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砸了。
林柚直到从返校的高铁下来，还在想萧萧那个眼神。
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呢？而且又为什么不能好好道歉呢？这下真的陷入僵局，林柚实在对自己无话可说。
“喂，你的包。”
林柚走着神，忽然被人拉住。她意外地回头，和她说话的是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人，肤色白皙，眉目艳丽。
林柚微愣，总觉得她眼熟，却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她手里拿着林柚的钱包。
“啊，谢谢你。”林柚接过钱包向她道谢，想放回背包里，但一提包，里面零零散散的小东西就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她懵了一下，才发现背包下方被割开一条长长的口子。
这里人来人往的，林柚顾不得追究什么时候破的口，赶紧蹲下来收拾，背包是不能用了，幸好她还有个行李箱。
年轻女人帮她把东西捡起来，淡淡告诫她：“这里人这么杂，小心点。”
“哦哦，谢谢你……”
是小偷割的吗，林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人见义勇为了。
年轻女人看她收拾完，就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大步离开，她动作利落，黑色的风衣下摆随着脚步扬起，划过干练的弧度。
小姐姐挺酷的。林柚想。
没过多久，她就知道这个酷酷的小姐姐是谁了。
她回到宿舍的第二天，罗楚楚还没到，另外两个舍友表情复杂地来找她：“柚子，你认识我们系的陆嘉瑶吗？”
林柚：“啊？”
舍友说：“她让我们转告你饭卡在她那，让你加一下她微信，有空还给你。”
林柚：“啊！”
林柚想起来了。难怪在车站帮忙的那个小姐姐看着感觉眼熟——她从前在舍友那见过陆嘉瑶的照片。
她到学校就发现饭卡掉了，本来想开学补办一下，这几天就蹭蹭舍友的饭卡或者吃外面算了，没想到是在陆嘉瑶那里。
林柚加上陆嘉瑶的微信。
柚子：陆师姐你好，我是林柚
柚子：谢谢师姐帮我保管饭卡！帮大忙了，有时间我请师姐吃饭呀～
陆嘉瑶：可以，明天我有空
咦。林柚略有吃惊，她还以为陆嘉瑶会拒绝呢。
毕竟陆嘉瑶是他们学校里很出名的人物，有个外号叫“高岭之花”，不是褒义，是说她不近人情、难以接近的意思。
不过林柚是诚心道谢，和她约好明天中午食堂见，刚发出去，手机微微震动，萧萧的消息从屏幕上方弹出来。
林柚心里也跟着一震，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点进去了。
萧萧：柚子，你回来了吗？
萧萧：我有话要说，明天可以和你见面吗？
有话要说……现在还能说什么呢？
拒绝是不可能拒绝的，林柚在床上翻来覆去，差点掉下去，心情复杂地回了个“好”。
萧萧：嗯，明天下午我来接你。
林柚现在就开始想明天见面的场景了。上次的事……她不介意吗？果然还是要认真道个歉比较好。
可是……
想到萧萧可能还会说些她不愿意听的话，林柚就心里隐痛。既期待和她见面，又想远远躲开。
第二天上午淅淅沥沥地下了一阵雨，到午间才停，却依旧没什么太阳，外面充满潮湿的泥土气息。
林柚的心里也同天气一样不能放晴，和陆嘉瑶吃饭的时候频频走神。
陆嘉瑶看出来了：“你下午有事？”
林柚回神：“嗯、是啊……要出去一趟。”
陆嘉瑶说：“我送你。”
林柚连忙说：“不用不用，谢谢陆师姐，我到校门口就好。”
真是传言不可尽信，林柚想，其实陆师姐还挺热心的。
热心的陆师姐说：“那我们一起走吧，我也要出去办事。”
林柚犹豫一瞬，感觉再拒绝不太好，还是答应了。
外面又开始下小雨，林柚没带伞，和陆嘉瑶撑的同一把，她们路上说着话，很快走到学校后门。
林柚第一眼就认出萧萧的车，但从半开的车窗看进去，车里没人。
萧萧蹲在路边，没撑伞，白大褂的下摆垂落，被积水打湿染上污迹。她不知道在看什么，忽然伸手往路边的排水管里探去。
林柚：“……”
林柚匆匆和陆嘉瑶打过招呼，跑到她身边：“你在干什么呢？”
