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人,仔细回忆了一番方才的言行,应该没什么破绽。
但他直觉谢淳是故意的,只是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谢淳是怎么看出来的,或许谢淳其实也并不确定他是不是装的,反正这样说,不管他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谢淳都不亏。
趁人之危!
原本装到这里也就罢了,但是被人占了便宜,宣和百年有些不甘心,为了面子他也要继续装下去。
他们根本不是这样的关系,早晚会露出破绽的,得先抓个错处揭穿他才好。
养心殿内伺候的下人都已经麻木了,秦王只在陛下面前装,皇上不在的时候,他该做什么做什么,与往日没有半点分别。
谢淳一来他便又是另一个样子。
王富贵等人原本还有些忐忑,秦王不叫他们说,他们便连圣上一并瞒着,虽说有秦王担着,但这到底是欺君之罪,这般过了两三日他们才琢磨过味来,皇上早就知道了。
但在陛下面前他们仍旧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皇上都纵着秦王了,他们还能不陪着么?
今日就是,宣和本是躺在贵妃榻上的,一见谢淳他就站起来了。
“失忆”之前,谢淳若是在他躺着的时候进来,宣和多半是不会挪位置的,如今却有几分拘谨的样子,很好地演出了面对被自己遗忘的深爱之人时的不安与愧疚。
不安是因为陌生,愧疚是因为遗忘。
谢淳没辜负他的卖力表演,进来喊了他一声,触及他的眼神便托着他的下巴深吻。
他们彼此了解对方的身体,谢淳又故意在他身上煽风点火,这一下差点没吻到床上去,最后一刻,宣和好歹记起了自己的人设,推开了人。
谢淳就停下了,只是目光幽深,问他:“阿和什么时候能想起我?”
宣和感觉自己的心都颤了颤。
谢淳总是很克制的,现在却放肆了不少。他半撑着身体,一半的重量便在宣和身上,分明是很有压迫感的,却因为他略微沙哑的嗓音,忽然停止的动作,叫人无端升起些愧疚之情。
见他不说话,谢淳又一下一下轻轻吻着他,从眉心,到唇角,带着安抚,夹杂着若有似乎的诱惑。
这一刻,宣和真切地意识到,谢淳在出卖色相。
他悄悄咽口水的动作没有瞒过谢淳。
谢淳眼神越发幽深,在他耳边低语:“阿和,我们是夫妻。”
你很会啊。
很快宣和就无暇他顾了,谢淳了解他,知道如何叫他满意。
魂飞天外。
过了这日,宣和虽然还是没有恢复记忆,但已经开始上朝,处理户部相关的事务了。
正是收获的季节,今年的收成比去年还差,朝廷若不免税,百姓日子怕是要更难过。
宣和原先提出的许多措施,总结起来其实就是财政赤字,他虽是户部尚书,但这种重大政策显然不是他一个人同意就好。
原本几位阁老虽然没有明面上反对却也说不上支持,他们在朝中影响重大,若是不支持,政令很难快速推行。
但是到了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别的更好的选择了,照宣和说的做还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谢淳就更不要说了,只要是宣和说的,他极少有反对的。
如今政令一下达,宣和便到处借了不少银子来,国库一下子就充盈了许多,这事还真是只有他去做。
一般是商户对对官家多是防备忌惮的,只有宣和,平日里同他们打交道够多,身份又高,最重要的是他曾向买过户部的欠条。
如今拿出银子的买“国债”的,与其说是信任朝廷不如说是信任他秦王。
这样重的担子压在身上,宣和也并不是很担心。
原书中那七年,本就是四年天灾三年人祸,四年天灾过去便是风调雨顺,若是慢慢休养生息或许还有活路,只是昔年天灾过去,不仅百姓穷,朝廷也穷,朝廷没有银子自然是要收税。
遇刺同时还有流民匪患要处理,不但要银子还要要征兵,徭役一重,流民匪患更多了,简直是恶性循环。
到了第六年就开始有自立为王的了,镇南王府也是这时候趁乱说要同大雍划界而治,当时的镇南王,也就是谢汲的兄长,在镇南王府登基,改国号为南召,王府也成了南召皇宫。
对百姓来说谢淳也算是救人于水火之中,但是对于镇南王和皇帝来说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们都以为谢淳的目标是对方,一边小心防备着,一边给谢淳提供了支持,却没想到他清缴匪患之后顺手平了南召,最后一步直指京城。
就这么当了皇帝。
读这书不知是多少年前了,想起这一段剧情宣和还是有些激动,说来谢淳如今虽是平稳继位,到底是少了几分传奇色彩。
君临天下是做到了,却没有逐鹿中原征战四方。
