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火锅还没吃完,南泱就接到了一通来电。梅仲礼的来电。

南泱看了来电名字,放下碗筷,起身走到一边去接。

“老祖,打扰您了吗?”梅仲礼的声音听上去很是疲惫,“抱歉,我知道现在是饭点,可能您正在……”

“没事,怎么了?”

“本来我们并不打算让您知道的,可是……阿震他……”梅仲礼沉沉地叹了口气,“他病危了。”

“……什么?”

“阿震其实一直都有些病,之前没有告诉您,我们都以为能好转,但是这几天……已经确诊为癌症晚期。他本是我们三人中最年轻的一个人,谁能料到……唉……他接下来可能没法再照顾您了,您昨天发病,他在病床上没能赶来,内疚了许久。他在慎重考虑后,决定趁他现在还清醒,把守护您的职责传给他的下一代。”

“好。”南泱言简意赅地答应了,“把他的医院地址给我,我过去。”

“好的,刚好他挑选好的传人也在那个医院,您可以见见她,认识一下。”梅仲礼感慨道,“以后您的几十年,都要由她来守护了。”

“嗯。辛苦你们了。”

“我们倒没什么,您毕竟已经走过了三千多年,眼见您的执念就要得以圆满,我们总要做好最后这点事。”

有始有终,南泱也不忍去打断他们信仰的传承。好在这是轻欢的第九十九世,等她想起自己,自己会像正常人一样开始慢慢变老,在她百年之后,这些无谓的传承也就不必再进行了。

挂断电话,南泱回到饭桌。桌上几个人吃得脸红,呼哧呼哧地往嘴里灌奶茶。

“绪雪,”南泱拿起自己的奶茶喝了一口,脸上没什么表情,“吃完饭我们就走。”

话音一落,桌上几个人都顿住。

祝轻欢和小叶有点诧异地看向了南泱。孙绪雪替她们问出了疑惑:“怎么突然要走?走哪儿去?”

“回去。”南泱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为……为什么突然回去?”祝轻欢皱起眉。

“这次来本来就是探班。”南泱放下奶茶,抽了一张纸巾,“啸天娱乐要我过来配合炒作,现在效果也出来了,留太久反而遭人非议。而且,我那边还有事。”

“什么事啊?”孙绪雪眨着那双单纯的眼睛。

南泱看向她,声音压得低了一点:“你不知道什么事?”

孙绪雪愣了一下,片刻后,意识到了爷爷告诉过她的事情,“哦——啊,对,对对对,还有点事,那……那我……您是开车回去还是坐飞机?”

“飞机,最近的班次,马上订票。”

“好。”

孙绪雪马上去安排了。

南泱把最后一点奶茶喝完,便起身带着孙绪雪准备赶往机场。穿好大衣要走的时候,明晚澄和小叶都和她简单地告了别,祝轻欢没说话。

南泱装好车钥匙,走出十步后,忽然感觉到有人轻轻地拉住了她的衣角。

她回过头,看见轻欢拉着自己衣角的手指,下意识想去碰,可又没抬得起手来。眉尾压了压,小声问:“……怎么了?”

“你是不是生我的气,才走的?”祝轻欢抿着嘴,下唇上有一个齿印,“……因为我刚刚对你那样说话,所以你……”

“不是,是真的有事。”南泱简明扼要地解释。

可是到底有什么事,她也不能和轻欢明说,刘震他们的事情解释起来总会不清不楚,她自己也是个不会撒谎的性子。即使她知道这样会让轻欢的心里有埂,但是没办法,在轻欢没有恢复记忆之前,她不能贸然地暴露自己的身份。

她总不能直接告诉她,我是个三千多年前的古人,我身边追随之人都是我的门下弟子,你也是我的徒弟,但我却让你死在了我的剑下,我不仅害死了你,我还害死了你母亲、你父亲、你全族。而我现在来找你,就是因为还想和你再续前缘。

这种话随便一个正常人听了,恐怕都得报警。

“那……”祝轻欢垂着眼看地面,松开了南泱的衣角,声音越发地轻,“什么时候回来?”

南泱从兜里掏出了自己奥迪A4L的钥匙,放在了轻欢的手里,“酒店里我的东西都不拿走,我的车也先给你开。具体的时间我说不准,尽量年前回来。”

现在离过年还有一个月。

南泱顿了顿,又问:“过年的时候,你上春晚吗?”

祝轻欢沉默了一会儿,答道:“有得到邀约。但是……如果你回来,我就不上,在剧组和你一起过年。”

“我知道了。”

南泱点点头。

祝轻欢犹豫着从兜里掏出了两块索查金龙舌兰的巧克力,没有塞到南泱手上,而是直接放进了她的大衣口袋,“这个……本来是想晚上再给你吃的。你不要马上吃掉,飞机落地后再吃,好吗?”