萧萧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眸隔着濛濛细雨看她，微微弯起。她手里捏着从排水管里摸出来的东西……是只橘色的小奶猫，在奄奄一息地小声呜嘤。
林柚再次：“……”
有、有点可爱……两只都是。
萧萧站起来：“柚子……”
“林柚。”她还没说完，就被跟过来的陆嘉瑶打断，“伞给你吧，我的车就在附近。”
“啊，谢谢学姐……”
林柚的手被人拉了一下，她下意识回头。萧萧在看她，半垂着眼，雨丝打湿她的眼睫，朦胧的雨雾似乎让那双眼睛也变得湿漉漉的，看起来简直像是……
小奶猫：“咪呜……”
对，就像是箱子里被遗弃的小猫小狗……错觉吧。
林柚被她的目光看得心里软软的，改口拒绝：“但是不用啦，我朋友有车，没关系的。”
“……是吗。”
陆嘉瑶和萧萧对视一眼，两个人神情都淡淡的。
微妙的氛围里，雨落在伞面的声音仿佛更大了，片刻冷场后，陆嘉瑶说：“我知道了。”
她离开了。
气氛有点尴尬，林柚看向萧萧，轻轻叹气：“……先处理这个小家伙吧。”
她们先去了宠物医院，回程的时候车上多了一堆宠物用品。
没那么脏兮兮的小奶猫团在林柚膝盖上睡觉。她摸摸它的小耳朵：“真的要养啊？你那么忙，哪有时间照顾它……”
萧萧说：“我会努力的。柚子不是喜欢猫吗？”
林柚：“哦……喜欢是喜欢。”
听起来像是为了她喜欢才养的。林柚蜷起手指，不知道怎么回复，平时的机灵劲在萧萧面前一点都用不出来。
雨越下越大，打在车顶发出沉闷的声音，雨刷抹掉玻璃上的积雨，车里很安静。
林柚想问萧萧约她出来到底是要说什么，又舍不得打破此时的相处，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回到教师公寓楼下时雨还没停，萧萧让林柚在车里等着，自己冒雨回去拿了伞下来接她。
她回来时全身都湿透了。
林柚有点心疼，更多的是闷闷的酸涩——明明都拒绝了她的告白，上次又不欢而散，干嘛还这么照顾她呢？
她知道萧萧不是对谁都这么温柔的，正因如此，这特别又笨拙的体贴才让她心存侥幸，放不下那份变质的感情。
林柚进到屋里就推萧萧去洗澡，自己帮忙整理买回来的东西，安置小奶猫。
小家伙大概是对陌生的环境不安，林柚把它放下，眨眼功夫就钻到沙发底下藏起来。她用零食哄了半天没哄出来，也就随它去，在食盆里装了水和猫粮等它饿了自己出来吃。
萧萧还在浴室里。林柚坐下来心不在焉地玩手机。
第四次开局不久就因为走神被打死后，林柚放弃坑害队友的行为，干脆退出游戏。
正好浴室门咔嚓打开，萧萧套着居家服，散着湿发走出来。
“柚子。”
萧萧站在沙发后面，手搭在靠背上。
她常用的沐浴露带着淡淡的椰奶香气。很清淡的味道，但靠近后立刻充斥着林柚身周的空气，再也闻不到别的。
林柚像是被浴室涌出的热气影响，脸颊微微染上红色：“怎、怎么了……你要不要先去吹下头发？”
萧萧的发尾还滴着水，但她恍若不觉，只是专注地看着林柚：“我想先和柚子说话。”
“哦……”林柚稍微冷静下来，“要说什么啊？”
萧萧稍稍迟疑，像是在斟酌语句，这对她来说是很少见的行为：“柚子生日那天说喜欢我，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还没有给你答复……”
林柚：“啊……？”
什么叫一直在考虑，还没有答复，那天分明……等等。
林柚脸上的表情因为震惊显得有些呆。
这件事过去再久她也忘不掉，何况是没多久之前发生的。
她回忆当时的情形，确实，萧萧说的是“我以为柚子是朋友，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而没有明确拒绝……
林柚一时无言，神情复杂。
她想，萧萧特意约她出来，总不能是为了慎重地拒绝一次吧？
所以……
林柚看着萧萧的眼睛，那双漂亮的干净的眼睛和她对视，轻柔的目光落下来，如同无形的丝线，细细密密地缚住她的心脏，牵引着跳动。
她艰涩地问：“那……你现在考虑好了？”
“……抱歉。”萧萧说。
在林柚骤然失落的眼神里，她继续说：“我想不明白。”
林柚：“……”
心情大起大落后又被一句话拉回来，这感觉比过山车刺激多了。林柚莫名疲累，只能顺着她的话反问：“想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萧萧说：“我分辨不清对柚子的感情是哪一种。但是，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柚子不和我联络，也不来见我……”
