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晚澄写五三写得越来越崩溃,一边哭一边写,看起来可怜又好笑。祁轶捏了一把卫生纸在手里,帮明晚澄细心地擦眼泪,可任她哭得再惨,祁轶就是不松口放过她。
可能这期播出去,会有很多观众觉得她很过分吧。
然而,多学一些知识总没坏处。阿澄连小学都没读过,如果以后总是犯常识性错误,大家多多少少都会取笑她。就算明面里不笑,背地里也要戳她的脊梁骨嘲讽她没文化。祁轶不想看到她成为别人的笑柄。
在以后的节目中,明晚澄可能还会因为自己的无知而吐出几个不合时宜的成语,她本来就是新人,这种没文化的黑点再往身上一套,她以后还怎么在娱乐圈顺利地走下去?现在她在镜头前逼迫明晚澄写作业,好歹把样子做给了观众看,让所有人看见,阿澄是有在努力的。这样的话,就算以后录节目时阿澄暴露了自己的不学无术,也会成为她的萌点,而不是黑点。
不过,明晚澄那个脑袋是想不到这一层的,她只觉得好委屈。
她哭得实在太惨了,岑子妍和轻欢纷纷看向她,眼里都流露了几分心疼。
毕竟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妹妹啊。
轻欢忍不住了,思索半天,终于想出了一个曲线救国的办法:“我想上个厕所,你们谁还想去?”
“我想去,”岑子妍马上接道,说着,她又怯怯地看了眼白靳秋,“姨姨,我可以去么?”
白靳秋浅淡地点了头。
轻欢故意碰了一下明晚澄的肩,“阿澄,你要不要去厕所?”
明晚澄忙点头:“要去,要去!”
说着,三个人都起了身,陆续往门口走。轻欢对南泱眨眨眼:“去厕所了哦。”
南泱从兜里掏出了一包餐巾纸,精准地扔到了轻欢怀里,淡淡吐出几个字:“马桶脏,多擦擦。”
“知道啦。”轻欢柔柔一笑。
南泱目送她走出了几步,在她小心地拉开铁门时,不禁补充了句:“快点回来。”
轻欢笑意更甚:“我知道。”
祁轶看着这三个年轻的女孩前前后后地走了出去,在走廊上瑟缩着打量了半晌,确认没有危险后才关了门。她笑着摇摇头,在学校里多的是这种上个厕所还要成群结队去的女生,没想到女孩子长大了,还是改不了要结伴上厕所的毛病。
三个年纪小的走了之后,3号房瞬时安静了下来。
安静到可怕。
祁轶看着对面那两个冷着脸看笔记本和书的女人,摸了摸胳膊。
她应该算是三位年上里性格最温和的一个,那几个小姑娘走了以后,最好不要让镜头前的气氛冷下来。揣着这样的想法,她主动开口找话题:“白老师,南老板,你们看的什么啊?”
白靳秋和南泱同时抬起头。
“名著。”白靳秋面无表情。
“菜谱。”南泱的表情更淡。
祁轶艰难地继续找话题:“好看吗?”
“还行。”
“凑合。”
“奥……那你们要一直看么?”
“嗯。”
“嗯。”
“那……你们看吧……”
“……”
“……”
“……”
祁轶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她不说话后,空气又沉寂了下来。
祁轶打了个冷战。
她似乎都能想象到,这一段剪到成片里,后期会做出一堆飘落的枯叶特效,然后在屏幕上方划过一只“啊——啊——”乱叫的乌鸦,后面跟着一串无语的省略号。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错觉,和这两个女人待在一起,比刚刚待在溢满干冰的2号房还冻人。她坐在她们对面,仿佛两只**立柜空调迎着面对她猛吹似的。
祁轶低着头看自己的教案,她本也不是健谈的人,两句没下文后,就放弃了暖场子的想法。
不久前还热热闹闹的3号房刹那间冷得宛如冰窖。
另一边,三个年轻女孩子的氛围就十分正常。岑子妍和轻欢本来就是好友,明晚澄又是个自来熟,早就和岑子妍混开了,三个人进了厕所后有说有笑的聊着天。
节目组也考虑到了她们有上厕所的需要,所以第一个隔间是没有安置摄像头的,她们可以在那里解决需求。不过,上厕所本来就是她们溜出来的一个借口,其实没人想真的上厕所。
于是三个人干脆靠在厕所聊了起来。
明晚澄叹气:“我真佩服你们俩,嫁了两个冰坨子。南老板和白老师刚刚坐在那儿,老半天都不说话,太可怕了。”
轻欢笑道:“再可怕能有小轶可怕?我们俩起码没有和你一样被欺负得哭哭啼啼吧。”
“姐姐不是欺负我!”明晚澄忙辩解,“我……我写不出来题,是我笨,姐姐是为了我好,她才不是欺负我。”
岑子妍自从走出了白靳秋的视线,整个人都变得明媚了不少,笑意也终于蔓延到了眼底,“阿澄,你和祁老师……其实也挺配的呀。”
“只是朋友。”明晚澄立即推脱。
现在是在镜头下,她们说的话都会被录到。其实她自己倒不在意别人把自己和祁轶凑成一对,她反而巴不得别人去凑,可是祁轶就不一定愿意了。所以她不能在镜头下去附和那些撮合她们的言论。
“那阿澄,你有没有其他喜欢的人?”岑子妍问,“或者说,你还没有初恋呢?”
