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总是在毫无准备的时候降临。
昨夜下了一晚上的雪,到早上也没停,林柚起来的时候天空中还飘着小雪,门口已经堆起厚厚的一层雪白。
等会儿扫完雪撒点盐在院子里吧。
林柚一边端早饭一边这么想着。今天的早饭依然是饺子,其中一个林柚包进小小的金花生,被萧萧吃到了。
没有准备的萧萧一口咬下,结果磕到牙,郁闷地捂住嘴吐出来。
林柚笑着让她张嘴:“对不起对不起,忘了提前和你们说,我看看……嗯,没什么事。好啦,这说明你今年会交好运嘛。”
白果羡慕地看着那个小花生,附和:“嗯嗯。”
招财把脸埋在饭盆里头也没抬。
吃完饭萧萧进厨房洗碗,白果给吃饱喝足的大猫梳毛,林柚打算出去把门口的雪扫掉,顺便关爱一下冬眠的小红。
今天似乎格外冷,林柚拿着盐罐打开门,寒流一拥而入,后面一人一猫齐齐打个冷颤,在她关上门后,又长长地舒一口气。
林柚在门口的花架上放下盐罐,转头要找扫帚时,却通过打开的院门,远远看到一条黑色的人影。
……是人吧。
离得太远,他又在雪地里一动不动,林柚有些拿不准。她想要看仔细点,但仅仅往前走了一步,那道人影似乎动了一下,向这边看过来……
“——”
被盯上的恶寒从脊骨攀升,千钧一发之际,林柚堪堪向后闪避——
尖锐的利爪自上向下斜着划过。
像是和空气进行了置换,只是一眨眼,那人从远处闪到眼前。林柚只看见他灰白的长发下一只鲜红冰冷的眼睛,整个人已经“砰!”地一声砸开门,向后撞翻了桌椅!
桌上的花瓶在地上呯得摔开,碎片四溅。
林柚听到清脆的声音,眼前却因为脑后的疼痛一片漆黑。
骤然大开的门外刮进刺骨的冷风,林柚能感觉到腰腹处传来的凉意和刺痛,她喘了口气,呼吸间身上的骨头发出强烈的疼痛讯号,但现在必须要立刻站起来。
身前被谁挡住,学着野兽从喉咙里发出稚嫩的威胁声。
是白果。在慢慢恢复的视界里,林柚看见张开的纯黑羽翅,小姑娘张开双臂挡在她面前,对逼近的敌人寸步不让。
而敌人只是瞥过她一眼,再次举起手——
——不行!
林柚瞳孔一缩,驱动着身体上前拉回白果。然而,那只手并没有来得及落下。
在那之前,白色的残影一闪,速度快到没法用肉眼捕捉。林柚只看到雪色的长发扬起又落下——敌人已经被击飞出门外,在雪地上留下长长的划痕。
“萧萧!”林柚忍不住喊出声。
萧萧回头望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安抚,只有这匆匆一瞬间的交流,她迎着风雪跃出门去。
高昂的尖啸穿透云霄,在萧萧出门的刹那,被打飞的敌人卷土重来。
林柚拉着白果坐在地上,到现在才理解事态。
灰白的长发,深蓝色的皮肤,虽然刚刚短暂的接触没看到他的晶核,但能和萧萧打起来不分上下,这无疑是另一只丧尸王!
