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潮舟微偏了下头,他呼吸间还有酒气,因为喝的是果子酒,酒气不浓,是桃子味。
“嗯?”
薛丹融长睫垂下,不再言语,只尽心尽力帮方潮舟缓解肚子的不舒服。
方潮舟慢吞吞把脑袋抬了起来,“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没什么。”薛丹融低声说了一句。
方潮舟松开挂在薛丹融脖子上的手,晃了晃脑袋,“骗你的,我听到了,你说你没有吃什么……吃什么来着?”
薛丹融听见这句话,抬起眸,他不错眼地看着方潮舟,眼中有着期待,也有失落,“长寿面。”
“对!长寿面!”方潮舟抬手抚额,闭了闭眼,突然丢了一句话,“我会做长寿面。”
*
一炷香后。
知春洲。
方潮舟把做好的长寿面放在桌子上,除了他这碗,旁边还摆着一碗面,不过已经冷掉了。
“吃吧,试试能不能吃。”方潮舟在凳子上坐下,将之前那碗冷掉的长寿面挪开。
虽然都是长寿面,事实上两者之间云泥之别。
方潮舟刚做好的这碗长寿面,明黄色的瓷碗,雪白面条上浮着鸡蛋和青菜,色香味俱全,而另外一碗不提香和味,光是色就不太行。
明明应该是白色的面条,可这碗的面条居然是一半白一半黑,压在面条上的黑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可能也是青菜和鸡蛋。
方潮舟几乎把所有的清醒劲都放在了给薛丹融下面上,煮完面,他开始困了,但模糊意识里知道他在给别人过生辰,所以强打着精神没有睡。
坐在对面的雪衣青年看到面前冒着热气的长寿面,放在身侧的手轻轻颤了颤。他看着面,没有动,像是不知所措。
而方潮舟见他迟迟不动,偏头看了下刻漏,他睁着醉眼,盯了好久,才看清楚刻漏上的时辰。
还有半个时辰就要过了今日。
“快点吃,要不然就过了时辰了。”方潮舟说完,又抬袖捂唇打了个小哈欠。
薛丹融听到方潮舟催促声,才慢慢抬起手,握住碗上的筷子。他吃面的动作很慢,不过一直没有停过。
方潮舟本来困得只想睡觉,但莫名其妙地被薛丹融吃东西的动作吸引,他把醉眼睁大,直直地盯着对方,想知道对方会不会把面条咬断。
虽然说长寿面不能把面条咬断,但真的能做到这个的人很少。
他盯着盯着,就盯得对方把整碗面都吃完了,不仅如此,薛丹融把汤汁都喝完了,碗里什么都没剩,面条也没有断。
方潮舟看见之后,就忍不住鼓了鼓掌,“很棒。”顿了顿,他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我要回去了。”
薛丹融用手帕擦干净唇瓣后,听到方潮舟这句话,也立刻站了起来。他看着方潮舟,那双向来冷冰冰的凤眸,此时里面没了冰冷,只有小心翼翼。
“已经很久没有人陪我过过生辰了。”声音里似有哽咽,“能明日再走吗?”
*
喝醉的方潮舟留了下来。
他坐在温泉池边上,醉眼朦胧地抬头盯着星辰,温泉池被设了结界,挡住了外面的寒风,但没有挡住漫天的星光。
突然,方潮舟皱了下眉,但很快又舒展开,他迷迷瞪瞪地低头,看向自己面前的人。以他的角度,他看不到对方的脸,只能看到对方那一头如鸦羽般的长发。
因为太过生涩,难免磕磕碰碰。
没多久,方潮舟就软成了一条蛇,被人从岸上抱回了水里。若不是有人抱着他,他恐怕都要滑到水底去。
白皙脸庞上的红霞未褪,耳垂和眼角也变红了。
他感觉自己被抱起来了一些。
混沌的意识里突然闪过了什么,他抓住了那个信息,“我……我明日还有课,如果……没去,会被罚的。”
“这次不罚。”对方低沉暗哑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里。
*
翌日,方潮舟把早课睡了过去,到了下午才醒来。他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懵,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呆,直到褐马鸡进来。
“你醒了,头痛吗?”褐马鸡跳上床,看着还在发懵的方潮舟。
方潮舟过了好一会,才摇了下头,“不痛。”
“不痛就好,不过你今天早上的课没上,不要紧吗?”褐马鸡又说。
方潮舟抿了下唇,重新躺下去,用被子盖住了脑袋。他的声音从被子下传出来,“没关系,有人会帮我请假。”
褐马鸡有些惊讶,“谁?”
它昨夜喝高了,虽然是果子酒,但它喝了三大坛,所以回来后,就醉醺醺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方潮舟是什么时候回房的,反正它今早醒来的时候,方潮舟已经在床上了。
方潮舟在被子里的脸渐渐红了,“没事,你出去玩吧。”
昨晚的事情他虽然不是全部记得,但也记得一半。到后半程,他酒醒得差不多了,于是在看到面前晃动的芙蓉面时,一激灵,把薛丹融的腹部弄脏了。
帮薛丹融擦的时候,方潮舟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借助外力,实在是丢了他的男子气概。
所以事后,方潮舟死活不愿意再待在知春洲,薛丹融只好帮他穿好了衣服,违背了宗门规定,御剑送方潮舟回去的。
站在飞剑上时,方潮舟的腿还有些发软,不过他还是坚持站着。
到了水英院,方潮舟往前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人的声音。
“我马上要渡雷劫了。”
因为这句话,方潮舟不由停下了脚步,他转过头看向对方。
*
上剑术课的老师不再是薛丹融,换成为另外一个性情稳重的师兄。外门弟子虽然怕薛丹融,但见换了一个老师,都有些失望。
即使换老师的事情都过去好几日了,但大家还在讨论此事。
“果然,我就知道薛师兄不会教我们,之前估计是觉得好玩,所以才来教了我们几节课。”
“我觉得也是,薛师兄现在过完了瘾,就不来了。”
听到这些话的方潮舟忍不住在心里反驳。
胡说,明明是薛丹融要渡雷劫才没来,都在瞎猜测什么。
而正在方潮舟反驳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外面冲了进来,“不好了,出事了!”
