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架……要重搭吧。”
“嗯。”
林柚坐在原本的葡萄架下，抬头是茂盛的绿荫，嫩绿的枝叶中点缀着几朵橘色的小花。藤蔓爬满木架，连之前凑合着搭起来的秋千绳上也缠绕着，将简陋的秋千装饰出清新诗意的田园风格。
现在倒是不用担心秋千的绳子不够牢固，但移栽过来的葡萄树苗委委屈屈地缩在一旁，怎么看也没有地方让它继续攀爬了。
“真是霸道啊小红。”林柚摸了摸开着的花。
白天日光下的小红恢复了往常的样子，除了长得大一点，根系在地下像蜘蛛网一样散开，又破开泥土长出细藤到处覆盖之外，和平常植物并没有什么不同……不，光是这个怎么看都太异常了。
林柚有点忧虑：“以后不会长的满院子都是吧？”
“唔……”
秋千晃晃悠悠地停下了，林柚回过头，看向从刚才起就格外话少的萧萧：“推累了吗？那我们换回来吧。”
萧萧摇头，目光落在院墙外的天空。
悠远的蓝色中，有一点淡淡的青色向这边飞来，是一只细长脖颈，拖着长长尾羽的鸟。它的模样有些像孔雀，但更纤长轻盈，收起翅膀落在院墙上时，披着的羽毛在阳光下流动着水波似的光泽。
纤细美丽的鸟儿用柔和的眼神看着萧萧，轻张鸟喙：“嘎——”
发出粗犷的叫声。
林柚：“……”
萧萧似乎听懂了，她看起来和这只鸟是熟识，偏过脸思考两秒后，低头看向林柚：“柚子要去，我以前，住的地方？”
“你以前住的地方……”
在林柚来这个镇上以前，萧萧就住在这里，而且是很长一段时间。
林柚当然好奇过萧萧是住在哪里、怎么生活的，不过刚开始是一直没合适的机会问，时间一长，两个人待在一起久了，林柚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萧萧忽然提起这个，让她微微一怔：“你要……回去吗？”
她知道萧萧并不是要离开的意思，但说到回去两个字的时候，还是有一点排斥感冒出头来，停顿了好一会。
“有事，过去。”萧萧说，“柚子，一起？”
林柚装模作样地考虑了一下：“嗯……可以啊。”
萧萧点头：“那我去，收拾东西。”
青色的鸟传完信就飞走了，林柚跟着萧萧进屋，先打包了锅碗瓢盆，回头一看，萧萧已经取出了被褥和两套换洗衣服。
“要在那里过夜吗？”林柚问。
“要待，两天。”
最后两人收拾了一大包行李出来。出发前，林柚关上院子的大门，还在找招财，试图让它帮忙当个搬运工：“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萧萧说：“让它和小红，看家。”
林柚沉思：“不会等我们回来，房子已经被拆了吧？”
“……”
显然萧萧也觉得这很有可能。
要走的路不短，但两人体力都不差。林柚在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萧萧聊天。
“你之前住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大。”萧萧回忆了一下，“晚上漂亮，柚子会，喜欢的。”
“诶……”
这个形容也太宽泛了。萧萧特意用了这种模糊的说法想对她保密，神神秘秘的，倒确实勾起了林柚的好奇心。
……
下午。
她们一路走到镇中心的地方停下，萧萧才说：“到了。”
她们脚下站的地方应该是个小公园，不过现在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圆形的大广场，外圈是窄窄的河流环绕，里面布满像是蒲公英一样毛球植物，高度刚过林柚的脚踝，簇拥着树木裸露在地上盘根错节的根系。
走近后占满整个视野的粗壮树干，直直地伫立在中央地带，遮天蔽日的树荫像是罩落的盖子，过滤了大部分阳光，配合周边倾斜的高楼，把这一小块区域变成了幽深静谧的深谷。
没有风，但树枝轻轻摇晃，发出温和的沙沙声，像是在打招呼，小小的白色花朵从树上飘飘荡荡地落下，淹没在毛绒绒的草丛中。
林柚叹了口气：“……我早该想到的。”
以萧萧对植物的热爱，她怎么会放过这棵一看就不普通的树呢。何况别人看见这样明显的变异植物，也不会轻易到这边来，刚好能满足她避开人类的需求。
可是……
“你以前住在树上？”
林柚脑中冒出的是她小时候特别憧憬的那种树屋。
萧萧摇摇头，带她顺着某个方向的树根往上走。林柚踩在有点像是天然阶梯的树根上，感觉自己像是什么变小后在森林王国里探险的童话故事主人公。
这种感觉，在她们钻进等人高的树洞时更明显了。
树洞里黑漆漆的，入口有微薄的光线投进来，但照不到里面。林柚被萧萧拉着手，从口袋里摸出手电筒打开，穿透性极强的光线直接照到了对面被防水布盖起来的柜子。
“这是……”
林柚用手电筒转了一圈，树洞的空间很宽阔，其间立满了这样高低不一的柜子。以她对萧萧的了解，心里模糊地浮现出一个想法。