她顿了一下，轻轻地问：“以后，都不想和我见面了吗？”
以后都不想见面？怎么可能呢。
鲜少主动联系她的分明是萧萧。林柚咬住唇说：“我没有那个意思……你找我出来，我不就来见你了吗？”
萧萧露出浅浅的笑：“嗯，所以我很开心，上次柚子那样说，我还以为会被拒绝。”
林柚说：“上次的事是我不好。”
“只要柚子不生气就好。”萧萧没有在这件事上多纠结，“那以后可以再来见我吗？我会认真考虑的，不要不和我说话，还是像以前那样相处吧？”
“……”
林柚无言以对。
这句话如果换个人来说，是多么明显的，吊备胎的渣女发言啊！
林柚看着萧萧的眼睛，知道她是很真情实感的请求。但就算这样，她还是从心底生出气来，重重地拒绝：“不、要。我现在就回去了。”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几步走到门口。萧萧微怔，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腕：“等等，柚子……”
“我不要等。”
林柚回过头，眼眶是红红的：“因为我现在很难受，不想体谅你的心情。我不是不想来见你，我好想和你见面、和你说话，但是我付出的感情，如果得不到你的回应，就会让我很痛苦……”
她说着都觉得自己太难了，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么不开窍的人？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滚落，林柚挣了挣被握住的手，没挣开，觉得更委屈了：“松开，我要回去了。”
萧萧只是为难地说：“对不起，不要哭……”
她这是第二次看见林柚哭，也是第二次被轻易地被她的眼泪镇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林柚好气啊，又气又难过：“你有在听我说话吗？你说要考虑，是考虑到什么时候呢？让我等我就一直等着吗，你有没有、有没有考虑过……”
萧萧没有听完，俯身轻轻地吻去她眼角的泪水。
林柚：“……”
林柚：“………………”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同时停止了思考。
寂静的室内落针可闻，沙发底下的小奶猫迷惑地发出细细的咪呜声。
半晌，林柚茫然地眨了下眼，残留的泪珠从眼角落下来，她张了张嘴：“什、这是什么意思？”
萧萧这个发起行动的人看上去比她还不解：“就是想这么做……对不起。”
两人之间又陷入沉默。
林柚不哭了。
萧萧却无法松气，反而无端地紧张起来。她看着林柚流过眼泪的眼睛，那种湿润又柔软的眼神凝视着她，像是在审视什么。
良久之后，林柚说：“那你亲我一下。”
她说完，却没有等萧萧反应，而是直接踮起脚，那个动作比起亲吻，更像是怀抱着某种破釜沉舟的决心撞过来。
萧萧下意识地低头俯就，温热的唇瓣相叠，她尝到微咸而苦涩的泪水味道，接着发现，自己撑住了林柚的腰。
“……”
林柚的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只是浅浅的吻，她落回地上，两个人的距离还是很近，紧紧贴在一起。
“你不讨厌吗？”她小声问。
萧萧说：“……不讨厌。”
林柚听过很多次这种回答。但只有这次，萧萧微微停顿，接着问：“这是喜欢吗？”
林柚没来得及回答，背就靠上冰凉的门。她闭起眼，下一个吻落下来，比第一次的接触更长久、也更缠绵，触碰到彼此的深处。
窗外的雨势逐渐变小，雨停的时候，萧萧的头发已经自然晾干了。
林柚总觉得浑浑沌沌的，到结束后才回味过来发生了什么，抵着萧萧的背拽她的头发，难以置信地抱怨：“其实你就是段位特别高的渣女吧！你是来骗我上床的吧！”
萧萧无辜地打了个喷嚏。
她转过身蹭进林柚的肩窝里：“可是我和柚子在交往？”
林柚：“什么时候？你都没有答应我！”
萧萧说：“刚刚。”
刚刚是哪个时候的刚刚？林柚想着，但很快就什么问题都没法思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