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听到轻欢喊出了那两个字,明晚澄含着嚼了一半的生鱼片,瞬时停止了咀嚼,一动也不敢动,战战兢兢地看向南泱。

搁在古时,这就叫“以下犯上”。

她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用言语轻薄南泱的人。那段日子武林中有个盛会开在唐家堡,南泱带着自己去参加。在巴蜀的茂密竹林里,南泱一个人蹲在寒潭边逗熊猫,唐家堡的大小姐从天机阁下来时偶然遇见了她,大小姐知道南泱的身份,却仍不愿叫老祖,非要蹲在南泱后面叫“姐姐”。南泱可以容忍小孩子叫她姐姐,但是没法容忍一个成年人这么逾距。在唐家大小姐叫了第三声姐姐后,南泱就不耐烦挥了袖子,用内力把她扫进了冰冷彻骨的寒潭中。

大小姐被唐家堡弟子七手八脚地捞起来后,流了整整一个月的青鼻涕。

明晚澄担忧地看向轻欢师父。她怕下一秒师父那张脸就会被按在味增汤里。

然而,奇怪的是,老祖看上去好像并没有生气。

不仅没生气,明晚澄甚至在南泱的耳朵上瞅见了可疑的红晕。

南泱什么也没说,只是张了嘴,含下了轻欢喂给她的那一块鱼子酱寿司。然后就闭上了嘴很有教养地默默咀嚼,眼睫低低地垂着,没有开口训斥半句。

寿司很大,南泱嚼动的时候,腮帮子鼓鼓的。加上她那不翘的睫毛,伏在下眼睑上愈发显得纤长,看多了竟看出了几分可爱。

轻欢偷偷地看着这样的南泱,心里忽然又生出了想要亲她的念头。

喜欢一个人,真的怎么亲都亲不够吧。

一顿饭吃完,几个人各揣心思。祁轶被明晚澄那灼热的眼神吓得都没怎么吃东西,明晚澄倒是一边盯着人看一边不停歇地往嘴里塞,吃得背带裤都紧了一圈。南泱只吃了那一个寿司,吃完后就坐在角落里捧着自己的游戏机打俄罗斯方块去了。

轻欢倒了杯茶给南泱,但南泱腾不出手,她便拿着杯子喂给南泱喝。南泱含着杯沿抿了一小口,抿完后下唇沾上了一点水渍。

轻欢下意识就用大拇指在那里揩了一下。冰凉柔软的触感,带着撩人的湿润,让她忍不住用指尖多摩挲了两秒。

她忽然想起她们刚结婚的时候。那晚自己吃了南泱做的毒白菜犯了肠胃炎,南泱给自己喂药的时候,也是这样用拇指蹭了自己的嘴唇。

她似乎能理解那时南泱眼中泛起的欲念了。

要是这会儿没有祁轶和明晚澄,她一定会捏起南泱的下巴吻上去的。

南泱忽然开口:“吃好了就回。”

轻欢收起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整理了一下眼底的浑浊,用清澈如旧的目光看向祁轶:“小轶,今天来都来了,就住一晚吧。我们剧组在酒店包了很多房间,有几间是空着的,你可以直接过去睡。”

祁轶点了点头。可她随即意识到了什么,惶恐地看向明晚澄。

明晚澄忙说:“姐姐你不叫我我不会过去的。”

祁轶的目光里仍是满满的怀疑。

南泱已经站了起来,把外套搭在了手臂上,嗓音平淡:“我们一会儿就不必再一同走了,各自逛一逛。阿澄,照顾好祁老师,逛完以后记得把祁老师带到酒店去。”

明晚澄听懂了南泱的意思。南泱这是嫌自己和祁轶做了电灯泡,她想和轻欢师父过二人世界。这样也好,自己也嫌她是电灯泡呢。

轻欢附和道:“那小轶你就跟着阿澄到处走走,晚上的时候回酒店。回来以后告诉我一声,我在酒店的餐厅点桌饭,咱们四个再吃一顿,怎么样?”

“好啊。”明晚澄乐呵呵地同意了。

祁轶以一副“我靠你居然卖队友”的表情使劲瞪着轻欢。

“走。”

南泱惜字如金地吐出一个字,独自向外走去。轻欢忙跟在她身后,拉着她的衣角,嘴里小声说着什么,好像是叫南泱把外套穿上。

南泱压低了声音回:“里面还有衬衫,很热。”

“好吧。”

轻欢叹着气戴上口罩,心里嘀咕怎么会有这么难伺候的人。

“你有没有想逛的地方?”南泱问。

轻欢摇摇头,她还真没什么特别想要去的地方。

南泱沉默片刻,说:“那陪我去个地方吧。”

南泱难得会有主动想要去的地方,轻欢有点诧异,她以为南泱会想要直接回酒店去的。毕竟她那么爱清静,放在往常,在这种吵闹的地方多待一秒都像在用刀刮她的肉一样。

南泱心里有目的地,所以走得一点都不犹豫。她们坐了电梯,下到一楼,又走扶梯下到负一楼。挨着扶梯边上有一家精品店,可以从一楼看到这里,南泱应该是在一楼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家店。

走进了店里,南泱在柜台前面的高凳子上坐下,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耳饰,面无表情地问老板:“你们这里可以打耳洞,对么?”

