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吒待请安完毕,被太后叫了起后,才抬眼看向这个朝代最尊贵的女人,和他想象中的严阵以待不同,慈宁宫的氛围过于宽松了,太后瞧着也十分宽和。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目光,太后道:“哀家找你来,只是想见一见你,除此以外,并无其他。”
陆吒神色不变道:“臣同常人一样,也不过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臣怕是会令太后失望了。”
看太后神色,似乎真的只是为了见一见他,那他为了保住自己小命又是找皇帝又是联系系统,查看系统空间解毒药物一类的,这也戏太多了。
陆吒这样想着,就听见太后温雅的声音道:“谁见了你,都不会失望的,哀家本还想着,小皇帝爱玩闹,虽然现在瞧着心悦于你,但皇帝的看中,就如同烟云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了。”
太后自诩见过无数美人的,不拘男女,可如今瞧着这陆大人的模样,却忍不住想,怕不是天地钟爱都在这人身上了罢!
“娘娘说的极是。”陆吒赞同地点了点头。
随着‘皇帝驾到’的声音,赵允闳人已经进来了,正听见两人这一番话,这母后不是在误导他心上人,他只是看中颜色的人吗?
虽然男人都爱颜色,但赵允闳觉得自己的喜爱绝对没有这样肤浅,他对陆卿天地可鉴。
“不,母后说的不对,”赵允闳立刻反驳道:“朕岂是那样的人?朕待陆卿,就如同父皇待母后一般。”
这下子张太后的神情也变得郑重了许多,她知道陛下是知道她同先帝感情的,也很尊重先帝,这时候能将他同陆大人之间同先帝类比,可见是真的用了心思。
张太后笑了笑,声音柔和道:“行了,人也见过了,陆大人且先回吧,哀家同皇帝说会儿话。”
陆吒退后,殿内其他伺候的人也一并被打发出去,他知道里面太后和皇帝十有**是要进行一场谈话,这谈话大概率同他有关。
但这些事情,都是皇帝需要面对以及解决的,就像他同皇帝说的一样,他的身份地位,注定了他只会在一边静静看着,除非真到了他想要同皇帝一起面对的时候,否则,他不可能为这段没有开始的感情付出。
此刻,殿内。
太后无奈地用手指点了点小皇帝的额头,道:“人都走了,还看?看着没出息的。皇帝你说说,你急着赶来母后这里,是不是怕母后害了陆大人?”
太后叹息了一声,她自诩自己一向是疼爱皇帝的,哪次不顺着小皇帝的心意来了!可见皇帝这是关心则乱了。
“母后,朕错了。”小皇帝性格跳脱,这些年下来,别的不说,无论是同朝臣还是同太后,都已经认错成习惯了。
太后也知道太宗时候的事情,明面上当时的太后除掉了秦卿,当时太宗又是下跪又是哭求,后来都不管用了,太宗就闯进了慈宁宫,但还是晚了一步。太宗心上的人就这样从这个世上消失了,太宗忧愤之下,去的也早,更是从此同太后有了隔膜,据说太后再也没有出过慈宁宫一步。
“你是皇帝,要以繁衍子嗣为重。”太后道,她对皇帝为一个男人动心了,真的不觉得这算什么事儿,实在是身为赵家皇族,在皇族秘史上有太多这样类似的事情。
但绵延子嗣,却是一个皇帝不能推卸的职责。
“太医都说了,朕子嗣方面很怕是福薄了。”以前,小皇帝最反感太医这样说,但现在嘛,小皇帝却觉得这是上天都注定了,他和陆大人是天生要在一起的。
赵允闳道:“等到朕年纪大了,就从宗室过继孩子。”
太后神色一变,国朝确实发生过皇帝无子从宗室过继子嗣的事情,但太后总想着不到最后,总不能就放弃希望了啊!
