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雪像是某种预告，之后的小半个月里只有偶尔的放晴，其他时候都被纷纷扬扬的大雪覆盖。
而在这样的天气里，这一天的早上，萧萧居然像降温之前的日子一样，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地早起了，并且还要去地里看看。
林柚震惊之后，流露出老母亲般的欣慰之色：“看嘛，只要你想还是能做到的。”
“……”
穿了好几层衣服，硬生生把纤细的身材包得臃肿起来的萧萧，坐在桌边艰难地弯起手臂喝粥，闻言默默盯住林柚。
林柚刚刚拒绝了萧萧希望投喂的请求，如今在给犯困的白果喂饭。
小姑娘昨天和招财闹了大半夜，早上起来后就没什么精神。
而同样晚睡的大猫悠闲地撑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走到饭碗边上解决自己的早饭，它是夜行生物，且整天在家除了吃就是睡，一点也不会觉得困。
它是早饭吃的最快的，吃完还蹭过来求摸摸。林柚喂完白果，挠挠招财的下巴，转头就看见萧萧还锲而不舍地、静静地盯着她……
唉，实在拿这个和小孩子争宠的人没办法，甚至还觉得怪可爱的。
萧萧已经自己吃完了，林柚没有发挥的余地，只好亲亲她的脸：“下次一定。”
丧尸王真的很好安抚。
萧萧满足地吃完饭准备出门，还没走到门口就被拉住衣角，回过头看，白果金灿灿的眼睛略带央求地瞅着她：“虾虾，要出去玩呀？”
她现在简单的话咬字都很准，唯独喊萧萧“虾虾”改不过来。林柚有充分理由怀疑她是故意这么喊的。
萧萧冷酷无情地回应：“嗯，不带你。”
白果愣住，扁着嘴委屈巴巴地看向林柚。
林柚灌完热水袋拿给萧萧，笑着旁观她们用衣服角力，不制止，也没有给谁帮忙的意思。
白果只能靠自己，嘟起嘴用她聪明的小脑袋瓜想了想，扇动翅膀，顺着衣服轻巧灵活地爬到萧萧背上，挂着她的肩膀耍赖：“我也要去～”
萧萧：“……”
穿的太厚实，行动不便的丧尸王抓不住她，只好带着沉甸甸的挂饰出门。
走之前林柚挨个亲亲脸颊：“不要让她玩太久，早点回来。”
招财从她腿边钻出来，得到一个摸摸头，迈着愉快的步伐跟在两个人后面。
家里一下子少一半成员，把热闹的气氛也带走了。寂静的冬日，会折腾的小红也在冬眠，独自一人不免显得有些冷清。
林柚给鱼缸里的进宝喂食，隔着玻璃和它感叹：“只剩我们两个啦。”
吃饱喝足的进宝很给面子，游过来隔着玻璃碰碰她的掌心，林柚对它笑了笑。
虽然冷清，但林柚并不觉得寂寞，或者说寂寞也是甜甜的味道。
她找事做打发时间的间隙，想着她们在哪里、在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心里既轻快又愉悦，甚至会哼哼不成调的歌。可能是生活给予的幸福感太过充足，连等待的时光也是值得高兴的。
萧萧没有在外面待太久，很快带着白果和招财回来了。白果还是拉着萧萧的手蹦蹦跳跳回到家的，看起来两个人的相处方式有突飞猛进的改善。
林柚把她身上的雪轻轻拍掉：“宝贝什么事这么高兴呀？”
白果咯咯笑着用冻得冰凉的小脸去贴她的脸，用软软的声音说：“嗯～不可以告诉柚子姐姐，和虾虾约好了，要给虾虾保密。”
林柚看过去，坐在火堆边的“虾虾”捧着热茶，眨眨眼露出无辜的笑容。
午饭是林柚熬了一上午的羊骨汤。
白果吃完很快就犯困进卧室补觉，今天等她醒来自己玩了一会儿，小青小白都没过来。林柚有点意外，不过也正好，下午可以安排她认字。
没等林柚去翻出之前萧萧做的认字卡，枕在她腿上的萧萧拉拉她的手。
“柚子，下午要不要出去玩？”
“还要出去？”林柚惊讶，“可以是可以，反正也没事……你找到什么好玩的地方了吗？”
萧萧摇摇头不说。
好吧，看来就是和白果的小秘密。既然萧萧想保密给她惊喜，林柚也不再追问。
等下午过了一半，萧萧拉着她出门，这次没像早上穿的那么多，只是米色毛衣外面套件白风衣，戴着林柚织的围巾。她个子高挑又腰细腿长，简单的一身利落潇洒……当然也很冷。
林柚对她要风度不要温度的行为无言以对：“还是穿多点吧？”
萧萧面对寒风固执地摇头：“要和柚子相配。”
