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我确实……”

“……曾经杀过你。”

南泱的语调很轻,搁在腿侧的手指蜷起,唇角带着苦涩的弧度,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似乎想离轻欢近一点。

轻欢却又往后退了一步,扶着墙的手在微微颤抖,眼底是掩不住的慌乱。面对着一个说曾经杀过自己的人,即使这人是自己朝夕相对的妻子,她也没法不恐惧。

“所以我的第一世……”轻欢整个人都在战栗,“是死在了你的手上?”

当脑子里这个意识形成时,她的世界瞬时打了个颠倒。她的记忆恢复得还不完全,所以她以前一直以为南泱苦等她三千多年纯粹是因为爱,现在看来,或许还有更多的愧疚在里面。她当初为什么要杀她?如果南泱那时真的那么爱她,又怎么会选择杀了她?

三千年前,她真的爱自己吗?

三千年后的现在,她对自己仍然还是爱吗?还是……只是为了赎罪呢?

“你……”南泱的眼底压抑着沉痛,“愿意听我说说细节吗?”

轻欢觉得有点喘不上气,紧紧贴着墙,摇了摇晕沉的脑袋,“别……别说,先别说,我……得先缓一下。”

南泱沉默良久,轻声开口:“当初你的死……的确怪我,怪北罚,都是我们这些长辈的错,你是被无辜卷进来的牺牲品。”她顿了顿,垂下眼,再开口时的音调更像是自言自语,“有时我会想,我宁愿从来不是北罚的尊主,哪怕永远都不能和你相遇,只要你那一辈子能好好地活着,我也甘愿。”

“所以,你是因为觉得对不起我,才一直等我吗?”

轻欢终于惴惴不安地问出了这句话。

南泱皱了皱眉,认真地摇头:“我自认的确对不起你,可对不起你是一回事,等你是另一回事。我等你,只是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

轻欢睁了睁眼睛,瞳孔里映着头顶吊灯的光。

南泱又沉默了一阵子,道:“轻欢,你现在记得不全,有些话我说出来你可能还不懂。我可以等你自己去慢慢记,但是……真的记不起来,你也不必怕我,你的死确实和我有关,但我不是故意要杀你的,我从来都没有想要伤害你。我知道你还担心什么,你不用担心,我对你不是愧疚,就算当时你死在别人手里,我也一样会等你三千年。”

轻欢紧着的一颗心软软地放了下来。

短短几句话,就把她心头徘徊的不安和恐惧排解得烟消云散。南泱真的很懂她,明白她心头每一个因为记忆缺失而产生的症结,也明白该怎么让她在这种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安下心。

即使还有一些疑惑没有解开,但起码眼下她不会再生出什么负面情绪。或许三千年前真的发生了一些变化莫测的事,但她相信,不论如何,南泱一直都不是那个想对她造成伤害的人。

“如果你想听,我可以告诉你都发生过什么,”南泱续道,“但是,你能自己想起来是最好的。有些事你不能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经历,更不适合做一个听故事的人。”

“我明白了,我会耐心等。”

轻欢放下了心里的芥蒂,含着笑看着南泱,向她伸出了双手:“抱一下,师父。”

南泱知道了她不再害怕自己,悬着的心也缓和了不少,依着她抱她起来,送到床上。两个人靠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就睡了过去。

睡不了太久,毕竟这一天的任务艰巨,休息了大概两个小时就得起来了。

她们一出门,vj也紧跟着上岗。节目组给提供了几个选择,都是花钱比较少的游乐场所,轻欢挑了一下,选择先去安帕瓦水上市场。安帕瓦是个很偏僻的地方,离曼谷的市中心很远,远到一般游客不会愿意坐那么久的车去那里逛,所以那边的原住民比较多,各种东西也便宜。

而且,还可以坐船环岛看萤火虫。

可是如果要等到晚上看萤火虫,恐怕就来不及再去第二个地方了。不过她们本来也就不是冲游戏来的,大不了就心甘情愿认输,只要能好好玩一圈就行。

确认好去安帕瓦后,她们联系了面包车,和别的游客一起拼了一下,车费不过100泰铢。

另一边,明晚澄也开始准备出发,她跟祁轶不是一个房间的,便先下了楼,到酒店大堂等祁轶。等的时候遇见了南泱和轻欢,听她们说要去安帕瓦,就随口约定下午有时间了也去安帕瓦和她们汇合。

没多久,祁轶就下来了,跟拍她们的vj也扛起了相机开始拍摄。

明晚澄的态度转变很大,见了祁轶,表情都没有那么灵活了,只不浓不淡地说了句“走吧”。

祁轶让vj先暂停拍摄,上前拉住了明晚澄:“阿澄。”

明晚澄停了下来,“怎么了,祁老师?”

祁轶的眼尾抽了一下:“你……你叫我祁老师?”