“陛下还年轻,总会有龙子的。”
“朕没用,连个龙子也生不了,还劳烦母后操心,朕是不是福薄,可要是福薄朕能当上皇帝吗?朕就是生不了孩子,母后你要怪就怪朕,是朕没用!朕身为天子,不能令母后颐养天年,不能得让朕喜爱的人相信朕的真心,朕到现在还独身一人活在这个世上,朕,朕苦啊!”小皇帝说着说着,想到龙子想到母后想到陆吒,总之心里压抑的苦了,捂着脸真的眼泪掉下来了。
太后也忍不住垂泪。
罢了罢了,皇帝这样难受了,她这个做母亲的,何苦继续逼着皇帝呢?皇帝性子向来风一阵雨一阵的,她且等着就成了。终究现在皇帝的身体还没有养好,也不能临幸后宫,想要玩想要闹都由着他罢,她且等到日后皇帝身体调养好了,再劝说皇帝多临幸后宫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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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这次的功绩,朝廷除了记功等待吏部考核外,还赏赐了他府邸,陆吒下了职就回到了府邸中,府邸是以前一个二品官员的,修建的还算不错,后来又有工部的人将其翻新了一遍,等府邸到了他手里的时候,瞧着更加精致了。
陆吒漫步其中,心情也变得好了许多,他想了想,便打算将陆父陆母也接到京城来。
陆父陆母年纪也盼着能同儿子多相处一些,等接了儿子的信儿,便不由分说收拾了一番前来京城了。
这段时日,陆吒每日正常上值点卯,等到了陆父陆母抵达京城的日子,特意请了一天假,以便陪伴陆父陆母了。
陆家在京城也是有生意的,陆父闲不住,便去陆家的店铺里了,至于陆母,刚刚来到了朝廷封赏他的府邸,便忍不住脸上含了笑道:“这府邸瞧着可真大,看着就气派。”
然后陆母便又开始调教丫头,看着哪里缺人手了,又去外面买进一些丫头婆子等等,没几日的工夫,这府邸似乎同以前完全不同了。
仿佛多了人气。
陆母拽着他笑了笑道:“这家里有女人和没有女人,本就不同,在你中了状元的消息传回去后,就连县令也动了心,县令夫人还暗示过自己有一女,样貌清丽,才德也堪配我儿呢。”
“娘,儿子暂时没想过成亲。”
陆吒想了想原身记忆,刚开始是原身经历抱错打击,没有心思成亲,整天得过且过,放纵自己,后来则是陆家慢慢地衰败了,一家三口生活的分外艰难,就算是原身想要成亲,怕也没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他。
陆母点了点头,只道:“以前没想过,现在就可以想了,你现在马上就要十八岁了,一般人家的男丁在,像你这般大的时候,怕是孩子都满地走了。”
陆吒也只是笑了笑,不说话。
陆母也跟着笑了笑,等到陆吒上值了,陆母想到儿子的亲事,思绪不由自主想到那个许久未见的女儿身上去了。
但陆母也只是想想,谁料到没过多久,就有丫鬟上前掀了帘子报她,说是‘安平侯府的人前来拜访’了呢?
那可是安平侯府,他们这样的商人,哪怕赚再多钱,在侯府面前也自动矮了一截的。
陆母心内忐忑:“且将人带去厅内,先奉茶罢。”
这时候,可没有‘端茶送客’的说法,陆母简单地收拾了一番,才款款地去会客了。
此刻,客厅中除了侯夫人林氏,沈婉莹竟也在,许久未见的女儿出现在眼前,哪怕这个女儿不愿意同他们相认,陆母也忍不住眼睛泛湿。
林氏原本是不想来的,这些日子她过得并不好,侯爷冷落她不说,还总要面对一些讽刺以及闲言碎语,女儿在外面也受了不少欺辱,至今还没有融入到勋贵圈子里。
有许多次,林氏发现沈婉莹躲在被子里哭,哭得她心都要碎了。
林氏从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将这一切不顺都怪在了陆臻廷身上,等到陆臻廷前往南方遇到洪涝的时候,她更是不知道多少次求菩萨,求菩萨将陆臻廷这个祸害早早地带走罢!
可结果了?陆臻廷不止没有丧生于水患中,反而赈灾有功,这个宅子也只是初期封赏,后面的封赏还没有下来呢。
林氏努力露出温雅端庄的表情,声音柔和若水道:“臻廷这孩子是真的出息了,但他这出息是谁给的?还不是侯府花费了无数心思栽培出来的!可是谁叫造化弄人了,侯府培养出来的未来世子却根本不是侯爷亲生的骨肉,反而侯爷嫡亲的女儿在陆家长大,到现在莹姐儿也不被贵女们接纳,莹姐儿不知道为此哭了多少回。”
陆母更加愧疚了,瞧瞧人家侯府,将他们的儿子养的多好啊,可他们陆家呢?对莹姐儿宠是宠了,却连累莹姐儿这样久了,也不被其他贵女接受。
“这就是命了,多说无益,但臻廷现在出息了,也该稍稍为莹姐儿打算一番。”林氏缓缓将目的说出来了。
朝廷的另外封赏还没有下来,这个时候只要陆家愿意,完全可以用这封赏来给莹姐儿铺路,或是给莹姐儿御赐一门好亲事,或是让皇上能亲口称赞赏赐莹姐儿,皇上金口玉言的,谁还敢说莹姐儿的不是?
也可以求太后抬举抬举莹姐儿,只要太后多召见莹姐儿入宫,太后都对莹姐儿如此重视了,那些勋贵女们还不争先巴结莹姐儿?