明晚澄红着脸摇摇头。
“阿澄还小,别逗她了,”轻欢笑着说,“说到初恋,子妍,白老师应该是你的初恋吧?”
岑子妍听到白靳秋的名字后脸色一僵,半晌,点点头,小声说:“嗯……是。”
明晚澄接道:“可是白老师大你这么多岁,她的初恋估计不是你了。”
“阿澄。”轻欢皱起眉冲她摇头。
这话说得太不合时宜了。
“那还是师父你们这对儿比较好。”明晚澄感慨,老祖和师父都是彼此生命里的唯一,一个是冻了三千年的大冰山,一个是被棉花裹着的刺猬,俩人都不轻易允许别人看自己的心,只有她们靠近彼此后,她们才开始让爱情这种东西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
轻欢却并不像明晚澄这样想。
她又想起了那个在祝家度过的夜晚。一向纵容她的南泱拒绝了她的两次求欢,还有在被问及过往时,那双陷入回忆的深沉眼眸和充满留恋的不舍。
南泱是她的初恋,她却不是南泱的初恋。
其实一个已经三十五岁的女人有属于她的过往很正常,她没有觉得什么不妥。可是她低估了自己对南泱的占有欲,她恨不得占有她的全部,不光是当下的她,过去的她,未来的她,她都想要全部攥在手中。所以,南泱的那段过往就变成了一根细小的刺,软软地藏在肉里,不动的时候其实想不起来,可是一旦牵扯到了这一块,就会传来抓心挠肝的痛痒。
岑子妍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咱们一会儿回去直接睡觉吧,大家都睡,这样祁老师就不会再让阿澄继续写作业了。”
轻欢回过神,唇边勾起一个掩饰的笑:“好啊,就按子妍说的办。”
明晚澄万分感动地鞠躬:“谢谢姐姐们,谢谢!”
“你年纪最小,我们当然应该照顾你。”岑子妍温柔地说。
明晚澄笑呵呵地接受了岑子妍这个说法。
也不知道轻欢和岑子妍要是有一天知道眼前这个被她们当做小妹妹一样宠着的女孩子其实是个已经活了三千多岁的老怪物时,脸上是个什么表情。
她们说是出来上厕所,自然也不好滞留太久,聊了几句后就打道回府了。
走进3号房时,几个人脚刚踏进去,就能感受到里面一股浓浓的冷气。房间里安静得可怕,似乎掉根针都能听到声响。
要不是她们知道这三个年纪大的都不是爱聊天的人,恐怕要误以为这屋子里在吵架冷战中。
南泱见轻欢回来了,便合上笔记本,向她伸出手:“来。”
轻欢自然地走过去,握住了南泱的手,温吞地笑:“困不困?”