很有可能就是用兽潮摧毁蒲江基地的那一只,这次没有带来兽潮,大概是因为附近的区域都被萧萧控制,可是……
林柚想到那个眼神,背后生出寒意。
它和萧萧不一样,更像是两年前的那只丧尸王,被兽性支配,只看得见杀戮和食欲,完全不存在人的理性。与之相对的,攻击性也更强。
萧萧的近身格斗技巧是林柚教的,水平如何林柚心里最清楚。
她能打赢吗?无论如何,林柚不能把结果的胜败压在萧萧一个人身上,就算胜利恐怕也是惨胜,她得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柚子姐姐……”
怀里白果不安的声音让林柚回过神。她摸摸小姑娘冰凉的脸颊:“别怕,没事的。”
外面战斗的声音已经远去听不见。丧尸不会主动离开猎物,必然是萧萧为了不波及到她们,有意将战场引开。
旁边的招财全身的毛炸开,烦躁地刨着地板,在原地打转却不敢跟出门。进宝从鱼缸里跳出来,浮在林柚身边,呈保护的姿态。
招财实力太弱,派不上用场也没办法。林柚忍着痛站起来,身上掉下什么东西,她低头看,是断成两截的口琴。
顾不上心疼,她捡起来随手塞回口袋,对白果说:“宝贝和招财待在家里,不要出门好吗?”
白果抿着唇乖乖点头。
“好孩子。”林柚摸摸她的头,被小姑娘拉住衣角。
“柚子姐姐和虾虾,要早点回家……”白果翻出藏在衣服口袋里的愿望券递给她,金色的眼睛浮起薄薄的水光,“我许了愿,虾虾会打跑‘年’的,对不对?”
“……”
林柚弯下腰抱了抱她:“对。宝贝在家里等着,我们很快回来。”
蒲江基地那两辆物资车上的枪械放在客房里。林柚简单地处理过伤口,挑了两把用得上的,给变大的进宝系上鞍具。
在附近已经看不到两只丧尸王的身影,外面雪厚不化,光靠她两条腿走起来太慢。林柚骑上进宝,追踪着战斗留下的痕迹朝那个方向赶去。
萧萧确实是故意引走的敌人。
如林柚所想,对方的攻击虽然没有章法,却狠辣精准。凭借学过的格斗技巧,萧萧能和它僵持,却没法打败它,更糟糕的是……
利爪划破风雪,迎面抓来!萧萧紧紧盯着它的动作,不闪不避,直接扭断它手臂的关节,另一只手洞穿它的胸腹。
她基本放弃自身的防御,腰上被撕开大块的血肉,丧尸王的血液是近似黑的红色,洒在雪地里,如同在白纸上挥开墨迹。
但即使是这样的攻击,也没有作用。
分开的下一刻,他们的伤口就蠕动着复原,恢复到原本的样子。
萧萧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伤势更轻,恢复速度却更慢。
她知道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
丧尸的力量来源于人类的血肉或是晶核,萧萧既不吃人,也很少用晶核提升。如果两人的能量用等级显示,她就是完全被压制的那一方。
她往日从不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的事,此刻却罕见地生出后悔。
并非考虑到自己的安危,而是为了身后的林柚。柚子……如果她在这里落败,被盯上的柚子会怎么样呢?光是想到这个问题,她内心就燃起焦灼和愤怒的火焰。
绝不可以、绝对不能输给它!
躲开朝着喉咙而来的攻击、被利爪穿过肩膀,像是屏蔽掉痛觉,萧萧反手抓住丧尸王插进自己血肉的那只手,趁着它另一只手还没复原,欺身而上对它额间的晶核伸出手!
——被躲过了。
敌人甩开她,萧萧不管不顾地继续向前进攻。
她发出锐利的长啸,坚硬的指甲疯长,犬牙变得更尖更长,清丽的脸朝着更接近丧尸的方向异化,那双冰蓝色的眼瞳却依旧冷静。
萧萧在观察这只丧尸王。
它真的很奇怪,身体像是从很多人身上扯下某个部件拼接而成,尤其是脸,半男半女,两边五官迥异,看起来异常诡谲。身体有些部位甚至没有皮,暴露出深红的肌腱,这对具有极强恢复力的丧尸王来说很反常。
除非它对这一部□□体的掌控力没有那么强。
萧萧想试探着往那些位置攻击,却忽然对上那只藏在杂乱的长发后的鲜红眼睛。里面什么情绪也没有,充斥着混沌的恶意,盯着——
“……!”
