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时期正是高铁站最热闹的时候，林柚挤出人潮，给林父打电话。
“喂爸爸，对，我到了……嗯，在哪呀？哦哦看到了看到了。”
父女俩在车站外成功会师，林父接过她的行李放进后备箱，这个功夫林柚已经坐上车瘫在后座。
林父教训她：“坐正了，没个样子。”
林柚嘟嘟囔囔：“我才刚回来你就嫌弃我呀。我累了嘛，又没有别人……”
林父说：“还没问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之前不是说要在学校里多留几天？”
“……”
林柚口袋里的手碰到手机凉凉的外壳，睁开眼笑着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嘛，我早点回来陪你们还不好呀。”
其实是因为没有多留的理由了。
林柚回想起圣诞节，也是她生日的那一天。
她向萧萧告白了。
“是因为和我一起吗？柚子喜欢我？”
当时，问出这句话的萧萧并没有什么羞涩或是踌躇的感觉，她看着林柚，黑钻石般的眼眸沉静认真，让林柚也不得不把打哈哈的话咽了回去。
萧萧希望她明确回答。
还不到时候……林柚是这么觉得的。但她面对萧萧的目光，又无法分辨怎样才算“到时候”。
如果她在这里否认，萧萧以后会不会就只拿她当朋友看待呢？
林柚握着勺子的手微微扣紧。
假使是异性就好了，她想，那么她的心意不用说就再明确不过，追求也变得理所当然。而同为女性，怎么努力也止步亲密的朋友关系，暧昧不明的感情让林柚甜蜜又焦灼。
良久的沉默之后，林柚听着自己紧张的心跳声，深吸一口气，正面回答萧萧的问题：“是啊，我喜欢萧萧。是想在一起……想和你谈恋爱的那种喜欢。”
而萧萧对此的回应是：“……抱歉。”
她脸上的表情是深切的茫然，如同思索什么难解的课题：“我以为柚子是朋友，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不出预料的朋友卡。
林柚头一次知道，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竟然也可以这么刺痛人。
萧萧似乎还想说点什么。
林柚不想听下去，勉强扬起笑容，打断她的话：“没什么，不用对我道歉啊。我有这样的想法，让你很困扰吧……”
如果换成自己突然被好朋友表白，也会感到为难的。
但林柚无法继续体谅萧萧的心情，她只觉得心里发苦，连甜腻的奶油也无法中和掉这股味道。
她们的逛街行程到此结束，林柚拒绝了萧萧送她回去的提议，然后到今天为止，两个人都没再联系过。
林柚在车上打开手机，依然没有萧萧的消息。她不主动联络，萧萧仿佛就忘记还有个社交账号。
她知道自己最好还是和萧萧保持联系，不管是退回朋友的位置，还是继续追求，这样都不会太尴尬。
可是在聊天框里写写删删，无论什么话都觉得生硬。林柚按灭屏幕，轻轻叹气。
或许不再联系，萧萧会觉得更轻松吧。
……
萧萧很烦心。
她最近把精力更多地投入到实验室的项目里，这样会减少思考其他事的余地。
可人不能二十四小时都聚精会神地工作，总是需要休息的。更糟糕的是，她发现自己这两天开始在实验过程中走神。
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事。
萧萧回到公寓。隔壁常常照顾她的葛教授拎着垃圾袋出门，笑着和她说哈：“萧萧回来了。最近怎么没有看到柚子来玩？”
“……”
萧萧用指纹打开门锁，提起另一个能随意进出这间屋子的人，她微微别开眼：“……她放假回家。”
其实是她不愿意再来了，但萧萧不想这么说。
聊天记录里最后一句话的时间是在圣诞节，那之后林柚朋友圈照发，却没有再联络她。
是在生气吗？生气了吧。
平时都是林柚主动挑起话题，萧萧自觉是个无趣的人，即使想修补关系也找不出话说。
况且关于那件事的答案，萧萧至今也没有想好，不知道怎么回复林柚。
是在感情问题上模糊不清的自己不好，林柚生气也是应该的。但长久断开交流，还是让萧萧罕见地焦躁起来。
要怎么做才好？新买的书都没兴致拆，萧萧对着脚边的绿植发呆。
有电话进来。
萧萧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略略失望。
是老师。
她猜到向玉书要说些什么，果不其然，又是和前两年一样，参与生科教授团建的事。