南泱点点头。
“那我们睡觉,好不好?”轻欢弯起了柔媚的一双眼。
“好。”
南泱温顺地回答。
于是轻欢张罗了几声,询问大家要不要睡觉,岑子妍和明晚澄都附和,白靳秋也默认了,祁轶便真的没有再抓着阿澄写作业,放了教案开始整理睡袋。
三对女人各自低声商量了睡袋的使用。南泱和轻欢睡在一起,白靳秋让给了岑子妍睡,自己坐在一边安静地盯着瑟缩在睡袋里的岑子妍。祁轶和明晚澄谁也没有进睡袋,而是两个人一同靠在墙边,把睡袋盖在身上御寒。
大家安顿好后,便把3号房间的灯关掉了,摄像机也开启了夜间拍摄模式。
房间很小,大家虽然有刻意留出一点间距,但基本上还是挤成了一团。南泱轻欢的睡袋下半段贴着岑子妍睡袋的边侧,白靳秋就坐在祁轶的左边,祁轶能清楚地听到白靳秋和明晚澄两个人的呼吸声。早上还陌生的六个人,因为这小半天的游戏和不得不被困在一起睡觉的契机而拉近了不少距离。
虽然关了灯,但多数人一时半会儿还没什么睡意,于是在一片黑暗中,明晚澄自告奋勇地开始讲睡前故事给大家听。
是个童话故事,《格林童话》里的《穿靴子的猫》。
轻欢和岑子妍都听得津津有味,白靳秋在黑暗中没有表情地睁着眼,南泱躺在轻欢的旁边,呼吸里渐渐染上了不耐烦。
“怎么啦?不喜欢听?”轻欢压低了声音,睡袋里的手不老实地捏了一下南泱的腰。
南泱没说话,但她的眼底写满了“无聊”两个字。她想睡觉,但被明晚澄声情并茂抑扬顿挫的嗓音吵得完全睡不着,索性又拿起了笔记本,在昏暗的夜光中继续看菜谱。
轻欢皱了皱眉:“这么暗,你还看,不怕眼睛看坏了?”
“……没事。”
南泱本就五官通达,夜间视物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轻欢从背后抱住她,也没再多劝,只笑着在她柔软的墨色长发上蹭了蹭鼻尖。
明晚澄讲到一半,被祁轶打断:“童话故事有什么好听的?大家都是成年人,听这些猫猫狗狗说人话的故事,和看喜羊羊有啥区别。阿澄,姐姐给你讲个有意思的。”
这是祁轶第一次对明晚澄自称“姐姐”,明晚澄笑逐颜开:“好,姐姐你讲!”
祁轶把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摘下来捏在手上,唇边带着点坏笑。
“话说,有一个医生,某天深夜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他还在做手术。做完急诊后时间已经很晚很晚了,他正准备回家,到电梯门口,忽然遇见了一个女护士。他就和那个女护士一同乘电梯下楼。”
明晚澄的笑凝固在嘴边,慢慢地塌下来,眼里也没了笑意。
“可电梯到了一楼还不停,一直向下,一直向下。到了B3时,电梯门开了,一个小女孩出现在他们眼前,低着头说要搭电梯,医生见状急忙关上了电梯门。”
“为什么啊?”明晚澄眨着一双纯良中带着恐惧的眼。
“对啊,护士也觉得很奇怪,就问医生:‘你为什么不让她上来?’医生说:‘B3是我们医院的停尸房,医院给每个尸体的右手都绑了一根红丝带,刚刚那个小女孩的右手,就有一根那样的红丝带……’”
黑暗中响起了几声倒吸凉气的动静,也不知道是谁被吓到了。
明晚澄又怕又想听,哆嗦着问:“然、然后呢?”
“然后……”祁轶斜起唇角,没戴眼镜的她看上去竟笑出了一丝痞气,“护士听了,慢慢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阴笑一声说——”
“‘是不是……这样的一根红丝带啊?’”
空气安静了几秒。
忽然,房间里毫无预兆地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啜泣声。
一直沉默的白靳秋嗓音中带着几分难得的慌乱:“妍妍,别怕,都是假的。”
祁轶笑着叹气,抓了一把纸糊在明晚澄脸上,“哭什么啊?多大的人了,这么老的鬼故事都能把你吓到?”
白靳秋本来是坐着的,看岑子妍哭了,忙起身跪在地上,弯腰去摸岑子妍的头,“妍妍,不哭,姨姨在这里。”
明晚澄哇哇大哭:“呜呜呜姐姐你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讲这种故事啊……”
要是在普通情况下,这种古老的鬼故事还真不一定能吓到人,可是她们几个现在就身处病房主题的3号房,旁边就是喷满血浆的病床,墙角就是真实感十足的输液架和吊瓶,沉浸感都要溢出来了。
轻欢听着岑子妍和明晚澄哭泣的声音,心里一慌,忙去看怀里的女人有没有被吓到。
她抬起一点脖子,小心翼翼地由上方看向南泱的脸。
南泱手里的笔记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滑落在了地板上。她安静地躺在那里,眼睛紧紧闭着,睫毛温顺地伏贴在下眼睑上,手臂弯曲起来枕在脖颈下方,悠长的呼吸在宣告着她此刻的熟睡。
轻欢:“……”
听童话故事被烦得睡不着,听鬼故事却能被催眠,这女人真是举世无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