沉默就无错?承了阙家父母这份养育之恩,一个个都是怎么回报的?
阙楚玲闻言并未反驳,只是叹了一声气,露出颇有些自嘲的笑容。
“你要是早点这么聪明就好了,也不至于走到现在才来改变。”
“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
阙以凝嗤笑,心里却知道这件事应该有戏。
阙楚玲神色平静,摇头说:“不是你的错,其实最开始那件事你说错了,不是他抢我的人。”
阙楚玲曾经是想过善良真的是人性最大的错处,因为人善良,便远远低估了卑劣者的恶意。
她打开了尘封多年的匣子,吐露了压抑于旧日时光里的往事。
当年阙楚玲和焦杉月是非常好的朋友,阙楚玲单相思,想着只要默默的守护就好,但是有一天,焦杉月挑破了她的心事,她们就这样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我那个时候以为我们真的会在一起一辈子,后来才知道那只不过是一个骗局,”阙楚玲盯着自己的掌心,想起了曾经的欢愉与痛苦,“他们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纠缠在一起了,那时候阙林洋已经结婚了。”
“他其实最开始是把我看作对手的,毕竟那个时候你还太小,他用的招真狠,真恶心啊。”
阙楚玲咬牙,哪怕过了那么多年,在回想到真相的这一刻,她也仍觉得胃部不适。
阙楚玲当年被阙林洋看作是家产的最有力竞争者,他让自己的情人焦杉月假意答应阙楚玲和她在一起,从而监视她阻挠她。
阙楚玲当年爱的太深,焦杉月说的话她有求必应,以至于将其他的东西都忽略了,不管是工作上的事,还是养父的殷切冀望。
“当我手里的项目都在阙林洋的人手里的时候,我都没发现什么异常,还是她怀孕了,瞒不住了,我才知道的。”
当初发现女友有身孕,阙楚玲要多错愕有多错愕。
当她看见焦杉月和阙林洋站在一起的时候,她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应该是恨她的,但我恨不起来,你说人贱不贱啊,”阙楚玲苦笑,“后来她的孩子因为她的体质不好留不住掉了,她被阙林洋丢弃了,又回头来找我。”
“她说她爱我,但我再也不相信了,果然,她还是来监视我的,只是为此换回一个回阙林洋身边的位置,那个恶心的男人有什么好的?一个两个都为他发疯。”
“可她又怎么能争得过阙林洋明媒正娶的妻子呢,阙林洋那么好面子,那么能装的人,怎么可能为她抛妻弃子,但她想不通。”
“因为流产的打击,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她妄图去要挟侯曼妮,最后自己却丢了性命。”
阙以凝了然,她当初看资料以为是侯曼妮让焦杉月流产,又是侯曼妮主导了那场车祸,现在看来真相和她的猜想居然是大相径庭。
“所以为了报复,你和侯曼妮搞在一起了?”
“看来你知道的东西不少。”
阙楚玲微微惊讶后又平静,表情有些晦涩难辨。
“或许是有那种成分在吧,但我们不过是在相互折磨罢了,不管是我还是她,都只不过是被戏耍的人,谁都很可笑。”
阙楚玲垂眸,提起侯曼妮,她的心情更加复杂。
她们爱着的人纠缠在了一起,让她们两个像个笑话。
始于嫉妒愤怒和寂寞,从互相折磨中汲取温暖欢愉的错乱的畸形的关系,或许在某一瞬间她们可能真的对彼此有过某种期望的念想,但又湮灭于厚重的黑暗中,瞬间的心悸和床上的真诚抹消不了她们对彼此的厌恶。
侯曼妮恨着抢了她丈夫还差点让她丧失性命的焦杉月,而恨意是会蔓延的,极其容易迁怒到所恨之人的亲近之人身上,她也一样。
“其实我不是没想过告诉爸爸妈妈,只是……她还有弟弟,她那天出门给我发消息,希望我可以照顾好那个小男孩,等我看到消息的时候,她已经……”
“她弟弟还在阙林洋的控制里,那是她的遗愿,我不得不忍气吞声,那个男孩被他养着,几乎是从前的你,对阙林洋听话都很,我无可奈何。”
阙楚玲表情很难看,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神情近乎愤恨。
这世间最能控制人的,有时候不是利益,而是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