但是陆母却皱了眉头,她对女儿是宠的,毕竟养了十几年,但自从女儿选择了侯府,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后,她对沈婉莹的宠爱也不由得淡了几分。
再说了就算她真的疼爱女儿,也不会劝说自家儿子拿前程封赏开玩笑。
陆母当即苦恼地说:“侯夫人,不是我们陆家推脱,实在是这件事儿它不太好办呀!廷哥儿是出息了,但毕竟陆家和廷哥儿中间隔了十六年空白,妾身和廷哥儿说话也不敢大声,这样大的事儿,妾身也做不了主。”
沈婉莹闻言脸色变了变,忍不住道:“你不管我了,有了自己亲生儿子,你就再也不把我放在心上了,是麽?”
陆母有些不忍,但仍是坚定道:“两年前在侯府不是已讲个分明了?你从那时起就只是侯府大小姐,哪里用得到陆家这样的人家照顾?罢了,等到廷哥儿回来,知道了原委,由廷哥儿做主就是了。”
既如此,林氏也不愿意在陆府多待,叮嘱陆母记得转告陆臻廷后,便携着沈婉莹一起回去侯府了。
只一到侯府,沈婉莹就扑到了林氏怀里,俏丽的脸蛋上染了清泪,“母亲,我一直心底感激她,就算当初选择了回到侯府,也是因为想要亲近父亲母亲,那时候虽然我选择了侯府,心底其实是愧疚的,哪里想到,我将陆家人放在心上,陆家人却丝毫没有顾虑过我的感受?”
眼见着女儿哭了,林氏眼里也露出了几分伤怀:“不过一个商户,我儿不值当如此,真白瞎了我儿的一片真心!”
由着林氏安慰了一会儿,沈婉莹才破涕为笑了,她才离开了林氏的房间,才走出门没多远,就见她嫡亲的弟弟沈臻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哟,还哭得挺像样儿,我刚刚去见母亲,见你和母亲哭得情真意切的,都不敢打扰就出来了。”沈臻霖笑了一声:“真不知道母亲喜欢你哪里了,就你这样矫揉造作的人居然是我亲姐?你还总是诋毁我大兄?也不想想,你同我大兄比得了麽?”
沈婉莹咬了咬牙,娇躯颤了颤道:“我才是你嫡亲的姐姐,你竟然向着一个外人说话。”
沈臻霖讽刺地笑了笑,转身便走。他这个姐姐不知道在勋贵圈子里闹了多少笑话,也就他那个母亲一心扑在这个姐姐身上,他真不知道母亲是如何想的了。
沈婉莹见沈臻霖走了,也向自己的闺房行去,心中却忽然恨极了自己在陆家浪费的光阴,如果不是当时抱错了,她和嫡亲的弟弟会不亲近?她血脉相连的父亲会不喜她?她会被其他贵女们嘲笑讥讽?
沈婉莹咬了咬嘴唇,她真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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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陆吒刚下值回来,便被陆母叫去说话了。他以为陆母寻他是为了他的亲事,但没想到他竟从陆母口中得知了侯夫人来拜访的事情。
用他的功劳换皇家对沈婉莹的恩宠眷顾?
“侯府也真敢想?”陆吒讽刺地笑了笑,“凭什么?”
陆母也是叹气,“还能凭什么?凭我儿在侯府长了十六年,如今中了状元,便不认侯府的恩情,这事儿只要稍微运作一下,我儿的前程怕是毁了。”
陆吒却不打算给侯府这个机会,他低声将侯府待他种种说了,“吃喝用度却是不缺的,但身边的丫鬟皆美貌,在我十二岁便被侯夫人吩咐来我房里伺候。”
谁知道林氏如何交代的?记忆里丫鬟爬床的事情时有发生,如果不是他年纪小,早些年又一心想要发愤图强,好让林氏对他另眼相待的话,那些丫鬟很可能早就爬床成功了。
“学堂的夫子是林氏的族亲,也不喜儿子,从来当堂上儿子不存在一般。数次绞尽脑汁想要我出丑,侯夫人一次又一次的劝告我,不必学习,不必努力,只管去玩就好了。”
“但侯夫人对自己另一个儿子,却每天不停地叮嘱,希望他出人头地光耀门楣。”
陆吒见陆母似乎明白了,垂着眸子继续道:“说是侯府培养了我,却哪里有人知道,我每次看书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发现我念书的时候多了,遭人不喜。”
陆母神色已经非常难看了,她一直以为儿子在侯府的十六年过得好,养尊处优处处尊贵无比的,原来儿子在侯府的日子却如此,如此艰险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麽?
等到陆父回来,陆母便同陆父将这些事情说了,陆母说着说着忍不住掉了眼泪,“侯府也欺人太甚了,咱们如何对待他们莹姐儿的?他们侯府又是如何对待我们廷哥儿的?”
陆母更怀疑,林氏如此,可能早就知道陆臻廷不是侯爷嫡子了,却瞒而不报,反而动手对付一个孩子?那时候廷哥儿才多大?懂得什么?
这是坏了心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