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九月的小尾巴流连不舍,秋风乍起,叶子打着旋吹在半空,京凰影城,剧组。湛榆一身太子常服坐在不远处看女朋友投入地演戏。

萧洵鸾云宫醉酒,借酒当众轻薄霁家长女,翌日,赐婚圣旨降临霁家,霁家引以为耻。

颁旨太监退去,作为当事人的霁尘雪沉吟着从座位起身:“爹爹,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霁相疼爱女儿,看重之心更甚于嫡长子,到了这时候他倒想听听女儿的意见。

“敢问爹爹,事已至此,皇家能否为还霁家公道而将太子废之?”

“这……”霁相抚弄长须,遗憾摇头:“陛下忌惮太子,但太子终究陛下血脉。”

皇权稳固尚需世家之力,反过来说,世家想要绵延百年,也要借皇恩浩荡。互助互利的关系,要么同进,要么同退,为给一家交代弃一国储君,不免动荡国本有失国威。

霁尘雪敛眉俯身:“既如此,我愿嫁入东宫。”

“不可!”

“为何不可?”

霁相悍然挥袖,实在想不到一向睿智的女儿会问这样浅而易见之事,他耐着性子回答:“世家与皇族联姻,你可想过自己的处境?太子轻薄在先,你嫁过去,岂不受苦?”

“女儿始终觉得,洵太子并非荒.淫无道之人。”霁尘雪广袖长裙,端的是清冷傲然。

“霁家一日不倒,纵太子贵为储君,亦不敢辱我。他想要女儿,女儿去便是了,没必要惹得爹爹与陛下失和。”

“尘雪,你和爹爹说,你对洵太子……是不是有情?”

“曾经是。”霁尘雪背脊挺直:“曾经我恋慕太子,却不知,如今的萧洵是否还是那个光风霁月的好少年。我愿一试。”

“一试?这也是能试的?!”

她再度俯身:“圣旨已至,退无可退,还望爹爹成全。”

曾有大儒委婉说过,霁家长女风骨卓绝,是个极有主意的女郎。她认定的事八匹马都难拉回。说白了,就是固执。再难听点,就是一意孤行。

她一心要嫁入东宫,气得霁相坐在座位连喝三杯茶消气。

望着那道秀丽挺拔风霜不可催折的身影,湛榆脑海想到的却是阿溯在她身下双目含泪,哽咽着喊她姐姐的画面——要多爱一个人,才能心甘情愿软了一身骨头?

她从欲.海和无尽的挣扎愧疚里醒过神。

霁相为使女儿回心转意,言辞凿凿要请家法,霁尘雪不避不退:“为家国,为私心,爹爹,今日决定,来日是生是死是荣是辱,女儿断不后悔。”

霁尘雪是自傲自负的,崔溯何尝不是?

湛榆叹息着想起那日她忤逆崔爷爷挨的那顿打,开始后悔那晚为何没有亲自为她上药。

前日吻过她的背,趁着阿溯情动之际她也问过,那顿打,疼不疼?

她说不疼。

疤痕早就褪去,寻不见一丝踪影,却仿佛忽然在湛榆心里落下了疤。

她该对阿溯再好一点的。

父女平生第一次为了既定的事实发生争执,霁尘雪前往祠堂面壁思过,快马加鞭从外面赶回来的霁家长公子急色匆匆冲进家门:“爹!妹妹怎样了?”

一场戏拍完,湛榆捧着泡好的香茶给她送过去,崔溯抬眼望见是她,开心地捏.了.捏她的脸:“姐姐等了很久吗?我表现的怎么样?”

“没等很久,阿溯表现的很好。”

茶水润喉,崔溯敛衣坐在竹椅:“休息一会我们就回酒店。”

“累了吗?想吃什么?”

“吃‘秀色珍馐’那家的,口味按照姐姐的来就行。”

“那阿溯呢,阿溯想吃哪种口味?”

崔溯冲她眨眨眼,像只欲使坏的小狐狸:“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想吃酸辣的。”

“酸辣鱼块、酸辣藕丁、凉拌竹笋、酸辣野菌鸡……”湛榆在下单app勾选出了几样:“喝什么汤呢?”