萧萧本想和从前一样用实验项目推掉，电话那头的向玉书却说到：“……今年地点定在B市，刚好和那边的学校交流一下，你也不要老闷在实验室里，不说我们学校，生科的人你认识几个……”
她记得B市是林柚的家乡。
萧萧说：“好。”
向玉书念叨到半路：“我和你说……嗯？你答应了？”
因为萧萧的配合态度，这次的通话结束得格外快。
远在B市的林柚回到家里，不知道她认为的，给自己发了朋友卡的萧萧还在反复思考这件事。
她一回家，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小姨就提着水果过来串门，招呼她：“哎呦柚子，老久不见越来越俊了！”
林柚：“……小姨，你过来还带什么水果啊。”
“你姨夫单位里发的，都堆家里吃不掉，拿来你们分分。”小姨说，“你姐就盼着你回来呢，今她有事出去了，晚上肯定来你家吃饭。一屋子就我最闲，和你也老久没见了，早点过来咱姨俩聊聊天。”
林柚笑着说：“好啊，我刚打算到你们那玩呢，小姨你就来了。”
小姨说：“那可不巧了吗！柚子，你大学里谈对象了没啊？”
林柚：“……”
这闲聊话题也太具有针对性了吧。
林柚立刻警觉，果然没几句话后，小姨就给她介绍起男朋友来。
她哭笑不得：“我现在考虑这个还早吧姨。”
“这话不对。现在不考虑什么时候考虑？你姐就是当年上大学没谈，到现在都没对象。”小姨说，“再说，又不是让你们明天就在一块，出去玩玩多认识个朋友有啥不好？不止你一个，你姐也去，圆圆也去……”
圆圆是她住在对门的发小兼闺蜜宋沅。
听到这么多人一起出门玩，不是她想象中的单独约会，林柚就没那么抗拒。小姨追着她磨了半天嘴皮子，最终磨得她同意下来。
过完年之后没几天，林柚和唐小意、宋沅出门，小姨给她介绍的“朋友”也跟着过来。不知道小姨和他说了什么，他对林柚特别殷勤，连买杯奶茶都要抢着付账。
“和三位女士出来玩，怎么能让你们付钱呢？”他这么说。
林柚：“……谢谢。不过不用，回头我找小姨把钱转给你吧。”
她心里其实有点烦，然而是自己答应见面，只能说自作自受。
男生还在推辞，林柚有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身后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语气略有惊讶。
“柚子？”
熟悉，但林柚没想到会在此刻听见的声音。
她愕然回头，那人还是熟悉的装扮，白大褂加医用口罩，但里面的衣服换成了上次她们一起去买的。
林柚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好，两人对视，一时无言。
男生的态度倒很热情：“柚子，这是你的朋友吗？”
萧萧终于把视线分给他，清凌凌的目光含着微妙的凉意。
林柚含糊着应一声，看萧萧没有挪步的意思，知道她不打算走，对男生说：“我和她说会儿话，麻烦你和圆圆她们说一声。”
只剩她们两个人后，空气更加沉闷。
萧萧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林柚半晌等不到她开口，只能自己问：“你……你怎么在这里啊？”
萧萧说：“学校团建。”
林柚：“……哦。”
她平常的回应会更活跃，但既然能主动说话，就代表没有那么生气了吧。
萧萧略略弯起眼睛，走到她身边：“刚刚那个人……”
“我和他不熟啦。”林柚解释，又觉得自己有点没出息，干嘛要和她解释，卷着发尾看她，“……怎么，你很在意吗？”
“……嗯。”
林柚的心跳因为她轻轻的一声陡然加快，就听萧萧继续说：“那个人，昨天我在街上看见他和别的女孩子接吻了。”
林柚：“……”
林柚说：“行，我知道了。”
萧萧察觉她的情绪，只以为她是因为被骗感到气闷：“柚子很在乎他吗？”
林柚确实很气，但理由和萧萧想的大相径庭。她微微咬住唇：“你又不喜欢我……我的事，和你没关系吧。”
“……”
萧萧有一瞬间，露出被她的话刺痛的神情。
啊……林柚反应过来，意识到她口不择言，对关心自己的萧萧说了过分的话。
谁也没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略显茫然和受伤的眼神，比萧萧拒绝她时的话杀伤力更大，让林柚也跟着心疼。混合着求而不得的酸涩，她既委屈又愧疚，鼻子一酸，从眼眶里落下泪来。
“……对不起。”
真丢脸，林柚胡乱抹掉眼泪道歉，没有去看萧萧的表情，从她身边跑开了。
萧萧没有追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