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干脆当天就在燕王府住下了,只是他很快发现了不对。
这院子看上去是很精致,那也只是看上去。
通俗来讲,谢淳就像是在富人区住着普通装修的豪宅,这做豪宅中,宣和住着的这个院子算是软装最精致的了,而宣和在住进来之后才发现这连这精致也只是表面工程。
硬件设施跟上了,服务没到位,尤其是某些消耗品。
香皂浴油之流都是直接从他那脂粉铺子买的成品,虽说同宣和平日里用的独家定制有些不同,但到底是自家的东西,宣和也没什么不满意的,他不能忍受的是这里的厕纸居然没有熨烫过。
宣和府上用的纸除了木浆还加入了棉,柔软有韧性,送到府上之后每一张还都会洒水熨烫,同从前用的没有太大区别。
宣和自小便是这样长大的,还真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而谢淳府上连个丫头的影子都见不着,哪有人给他熨纸。
跟太监一样,这好歹也是亲王府,宫中派下来的标配的丫鬟肯定是有的,但是谢淳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将他们都许了亲卫。
也不知是该是火这些宫女都有个好归宿还是该说谢淳手底下这些亲卫福利好了,总之整个燕王府,所有的侍女都盘了发髻。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成了亲,有一位被叫做文姑姑的女官,便是直言自己没有成亲的意思,直接为自己挽了发髻。
这一个两个的姑姑,做事都十分麻利,宣和并不是多难伺候的人,虽说活得精细,但并不与人为难,对于这些宫中出来的人来说伺候起来并不困难。
唯独这事儿,他不说,别人不问,确实很那想到,但五谷轮回之事,他如何开口?
最后竟然是王富贵砂眼观色,觉出他有些不快,思来想去便想到了这一茬,同文姑姑打过招呼,宣和这才用上了精心熨烫过的手纸,暂且打消了搬出去的念头。
他到最后都不知道谢淳到底知不知道这事,反正只要他不说,就当他不知道吧。
除此之外叫宣和不满的还有饮食。
燕王府里头厨子水平绝不能说差,只是王府节俭,唯一的主子在吃食上并不讲究,长久以来厨房就没有准备各类高汤的习惯。
宣和府上许多锅中同时熬着高汤,许多需要提前处理的食材也都处理好了备着,确保他要吃的东西基本能在本个时辰之内准备完毕,除非是一些必须新鲜处理过程又极度繁琐的东西。
宣和还有摘星楼,府上处理好的食材,过了时候就送到摘星楼去,避免浪费还多一笔进账,很是方便。
这里就不一样了,吃食稍稍繁琐些便要等上许久,连吃个豆腐都不是府上的味道,吃惯了精致的饮食,偶尔在街边吃一碗馄饨尝鲜那是生活情趣,但要是天天吃这样的,那叫找罪受。
他便干脆日日叫人从摘星楼送了菜来。
宣和也不是刻意要为难人,实在是有些东西在他府上只是寻常,没道理到了这他就要我没去自己。
厨房的管事却仿佛被人踢了馆,他们也都是大厨,吊高汤的本事还能差了?谁都有拿手的绝活,他还有压箱底的传家本事没拿出来呢,从前没有用武之地,如今自然要大展身手,不等谢淳吩咐就去账房要钱了。
燕王府的生意多,且走的都是王府的账目,赵诚平日里总喊孔明军师,但他做的事其实很多很杂,出谋划策就不用说了,其实很多庶务也是他在打理,比如钱财这一项。
将银票给出去的时候孔明心都在滴血,虽说王爷意思是郡王爷的花销都走他的私账,但原本谢淳的私账同王府的公账并没有那么分明,账册到是都分开记得清清楚楚,如今要分开也方便。
账上少了大笔钱财,做起生意都拘束许多,好在谢淳的意思是外头的生意可以渐渐停了。
要成亲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孔明索性叫人把账册都搬去给谢淳,方便他后续安排。
谢淳这情况同真的成亲还有些区别的,毕竟那位也是不用管事的主,不过生意铺那么大看账册肯定没问题。
照理说,亲王是有专门的官员替他掌着私库的,而王府公账,将来是要给掌中馈的王妃过目的。
如今人已经住在府上了,至于他愿不愿意看,那就要看王爷有没有本事叫人收下了。
谢淳还真有办法,他叫人将账册搬到了后头书房,却不是王府公账,而是他的私账,还连着库房钥匙几匣子银票地契一起送了过来。
他这是把私房钱都拿出来了。
前头说了,谢淳府上的一切用具都王府标配,那餐具来说,瓷器都是官窑里出来的,绝对不能说不精致,但是宣和那里的花样更多,不全是官窑出来的,但件件精品,他府上的厨子摆盘也精致,什么风格的菜就用什么样的餐具。
他若新得了喜爱的餐具,吩咐一声用上也是有的。
宣和这几日便是在为此事苦恼,他用不惯谢淳府上的东西,说来其实都是小物件,从府上带来也方便,但怎么说他也是来做客的,带上这大堆的家当,那不是明摆着要常住吗?