萧萧向后跳开。
在她进行躲避的下一秒,原本所在的位置无形地扭曲,卷起的飘雪形成怪异的漩涡,随后又被猛然撕扯开——如果她没有躲开,恐怕就会如雪花般,被分割成无数块碎片。
是空间异能。
为什么之前不用?不……是已经用过了。
萧萧闪开攻击,在脑中飞快地回顾——攻击柚子时,它用的是空间异能进行的移动!否则在接近的过程中她就会察觉,不会让它这么轻易得手。
所以它的异能发动,是有间隔时间的。
想通这一点,萧萧不再束手束脚,恢复到之前以伤换伤的打法。她必须要在体力支撑不住前先击杀它!
林柚就在这个时候赶到。
在进宝身上留下的精神印记被触动,萧萧霍然抬头,雪花飞舞的天空中,林柚坐在绚丽的金色流光之上,隔着遥遥的距离和她对视。
“……”
两人只是远远地相望一眼。
林柚没有靠近。她知道以自己的反应速度,对上丧尸王坚持不过一个回合,贸然接近战斗中心除了会让萧萧分心没有任何作用。
战场已经移动到城镇里,她让进宝将她在某处的天台放下,架起枪。
即使是丧尸王,脑袋也是要害,毕竟最重要的晶核就长在额头。林柚调试好瞄准镜,隔着战斗扬起的飞雪,对准晃动的人影——
扣下扳机!
子弹呼啸着飞射而出。
丧尸王察觉到攻击的方向,但已经晚了。萧萧死死缠着它,那发子弹精准地穿透它的脑袋,带出飞溅的一束血花!
“啊、啊啊啊啊——!”
它抱着脑袋,发出尖利的哀嚎。
地面隐隐颤抖,声波扩散到这边,林柚闷哼一声,手上却丝毫不停地拉动枪栓。机不可失,她第二次瞄准,萧萧也紧跟着攻上。
即使它知道子弹发射的方向,在萧萧的攻击下也难以躲避。
虽然林柚后面没有再那么侥幸打中过头,仍旧带来不小的牵制,重伤的丧尸王在她们的合击下节节败退……退进某处的建筑后面。
林柚放下枪,准备招呼进宝再一次更换位置,却看到追击的萧萧忽然停住,调转方向,向她这里飞奔而来——
林柚怔住。
她蓦然掏枪回头……已经迟了。身后进宝发出哀鸣,金色的鳞片染上鲜血,重重摔在雪上,几乎被撕成两截的身躯抽搐着涌出大量的血液。
丧尸王按着还在流血的头,鲜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她。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第一时间攻击,林柚抓住机会直接开枪——没打中。枪鸣的瞬间,它已经到林柚身前,狠狠掐住她的脖子,把她举了起来。
林柚又开一枪,子弹打在他的肩膀上,伤口以极快的速度愈合了。
这样的自愈能力,可比她的异能好用多了。
这种时候居然还有闲心想这个,林柚连自己都觉得意外。她拿枪的右手被扭断,另一只手用力扒着掐在她脖子上那只手臂。
模糊的视线里,鲜红的眼睛在冷冷地注视、打量着她。风掀起他覆面的长发,露出底下那张拼接而成的脸。
那张脸……
林柚挣扎的动作顿住了。
这张脸,对她来说是多么熟悉……男的半边,曾经是她无数个夜里的梦魇,两年前充斥着绝望与血色的那天,它以摧枯拉朽的姿态降临,毁灭了她赖以生存的一切。
但即使是它,也没有另半边给她的冲击更大。
“姐、姐……”
天台上的寒风,像是要刺透人的骨髓,将她的脏腑冻结。
肺部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林柚对上那只被血色浸染的眼睛,被捏紧的喉咙、窒息接近濒死的感觉,让她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