这有什么好配的啊？林柚哭笑不得：“那我穿多点不就好了。”
她之前也被萧萧推去换了衣服。出门时披着一件烟粉色大衣，里面是纯白的羊绒上衣搭淡黄针织长裙，围巾和萧萧配套，站在雪地里就如春日的花蕾般清新温柔。
衣服不见得比萧萧厚到哪里去，但林柚体质好，完全不觉得冷。
萧萧坚定地要穿这一身出门，林柚拗不过她，只能多加了一件聊胜于无的毛线披肩。白果和招财进宝也跟着去玩，小姑娘更不觉得冷，在空中高兴地和进宝绕来绕去。
目的地不远，是一片被雪松围起来的冰湖。
林柚到的时候都惊了：“原来温度这么低了吗？”
整块湖面都结起厚厚的冰层，靠近岸边的地方冻着枯枝残叶。林柚走上去踩了踩，一点都没有要破裂的感觉，结实得很。
萧萧说：“让小白冻起来的。柚子要玩吗？”
“玩什么？”林柚回过头，看见她从带来的包里拿出两双冰靴，“滑冰啊……我可没学过哦？”
“没关系，柚子，跟着我就好。”
白果被招财进宝带着跑进林子里玩了。
林柚和萧萧换完鞋子踩上湖面，她是初学者，光是保持平衡站在冰面上就很费劲，萧萧扶着她练习了好半天，才能一个人在冰上做简单的滑行。
不过学会后就能感受到滑冰的乐趣，林柚玩的兴致勃勃，萧萧就在旁边看护她。
等林柚玩到尽兴后，萧萧停在她面前，在她疑惑的目光里，忽然欠身微微一笑。
比雪更绚丽纯净的长发在脑后低低扎起，此时垂在肩膀上，萧萧伸出手，是个很明显的邀舞的姿势，抬起的冰蓝色的眼眸剔透瑰丽如宝石，她说：“可以请您跳支舞吗？”
林柚怔住，随后忍不住笑起来，把手交给她：“我的荣幸。”
是那只萧萧教给她的双人舞。
林柚的右手和萧萧的左手交叠，十指交叉着紧扣。
穿着冰鞋在冰面上跳舞，对林柚来说还是太勉强了。但她被萧萧牵引着旋转的时候，尽管有种轻飘飘的会随风飞舞而去的失控感，却依旧不可思议地安心。
天空飘落洁白的雪花，林柚的裙摆如花绽开。
环绕的清风托举着她们，向后折腰，被抱起悬空转圈，林柚忽然笑出声，低头在萧萧耳边说话：“小青是不是躲在边上帮忙？”
萧萧对她破坏气氛的行为投以无奈的目光：“……是。”
林柚想着那个画面，笑得停不下来。
这支舞跳到最后的部分，是萧萧抱起林柚再缓缓放落。下降的过程里，她们以极近的距离面对面，萧萧稍稍抬起脸注视着她，那双绮丽的眼瞳也牢牢吸引着林柚的目光。
嘴唇若即若离地擦过萧萧的鼻尖，林柚微微笑着，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
温柔又轻盈的吻，一触即分，恍如此刻肩头无声无息的落雪。
林柚被放下来，谁也没有说话，她们在冰面上安静地相拥片刻，天地间也是静谧无声的。
直到林柚感觉到萧萧身上的冷意，她拂去萧萧发间的雪花，摸摸她冰凉的脸颊：“很冷吧？差不多可以回去啦。”
萧萧摇头：“还有要去的地方。”
她这么说，却没有要动身的意思，只是感受着林柚身上传递过来的温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声音轻轻的：“……好爱你，柚子。”
“每天醒来都能看到你，牵你的手，和你亲吻……我觉得很幸福。哪里也不要离开，永远留在我身边，可以吗？”
“怎么突然说这个……我可没说过要离开去哪里啊？”林柚的脸颊上带着红晕，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红的，她踮起脚亲亲萧萧的脸，“好啦……我也爱你。”
萧萧笑着抱紧她，想起自己度过的上一个冬日。
丧尸王的身体很怕冷，但又没那么怕冷。她不会因为气温的冷暖变化而生病，受了伤也很快会痊愈，不吃东西不会感到饥饿，不睡觉也不会感到疲倦。
比起在巨树的住所里久待，她更喜欢在外面行走寻找有趣的变异生物。天气舒适的春秋季是这样，酷烈的夏季、严寒的冬季也是如此。
对她来说，其实都是一样的。
偶尔萧萧会思考，这样的生命，究竟还算不算“活着”呢？抑或她只是被遗留在这片世界废墟上的幽灵吗？直到那个特殊的春日，她远远见到林柚。
那一刹那心底涌起的情绪，比枝头初发的花蕾更鲜活，又如燃烧的火焰般沸腾，是想要夺走珍藏的冲动……
令她重返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