看她秀美认真的侧脸,崔溯眸光温柔,眼波轻微晃动好似满腔柔情就会抑制不住地从眼眶溢出来,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恢复了常态:“姐姐要陪我一起用吗?”

“嗯。酸辣味的,我今天也想尝尝。”

“姐姐快下单。”

江山美人剧组财大气粗直接包了附近一家五星级酒店,演员们拍完戏不愿在片场吃盒饭的一般都选择回酒店用饭。

‘秀色珍馐’是家全国连锁的顶级高档中餐厅,会员消费制度,非全年SVIP想要在这家餐厅成功下单全靠运气。

湛榆出门在外一般只吃这家,账号是爷爷给的,订单被秒接,恍恍惚惚才想起这家店还有湛氏36%的股份:“好了,搞定。”

崔溯嘴角噙着笑,拉着她手乘坐电梯上了18楼。

1808号房,门关好,她懒洋洋地窝到湛榆怀里:“顾倾玦什么时候和姐姐关系这么好了?”

“嗯?顾倾玦?她怎么了?”

“她有勾搭姐姐的嫌疑呀。全剧组这么多人,我也只见她给姐姐送了金嗓子喉片。”

“倾玦是个很要强的人,她是不想被我拖累了。”

“倾玦?”崔溯揪她耳朵,力道掌握的恰当好处,每当想再重一点,看到湛榆那双澄净无辜的眼睛,她又舍不得。

最后伏在她身上用牙齿咬她的耳垂:“要喊她顾倾玦,知道吗?”

“小醋罐子。”

“那你听还是不听?”

“女朋友的话,当然要听。”湛榆掌心自肩膀下移,崔溯颤了颤身子:“姐姐,你……”

“别说话。”

今天见她拍戏的时候,湛榆就想这样做了。

她面上仍是一副温和淡然的模样,手却不规矩地捏.来揉.去:“阿溯为何连这样的醋也要吃呢?顾倾玦再好那也是外人,和女朋友是两个世界。”

她肆意欺负人,崔溯红着脸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克制不住的低.吟也到了嘴边。她不得不抱紧姐姐的后背,免得脱力跌倒。

姐姐不管做什么,给她的都是全新体验,就像每一次接吻感受都不同。

阿榆姐姐向来冷静自持,哪怕明知她早有色心,却极少见她为了美色.神.魂颠倒,起码在外表看来,姐姐还是那个姐姐。

然而现在……这个不老实的人又是谁呢?

是湛榆。是她恋慕了多年的姐姐。

崔溯唇边压着笑,专注地投入到每一分触感。她想要认认真真地动.情给心尖上的那人看。

掌心被灼.热,似有什么要破土而出。这副身子的变化湛榆感受地一清二楚,后知后觉瞥见她额头漫出的细汗,慢慢止了动作。

强忍着欲.望乖乖巧巧靠在她怀里动也不动,予求予取,滋味想必难熬。

“姐姐……”崔溯目色迷离地望着她。

湛榆默默压下心头窜起的火,恶作剧地手下重重一捏,赶在阿溯叫.出声来的前一刻,温柔地吻.住她的唇。

僵直紧绷的后背渐渐放松,崔溯终于有机会和她互动,沉溺的同时竟为湛榆方才的使坏感到欣喜。

姐姐斯斯文文的样子虽然好看,但她更喜欢她在自己面前有不一样的态度。

捉弄也好,霸道也好。她想走进她的心。

可事实是就连这样的捉弄都是屈指可数。

察觉到她在走神,湛榆蹙眉收回浅游的舌头,缓慢的分离以至于唇边拉出一条长长的细丝。

她怔了怔,软了心肠替她舔.去唇角的暧.昧水.痕。一番动作想也没想地做完,竟想不起为什么要皱眉了。

崔溯因为她下意识的动作心弦颤动,明明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却在这样的小事害羞起来。

“我没有不专心。”她辩白道。声音委屈,卷着情.动后的微哑和抵在舌尖朦朦胧胧辨不分明的魅.惑。

湛榆不敢看她,更不敢再皱眉。她倒退一步,深觉欲.望的万丈深渊就在脚尖一寸横亘绵延,吸引着人宁死也要与之沉沦。

自从在她身.下跪倒,尝过了玉液琼浆,听过了靡靡仙音,越了解,越深.入,越不能抵抗阿溯的美。

曾以为十分幻想已是世上极乐,不成想,阿溯欲回馈她百分。

十倍之差,湛榆从‘乱葬岗’里艰难爬出来,舔.了.舔.唇:“没有怪你。”