谢淳最后亲自将私印送来交给他:“你住在燕王府,若缺了什么要添置,便走我的账。”
花谢淳的钱,添置的东西,宣和只是暂且使用,将来不带走,这倒是可行,宣和欣然收下了这枚小小的玉印。
随即他发现谢淳送过来的根本就不只是银票,还有些地契,此外还有几箱子账册。
这是什么意思?
宣和一副没有解释就要发作的样子,谢淳安抚他:“这是我的私账。”
“私账?”宣和随意拿起一本账册哗啦啦地翻动,然后随手扔在一边:“燕王殿下若是银子多了没处使,往那护城河里倒便是,有的是人寒冬腊月也要下水捞银子,送我这作甚?”
谢淳并不急,他知道宣和在意什么,淡然解释:“同北边的贸易也在这。”
宣和闻言略带犹疑地瞧了他一眼,拿起那本扔在一旁的册子翻看起来,这一看就看到了京中下第一场雪。
进来天冷得厉害,好在这院子铺了地龙,宣和除了隔两日进宫请安之外并不出门,窝在书房将这几箱子账册都捋顺了。
谢淳不会骗他,看完这些账册确实就知道燕王府是如何同加娜仁合作的了,宣和忍不住想,也难怪她要换人,也不知当初是怎么叫她同意的这条件。
站在加娜仁的角度,这生意实在是鸡肋,若说不做,也有些进账,若说要做,这进账有实在是少得可怜。
如今宣和看了账,就相当于是知道了她的底线,谈起价格来便有更多的把握。加娜仁要同他交易的范围不及这账册上涉及的广泛,看来是还想同谢淳保持联络。
但谢淳都把账册送到他手上了,他不操作一番简直对不起他的好意。燕王殿下志存高远,大概是看不上这些许生意了,宣和自然不会同他客气。
加娜仁不说,他可以主动提。
为了这事,宣和去了两回使节馆,托谢淳的福,他如今住在燕王府,加娜仁倒是打消了对他的兴趣,只是同样因为他住在燕王府,说起生意时,加娜仁便警惕了许多。
宣和便悠悠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想出京去。”
他只说一句,余下都交给加娜仁自行领会,她果然是领会很多,认定了是谢淳强迫他,他是来截胡的。
……
宣和同加娜仁谈完,还找了其他的番邦使节,这做生意么,做一家是做,做两家也是做,其他番邦虽说没有西凉这样大的体量,但蚊子腿小也是肉,总有当地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为了方便交谈,宣和还喊上了鸿胪寺少卿一道,鸿胪寺少卿是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瘦高个,相貌不说多好看,气质很特别,宣和还挺喜欢他。
他会说许多番邦话,宣和也顺道跟着他学了几句,倒是没有听到他相对熟悉的一些外语。
生意顺顺利利谈下来,还学了几句外语,为表谢意,宣和便在摘星楼请人吃饭。
他叫人回燕王府去传话,今日不回去用晚膳,不是说给谢淳听的,是说给府上的厨子听的,这厨子见天地琢磨着他的口味,想方设法做出些新奇花样来,宣和自然领了他的情。
只是没想到谢淳来接他了,还是坐着马车来接他的。
谢淳平日里出入,无论冬夏,大多是骑马,这样坐马车到是难得。
鸿胪寺少卿对这位燕王殿下了解不多,但仅有的那一点印象很是不错,毕竟他看上去是个很务实的人。
他知道宣和住在燕王府——这在京中不是什么秘密,稍一留心便能知道的事。只是他原以为这里头有什么其他的缘故,如今看来哪有什么其他的缘故。
他们是真的关系好,正好郡王府修缮,郡王爷便住到兄长家里头,不然哪有客人回去晚了,主人亲自出来接的?
他们绝对不是简单的主客关系,他就拱手对宣和说:“两位殿下手足情深。”
宣和:“……”
并不想多说。
宣和叫百里汇送人回去,他自己则上了马车,谢淳在里头拉了他一把,宣和也没拒绝,口中问到:“你来做什么?”
宣和上了车,谢淳也没放开他,今日宣和没有饮酒,夜凉,他的手也有些凉,索性就这么把手放在谢淳那,权当他是个手炉。
马车在青石板路上吧嗒吧嗒咕噜咕噜地走,车外寒风呼啸,车内暖意蓉欧让,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宣和昏昏欲睡,终于忍不住阖眼时,听到谢淳说:“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