“不能叫祁老师么?”明晚澄有点疑惑。

“阿澄,你是不是在怪我?”祁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晓得顺着本能去发问,“你是不是怪我要结婚了?”

“我没有怪你,真的。”明晚澄反而像个小大人似的,安抚般拍了拍祁轶的肩,“改称呼只是因为觉得之前那样叫不太合适了,你现在有未婚夫,你们两个应该都会很在意这个综艺里我与你的cp关系,我总不能还一天到晚黏着你,那样的话你会招来很多闲话。可能……你未来的婆家和丈夫也都会有芥蒂,所以我才拉开一点距离,我真的没有怪你什么。”

祁轶觉得眼前这个明晚澄好陌生,或者说,或许她根本就不了解真正的明晚澄。那么活泼开朗的一个年轻女孩子,竟有这般冷静温和的一面,又或许,是明晚澄从来都没有真的喜欢过她吧。

这样的结局看上去没什么不对,该走的人会继续走,该放下的人也放下了。

该放下的人……真的放下了吗?

没放下的人究竟是谁?

祁轶自己也想不明白了。

她们按着节目组的安排,先去了siater购物中心逛了一圈,拍了几个逛商店和吃甜点的镜头,然后就转道也去了安帕瓦水上市场。

安帕瓦确实是偏,车子到那边的时候,都已经下午五点了。

这是个很接地气的水上市场,琳琅满目的小摊拥挤在小路两边,卖着各种水鲜特产,蒸鱼,烤虾,椰子汁,玉米汁,数不清的甜辣酱。

泰国是没有酱油或者辣椒面这种东西的,他们用来调味的就只有甜辣酱,所有的东西都带着甜味。她们大略逛了一圈,逛到中途时,在路边的亭子里看到了正在吃芒果糯米饭的南泱和轻欢。

亭子依靠着一条绿油油的河,河的两岸挤满了小贩和古朴的小店,河中飘着几艘船,码头的人正在卖坐船看萤火虫的票,要等天黑了才能出发。

“阿澄,小轶!”轻欢招了招手,把她们叫了过去。

明晚澄看着铺满了小石桌的小吃,顺手捻了块烤虾塞进嘴里,含糊说:“你们真有钱,我们一路过来都只敢看,不敢买。”

祁轶勉强陪了个笑。

轻欢看出祁轶情绪不太好,沉默片刻,转向明晚澄:“阿澄,陪我去买个东西?”

“好啊。”明晚澄爽快地答应了。

轻欢把手里剩的钱都塞给了南泱,“你吃完以后去卖票的那里,包一条船吧,vj大哥们还得放设备呢。”

好在这地方物价都比曼谷市中要便宜很多,包条船的价格也不贵,虽然超过了节目组给的预算,但后期可以剪成她们只买了两人份的票,不够的南泱自己垫上就行了。

“嗯。”南泱点点头,继续吃自己的芒果糯米饭。

轻欢带着明晚澄拐到另一条街上,没叫vj跟着。她看了眼天色,离开船时间还早,便慢慢地和明晚澄聊。

“阿澄,小轶今天怎么看上去越来越不高兴了?”

明晚澄笑了笑:“干嘛这么问我呀,好像是我把她欺负了一样。”

轻欢顿了顿,叹了口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小轶看上去……其实挺在乎你的,你们俩这一次不一定非要错过。”

“那师父应该去劝她,而不是我,毕竟这件事不是我说了算的。”明晚澄耸耸肩,“我总不能还像以前一样,腆着脸去缠着一个有未婚夫的女人,我现在没有做错什么,我只是在尊重她,也尊重我自己。”

轻欢沉默了一会儿,说:“阿澄,你不太了解小轶她们家的情况,有时候,小轶她也是身不由己,无力反驳。她的父亲和母亲都是很专横的人,学问高的人就是会多一点掌控欲,尤其是对子女。他们早就为小轶决定好了人生,小轶从小就在被掌控的环境下长大,她从事教师职业,也是因为父母安排好的,而不是她自己喜欢教师。说实话,我都没见过她主动说喜欢什么东西,她顺从惯了。”

“所以师父的意思是?”明晚澄挑了挑眉尾。

“三千年前,我的师父,你的老祖,不也是这么个人么。”轻欢笑了笑,“其实心里有喜欢的人呢,可就是习惯了压抑和顺从,所以还意识不到自己会错过什么。”

明晚澄张了张嘴,话锋一转,把话头转移到了轻欢身上:“看来师父记起很多了?”

“是啊,记起很多了。”轻欢弯着唇角,“尤其是早上睡过一觉后,又记起来了很多东西。或者说……好像第一世的那些事儿,一下子全都记起来了。”

“真的么?”明晚澄也为她高兴。

“嗯。”轻欢点点头,看向远处的街道,目光柔软,“可能是得到了一份安全感吧。之前好像总是害怕,怕记起的东西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所以一直不敢去记起全部。可是……今天一下就不怕了,因为我很确定,不管发生过什么,她都一如既往地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