她嗓音喑哑低沉,崔溯眼睛跟着亮了亮。

不得已清了清喉咙,她捏着掌心道:“饿了吧,我去楼下看看。”

慌不择路地出了门,留下崔溯一人愣在那,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要说姐姐正经,姐姐比谁都正经,名流贵族里面最柔善的世家女,诗书礼仪被湛老夫人教养的极其出众。

要说姐姐不正经,她只见了自己一面就贪图色.相,梦里更是反复惦念着和她欢.好。

为成为名正言顺的女朋友,踏踏实实做好了七件事。会在夜里偷.吻,会在偶尔的一瞥暴露最具有侵略性.的眼神。

有了再正经不过的名分,心底的道德准则冒了出来,打着为她身子好的借口,迟迟不肯做完最后一步。

疯狂又压抑,热情而矛盾。

抚了抚身上被弄乱的衣服,崔溯拐进浴室。

楼下,湛榆停在角落恢复错乱的心绪,细碎的声音钻进耳朵,言语之中隐约能听到‘霁尘雪’、‘崔溯’一类字眼。

酒店里住的都是剧组的人,进门的那行人显然没看到她,男男女女坐在落地窗前点了咖啡。

模样清纯的女孩不屑地撇了撇嘴:“她有什么好清高的?天降女主,怎么上来的大家心知肚明,不过是仗着有副好脸蛋,得意什么?”

“可不是?日常在剧组不爱理人,冷冰冰的,我帽子被风吹走吹到她脚边,要她帮忙弯腰捡一下都不肯,性子这么傲,迟早要吃亏!”

“我看那张脸怕也是整的吧?对了,你们见她脖子戴的那串白玉项链没有?正宗‘云绮玉府’家的和田玉,一口价五百万!是真是假还说不准呢,瞧她招摇的,还不准人碰!”

“也不知明导看中她哪点了。”

“能是哪点?”饰演男配的演员在那挤眉弄眼,逗得满桌子人继续恶意揣测。

那些话虽则点到即止,也委实不堪入耳。湛榆眸色冷淡地记下他们的名字,打远瞧着‘秀色珍馐’的店员朝这里走来,她坦然迈出去。

见到她的人,男男女女立时变得和颜悦色:“阿榆,怎么不在店里吃呀?”

“不合口味。”

她迈着长腿离开,陡然被冷落的女孩讪讪道:“她…她怎么回事呀?不会咱们说的那些话被她听到了吧?”

“不会吧?凭她和崔溯的交情听到了会无动于衷?再说了,就是听到又怎样,咱们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就是就是!”

“哎哎哎,小声点,她进来了。”

拎着‘秀色珍馐’的专用木质食盒,湛榆目不斜视地进了电梯。

作为世家的大小姐,她最是平易近人没有架子,以往见了剧组的人都会打声招呼,这次却格外反常。

眼睛狭长的男演员手指点在膝盖:“你们注意到没,她订的是秀色珍馐那家的。”

“哎?还、还真是啊,有钱人……”

1808号房,崔溯裹着浴袍正在吹头发。

湛榆从外面指纹解锁进门,放下食盒容色和缓地走过去,接过吹风机揽着人在沙发坐好:“来,阿溯,我帮你。”

崔溯回她天真笑颜:“谢谢姐姐。”

一笑,惹得人心如鹿撞。

正所谓天妒红颜,这张脸不管放在哪里都会惹来种种嫉妒与猜测。

望着她姣好的侧脸,湛榆悄悄抿了唇,关掉吹风机,她怜惜地吻在女朋友唇角,生得太好从来不是阿溯的错,是别人的错。心脏嘴毒,更是错上加错。

被她亲.吻,崔溯矜持地推开她:“不能再亲了,再亲下去,我就不想吃饭了。”

“那想吃什么?”

“想‘吃’姐姐呀。”

湛榆散漫看她,起身打开食盒:“过来,我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