老板只看着口罩上方那双眼就看出了这是个十足十的大美人。漂亮的人走到哪都受欢迎,老板立马放下手里的计算器,笑眯眯地来接待:“对的对的,可以打。”

轻欢站在南泱的身后,听到她问出来的话吃了一惊。

她要打耳洞?

“你都三十五岁了,怎么这会儿想起来打耳洞了?”轻欢倚靠在柜台上,偏过头去看南泱的脸。

南泱的眼睛垂了垂,须臾,答道:“你不是……想要我和你一起戴?”

轻欢猛然想起不久前自己心血来潮买下的钻石耳钉。她只是随口一说,说想和南泱一人戴一个,既然南泱没有耳洞,她当然也不会勉强什么。况且,耳钉而已,又不是戒指,她们戴不戴一副其实没那么要紧。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南泱真的放在了心上,还早在一楼的时候就物色好了打耳洞的店铺。

南泱没有打过耳洞,但她也多少知道,那枚钉子要从耳垂的这一边穿到那一边,严格来说,这算贯穿伤。她在古时受过许多伤,知道贯穿伤是什么滋味,她不确定耳垂被贯穿的疼痛是不是和腰腹被贯穿的疼痛类似,便问轻欢:

“打耳洞痛么?”

轻欢有三个耳洞,左右耳垂各一个,左耳的上耳骨有一个。她摸了摸自己耳垂上的耳钉,回忆了一下大学时打耳洞的体验,慢慢说:“嗯……耳垂是不痛的,耳骨会痛。”

南泱点点头。

老板给耳钉枪消好毒,拿出酒精,瞥着面前这个有着一双清冷眼睛的女人:“您是一边打一个么?”

南泱想了想,说:“一个就行。”

“打哪边?”

“……左边。”

她睡觉习惯右侧卧,打右边的话会影响睡眠。

“好,左边,”女老板用指骨顶了一下眼镜,示意南泱俯过去,她用食指和拇指捻住南泱的左耳垂,在那白腻的一小片皮肤上捏了捏,“打正中间?”

南泱嗯了一声。

轻欢盯着女老板捏着的那片小巧的耳垂,一瞬不瞬的,眼也不眨。南泱的皮肤敏感,老板只是轻轻地捏了一下,莹白的耳朵就泛起了红。她皱了皱眉,心里竟隐隐难受起来,有种想要拉着南泱走人的冲动。

她怎么能让别人去碰她的耳垂呢?

南泱俯在玻璃柜上,又开口问起轻欢:“真的不痛?”

轻欢压下了心头的不适,对她弯了弯唇角:“真的不痛。怎么,你很怕痛?”

南泱沉默了一阵子,才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

“嗯……我很怕痛。”

轻欢忍不住笑了一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根阿尔卑斯棒棒糖,热带水果口味的。她把包装纸撕开,取出里面彩色的一根棒棒糖。

“本来想回去以后给你吃的,看来,现在就要哄了呢。”

轻欢笑着把南泱的口罩往下拉到下巴,然后将圆圆的可爱棒棒糖轻轻地塞进了南泱的嘴里。

南泱含住棒棒糖,腮部动了一下,看得出来她正在用舌头去舔嘴里的糖。

轻欢把胳膊支在玻璃柜上,下巴搁在掌心里,妩媚的眼睛弯起来:“好吃么?”

南泱含糊着答:“好吃。”

她因嘴里有糖,所以说话时口齿不是很清楚,说“好吃”的时候,发音是“好次”。轻欢被这一声萌到了,心里柔柔地陷了一下,笑得愈发灿烂。

啪——

小小的一声耳钉枪打过的声音。

“打好啦。”老板开始收拾玻璃柜上零零散散的东西,“记得回去每天转一转,不要让它跟肉长在一起,涂点酒精,避免发炎,一个礼拜后就可以换其他耳钉了。”

轻欢和老板道了谢,用微信付了钱。

南泱含着棒棒糖,皱着眉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垂。原来真的不痛。很奇怪的感觉,能清楚地感觉到有东西从自己的肉里贯穿出去,可是竟一点疼痛都没有。

当然,只是前十秒不痛。

等耳钉上沾的酒精进入伤口后,南泱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想去挠,可是轻轻一碰,新打的耳洞就蛰得不行。

“别摸,细菌会进去。”轻欢用空了的棒棒糖包装纸轻轻打了一下南泱的手背。

“嗯。”

南泱顺从地把手放下去。

她的左耳垂红得厉害,像是要往外滴血一般,伴着一点肿起。银子太软,所以一般用来打耳洞的耳钉都是钢钉材质,为了避免伤口溃烂,第一个礼拜不能取下来。可是钢的材质很容易刺激发炎,所以得常常涂酒精。

伤口还没愈合的时候涂酒精,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

“痛不痛?”轻欢有点心疼。

南泱摇头。

“这个月你不要自己洗头,会弄湿伤口,严重的话会化脓。需要洗的时候告诉我,我帮你洗。”

南泱沉吟片刻,低声问:“那……洗澡呢?”

轻欢张了张嘴,反应过来南泱的意思后,脸一下红了半边,推了她胳膊一下,小声嗔道:“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