“书。”
果然。萧萧掀起防水布，露出下面整整齐齐排列的书籍。她用手抚过书脊：“放的太久，会受潮，要常常，拿出来晾。”
“这里全部都是？”
林柚大致数了数，这里的书籍数量几乎可以媲美小型的图书馆。树洞里被书架占得满满当当，只有靠近门口的角落里放着一张木桌，旁边铺着被褥，还有折好的几件衣物。
萧萧说：“有柚子，两天就行。”
“我当然会帮你啦……”
林柚拿着手电筒走近书架：“啊这本，是我以前看过的。隔得太久都忘记讲了什么了……晾完书我们带几本回去吧？”
“嗯。”萧萧提醒她，“这本书，讲的是……”
“剧透不是好习惯哦。”
“看过，也算？”
“内容都忘光了，不就和没看过一样了嘛。”
今天已经是下午，林柚和萧萧只拿了一部分书出来，打开成伞状立在外面的空地上晾晒，在天黑之前又重新收进来。
吃过晚饭后，林柚借着手电筒的光铺被子，萧萧从桌子下面拿出一盏风灯点亮。
蜡烛柔和的光线取代了电光源，虽然可见度大大降低，但对现在的情况来说足够了。林柚松了口气：“太好了，我还在想手电筒太阳能用光了怎么办。”
放在桌上的风灯复古而精致，玻璃罩的样式是半开的蔷薇花，外层的铁质保护罩镂空做出了枝蔓的纹样。
点着这样的风灯，在树洞里的图书馆过夜，完全就是童话场景。
林柚觉得自己被扑灭已久的少女心都被这盏灯点燃了。
萧萧忽然把它从桌上提起，暖融融的烛光照着她的脸颊，也照进冰蓝色的眼眸：“我们，出去？”
“现在出去吗？去干嘛？”
林柚一边问着，一边已经站了起来，牵上萧萧递过来的手。
她们走出树洞，月光透过巨树枝叶的缝隙投下，被切割成零落的光束。
但外面并不暗，林柚在白天看到的，像是蒲公英一样毛绒绒的植物亮着微小的光，而许多的微光汇聚在一起，铺开了如梦境般虚幻绮丽的光之海。不断有蓝黑色的蝴蝶从远处飞来，收拢蝶翼，落进光里。
林柚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浅浅的湖蓝色眼睛里，映着光而显露出绚丽的色泽。
萧萧在旁边看着她：“很美。”
“嗯……是啊。”林柚轻轻吐出一口气，“我以前从没想过，变异生物还有这样的。”小红也好，夜里树下的光海也好，换成以前她是绝对不会接近这种危险生物的。
是因为有萧萧在身边吧，所以这个世界都变得温柔了。
“我说的是，柚子的眼睛。”
“……我的眼睛？”
这不是萧萧第一次说她的眼睛好看了。
林柚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回看过去。萧萧冰蓝色的眼里含着浅浅的笑，她站在落下的一束月光下，沐浴着银白色的光辉，雪色的长发与其说染上月光，不如说是本身就在闪闪发光。
“……我说不定会被树记恨呢。”
什么？萧萧歪了歪头，虽然没说话，疑惑却传达过来了。
林柚背过手笑了起来：“因为把住在树里的精灵公主带走了……之类的。”
萧萧呆了一下，眼里似乎透出些许无言，然后居然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柚子，也是公主，没问题的。”
“我？算是怎么样的公主啊……”
萧萧正色：“料理国的，调味料公主。”
“……那算是怎么样的公主啊。”
萧萧凝视着她，露出一个像是得意的笑容：“我的，公主。”
“……”
林柚和她稍稍弯起的眼睛对视。
或许是那双眼睛在夜色里显得太过瑰丽了，她如同被吸引住一般，半晌没有移开目光。直到上方传来振翅的声音，细碎的冰晶从空中洒落，折射着晶莹的光芒。
“嘎——”
萧萧眨了下眼，率先移开视线。
林柚恍然回神，跟着抬头，看到了上空盘旋着的纯白色细颈鸟。它和另一只来传信的青鸟长得很像，每次拍动翅膀时都会落下些许冰屑。
好像只是来打个招呼，它在萧萧身侧停留了一会就飞上树枝，和另一只停在一起，互相用鸟喙梳理羽毛。
“它们都认识你啊。”林柚开口，打破了之前尴尬的氛围。
“嗯。”萧萧说，“它们一直，住在这里。”
“这样啊……”
林柚看到青色的鸟从树枝上啄起什么，大概是虫子吧，喂到了另一只鸟嘴里，然后它们动了动，把头靠在了一起。
她感概了一句：“真亲密啊。”
林柚想到偶尔给萧萧喂食的时候，她咬走食物略微眯起眼流露出满足的神情，不由扬起一点笑意。
“因为是，配偶。”
“……”
林柚有片刻的沉默，萧萧有所察觉地看过来：“……？”
“没，没什么。”林柚摆摆手，“你觉不觉得有点冷，我们回去休息吧？”
她看得见萧萧脸上的疑问，但萧萧还是顺着她的意思，点点头返回树洞里。林柚松了口气，落后半步，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颊。
……应该没有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