不过对大雍,对百姓而言,自然是这样更好。
如今天灾已经基本结束,之后只会越来越好,有他在,还愁挣不着银子么。
不要说他为户部想的几个生钱的法子,明年单是商税便不知要多出多少来。
大雍商业极其发达,将来只会更发达。
而对于商人而言,商税名目确定了之后,要交的税看着是增加了,但因为明确了下来,中间可以盘剥的地方少了,如今大雍律法规定盘剥商税跟盘剥农税同罪而论,最重是可以斩首的。
这对于他们而言自然是庇护。
乾清宫终于全部修完毕,宣和便想着要去瞧瞧,只是被人拦下了,王富贵绞尽脑汁地找了个像样的借口:“殿下千金之躯,乾清宫尚未祭神仙祖宗,不能进去的。”
他说完就跪下来磕头了。
很多礼仪宣和其实也不清楚不确定,毕竟是有专门的礼官的,不管干什么,许多仪式繁杂的典礼都有礼官在旁,他跟着做就行了。
因而也不是很确定是否真有这个讲究,他也不爱为难人,左右若不是礼制,便是谢淳的意思。
他话了方向,王富贵擦了擦额角的汗,心道:好在王爷心善。
也不知王爷同陛下要玩到什么时候。
今年收成仍旧是不好,但百姓已经十分知足,原本遇上这样的年情,是要颗粒无收的,今年好歹还不至于饿死,对秦王,对朝廷越发感恩戴德。
又听闻皇上请了释道两教的高人入宫,说是要他们卜算天机,扣问苍天何时才能风调雨顺。
宣和觉得有些蹊跷,他说的话都应验了,在看谢淳的态度也不像是不信他,如今怎么还找人来卜算?
眼见着这些高人在宫中好吃好喝地住了几日,宣和意识到,谢淳是请他们来做戏的。
前头谢淳就将所有的功劳都加在他头上,却唯独漏了预言这一项,宣和也不想跟这些神神叨叨的扯上关系,这样正好。
就是不知道这次谢淳要做什么。
几日后,京中都传遍了,陛下要立秦王为后。
宣和:???
他就说谢淳平日里要做什么都是通过钦天监操作,这一次怎么还找了外头的人来,原来是要做的事太离谱,钦天监都不能服众了。
原话自然不是说谢淳要娶个男后,说的是秦王是上天的神将,原本已经到了归位的时候了,只是不忍百姓受苦,泄露了天机,再回天上是要受罚的。
秦王是为了天下苍生才如此,陛下不忍他受罚,便问高人,要如何才能不叫他受罪,高人便说按理说秦王已经历了劫,早该归位,如今若要逆天改命,须得找一个命格贵重的至阳之人常伴身侧。
这个人当然就是皇帝了,这是这个至阳,就意味着不能成亲,不能近女色。
皇帝不能成亲还要同秦王同住,传到后头可不就成了要立秦王为后了么?
不少人心有疑窦,觉得皇上其实是为了同秦王在一起故弄玄虚,但是百姓不知道啊,他们只以为秦王为了苍生受难,皇上为了报答他连成亲都不成了。
这不是明君贤臣是什么?
待大家接受得差不多了谢淳就下旨加封秦王,爵位已经到了头,没什么好加的了,但可以有一些其他的优待,比如在宫中乘坐步撵,比如见了皇帝不必行礼,比如可以同皇帝同住。
多少知道点情况的约法确定这才是皇上的目的——他们原本也是这样的,如今不过是名正言顺了。
只是如今全天下都信了那高人的说辞,他们若是跳出来反对,怕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宣和看着这进展,觉得有几分魔幻,谢淳可真是,出乎意料啊。
不管怎么说,可算是找到把柄了。
他面色不善看着谢淳:“你不是说你是我相公么?”
近来养心殿中伺候的人,演技一个比一个好,牢牢记住了他们的“夫妻”关系,宣和找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就憋着气要跟他较劲儿。
谢淳闻言面不改色:“我们还未成婚,只是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他眼中有愧疚:“是我不好……”
宣和:……
宣和静静地看着谢淳表演,说他们早已私定终身,只是到底身份与常人不同,成亲不大容易,如今终于可以成亲了。
宣和心中缓缓升起几个问号。
他怎么不知道他们私定那什么了,他想到那个词都莫名有种羞耻感,就好像是待字闺中的大小姐,跟了一个落拓书生。
现在书生说高中了状元,对他说:我一定会娶你的。
想到状元,宣和心情又不好了,他有点不想玩了。
但是谢淳的表演还没结束,他又拿出来一对玉佩。
私定终身怎么能少了定情信物呢?
宣和盯着玉佩看了一会儿,发现这玉佩其实是可以扣上的,还挺像回事。
除了玉佩还有其他的一些小玩意儿,宣和仔细思索,回忆了一番,确定自己没有任何印象,
只是看着谢淳滴水不漏的神情,宣和也有些不大确定起来,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失忆过?
说来他还是有过往病史的人,万一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