“好。”南泱低声答应着。

“南老板,再不走飞机就晚点了。”孙绪雪忍不住插嘴。

“快走吧。”轻欢退后了一步,朝南泱温柔地笑了笑。

南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了一声别,便和孙绪雪一起急匆匆地离开了。

小叶看着祝轻欢站在那里,看她盯着南泱的背影看,站了很久很久。

她以为南泱消失在视线后,祝轻欢就会坐下来继续吃饭,但是没有。南泱走后很久,她都还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似乎那片南泱呼吸过的空气她都是贪恋着的。

她很不舍。

小叶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就能感觉到她发自内心的不舍。

南泱和孙绪雪到达市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六点了。

刘震被安排在高级住院部,独立的病房。南泱进去的时候,他正在吃饭,看到老祖来了,他马上想要起身。

“坐着吧,阿震。”南泱在病床旁边的凳子上坐下,“身体好点了吗?”

刘震下意识想说“好”,但是话到嘴边,眼底只剩苦涩。

“我……怕是好不了了。”

“……”

南泱的眼角微微下沉。

“对不起,老祖,我在您身边守护的日子……只有这短短的四十年,我还来不及看到您真正地得偿所愿……”苍老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四十年前,刘震只有六岁。

六岁的刘震并不知道有守护人这个说法,也从来都不知道南泱是谁。他六岁生日那天,自己偷偷跑出去取蛋糕,结果在路上走丢了,一个人站在路口害怕得哇哇大哭,忽然之间,这样一个穿着白衬衫的清冷女人走到了自己的面前,摸了摸他的头。

她问,你是不是找不到家了?

刘震哭着点头,说,姐姐你帮帮我。

她说,好,你跟着我,我帮你找妈妈。

这个穿着白衬衫的清冷女人走在前面,他跟在她身后,小指头拉着她的衣角。走到一个小摊贩前面时,她忽然停下,付钱买了两串糖葫芦,一串递给了他。

她咬着糖葫芦问,糖葫芦好不好吃?

他的嘴塞得满满的,猛点头。

她说,那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他再次点头。

他吃完了手里的糖葫芦,问,姐姐,你能不能再给我买一串?

可是那时候已经离开小摊很远了。这个穿着白衬衫的清冷女人还是耐心地说了好,带着他在街上找了一遍又一遍。后来,他记不清当时的一些细节了,甚至都不记得那天他们到底有没有找到另一串糖葫芦,但他永远记得她被微风吹起的衬衫衣摆,像一片纯净又柔软的白云,在他年幼的世界里投下了最温暖的一片倒影。

他说,姐姐,等我长大了,你能不能来娶我?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稚嫩的小男孩,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自那以后,刘震最喜欢看到南泱弯起眉眼的样子。因为她从来都不笑,她觉得有意思的时候,只会让眼睛弯出月牙儿一样的形状,那样内敛而温柔。他觉得她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人,虽然她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但她对每一个弱小的人都那么善良,尤其是对弱小的孩童。他想跟着她,跟她一辈子。

他想,或许当年那个传说中的“轻欢”也是这样爱上南泱的吧。

可惜,他这辈子终究无法送她到最后了。

“老祖,劳烦您还跑一趟,我知道您在探班祝丫头,我本来不想……”刘震那爬满皱纹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泪。

“阿震,别想太多。”南泱淡淡地打断了他,低声道,“你放心,我会陪着你的。”

刘震明白南泱的意思,她会陪着他走完这最后一段路。

刘震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听到这句话,他仿佛又回到了六岁的时候,他还是那个无助的小男孩,而眼前这个容貌依旧的女人就是他唯一的信仰。她还是当年那样,一样的美丽,一样的善良,一样会对他给予最大的耐心与善意。

南泱轻声安慰了他几句,刘震慢慢平息下来,和南泱慢慢地聊了一些过往。

过了没多久,刘震看了一眼手机,眼睛亮了起来,说:“老祖,我的传人已经来了,说现在就在外面走廊,您看……”

“那我出去见一见,你躺好。”

南泱站了起来,给刘震盖好被子,然后便踱出了病房。

她小心地关上门,手指还停留在门把手上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南泱。”

南泱的身体猛地一震。

后槽牙慢慢咬紧。

是……

是她。

怎么会是她?

“怎么,好久不见,”姜半夏在她身后,唇角勾出一个邪气十足的笑,“我的老祖,你不开心吗?”

指尖紧紧捏着门把手,已经泛了白。

“你为什么不辞而别啊?我找你找了好久呢,”姜半夏在她耳边吃吃笑着,“我废了这么大心思找到你,成为你的守护者,你是不是要感谢一下我的忠心啊?”

“感谢你?”南泱的眼底已经凝成了冰,沉声冷笑,“感谢你把我囚禁在澳洲整整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