“什么事?”立刻有人问。
跑进来的人冲到他们面前,气喘吁吁,“你们都知道向主管前些日子告假了吧?”
“是啊,这怎么了?”
“我听说,向主管不是告假,是消失了,因为怕引起恐慌,所以没告诉我们这些外门弟子。”
方潮舟听到向源失踪的消息愣了一下。
而同时,又有一个人从外面跑进来,“出事了!”
众人听到这句话就说:“我们已经知道了。”
那人愣怔,好一会才说:“你们怎么这么快就知道风月庵的人来了?我才得的消息。”
“啊?风月庵的人来了?”众人眼神惊愕。
*
偏厅。
一红衣妙龄女子端坐主位左下方的位置,手持茶盖,轻轻拨动着茶杯边沿,一双美眸漫不经心地看着手中的杯子,半响,她放下手里的杯子,眼中带笑,看向主位,柔声道。
“我本该在之前就过来拜访的,但不巧,家中琐碎事一堆,家慈又刚渡分神期,需要人照顾,所以导致今日才过来。”
坐在主位的四指峰长老闻言,连忙摆摆手,“不妨事,涟衣,你能来天水宗,已经是我们天水宗之幸了,回去之后一定要替我向你母亲问好。”
这一句话,让坐在旁边的五指峰长老立刻横眉冷目。
见一个小辈,本不需要两个长老都过来,但他知道老林这个老头子,每次风月庵的人一来,就特别兴奋,一定要主动接待。尤其是风月庵的上一任庵主过来的时候,那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哪有一点当长老的样子。
此时坐在偏厅的妙龄女子正是风月庵的宋涟衣,两年前他继任了风月庵庵主之位,成为了新庵主。被他管理的风月庵在短短两年时间,发展扩大了不少,如今隐隐有跟黯魂门相较之势。
而坊间传闻,自宋涟衣继任其母之位,风月庵与黯魂门的关系日渐交恶,已经快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宋涟衣听到四长老的话,唇角的笑意更深,“那是自然,除了必备的礼数,这次家慈还让我额外带了些东西过来给世伯。”
说到这里,他侧眸看了下身后的侍女,那张漂亮脸蛋一背向天水宗的人,笑容就瞬间消失了。
婢女会意,立刻抱着手里的锦盒,走了出来。
四长老看到侍女手中锦盒,眼睛一亮,若不是旁边的五长老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他当即就想把锦盒拿过来打开。
“你刚刚才送了一堆礼,怎么还送礼?云生,把礼物收好。”四长老给自己身后的弟子使了一个眼神。
宋涟衣见人收了东西,指尖拂了下绣着芍药花花纹的袖边,再将两只手交叠,搭在腿上,坐姿尽显柔美,“世伯,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
四长老刚额外收了东西,心情好得很,这是他独一份的,旁边的老东西没有,“涟衣,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世伯都答……”
这话还没说完,旁边的五长老直接用法术重击了一下四长老的背,因为打得无声,旁边的人都没有发现,只有四长老的脸瞬间涨红了。
他捏紧了搭手的扶手,硬生生把说了一半的话改了,“世伯都愿意听。”
宋涟衣眼里闪过一丝不悦,但面上不显,依旧莞尔一笑,“世伯果然待我好,正如家慈所说。”说到这里,他垂下眸,像是羞怯了,“说来这事也有些难以启齿,我如今年岁不小了,还未婚配,想在天水宗这里寻觅一佳偶。”
*
学堂。
“风月庵的新庵主准备跟天水宗联姻,在这里找道侣。听说这次择偶为了让我们踊跃报名,不限身份,不限修为,不限资质。”说话的人突然双手握成拳,抬头看向上方,“如果能选中我就好了。”
有人忍不住打击他,“别白日做梦了,这是嘴上说不限,事实上那个庵主根本不会找我们这些外门弟子。而且风月庵的习俗你难道不知道吗?说是道侣,实际根本不是,她们那里的人只要孩子,还只要女孩。只要女孩出世,就立刻和离,而且她们为了生出资质上佳的孩子,挑的男人都很优秀。你看我们这些人,歪瓜裂枣,都上不了台面。”
“哪有个个都歪瓜裂枣,我们当中也有能上得了台面的。”那人目光扫了一圈,突然跟默默吃瓜的方潮舟对上了眼。
“方卓!对,方卓就可以,方卓虽然长相差了点,但他不仅是单灵根,还已经筑基,歌喉舞技样样都好,我觉得那个宋庵主就能看上方卓。”
他这话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方潮舟身上。
方潮舟看了看周围,用桌子上的课本挡了挡脸,“别看我,我……我已经定了亲了。”
“方卓,你居然定亲了都不说,快老实交代,你媳妇好看吗?”众人又八卦起来。
“乡下粗妇人一个,貌丑无比,大字不识。”方潮舟面不改色地说,“只知吃醋,无理取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