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淳低低唤了一声:“阿和。”
宣和确定他记得了。
他事后才知道是老五推了个小太监下去骗谢淳那是他,拙劣的谎言,不说谢涟有没有那个胆子,周围那么多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推进水里。
稍稍一思考就知道有诈,也就骗骗一般小孩子了。
宣和忽然顿住,意识到了什么。
当时他不在场,对事情的了解也全凭下人转述,但是不管什么情况,谢淳早慧,真的有那么好骗吗?
“你知道那不是我吗?”
谢淳沉默片刻:“知道。”
“那你何苦……”
其实也不必问,他下去了将事情闹大了,老五才有可能受罚,就这样还仅仅只是有可能。他若是不下去,这事传出来,传上几道经过那么几次艺术加工,说不得就成了谢淳明知道水里是他还见死不救了。
他要是听到了,作何感想?
若是能有别的选择谢淳也不会用这样自损八百的法子。
谢淳要是再大一些,宣和自然不会有什么感觉,但当时他才几岁,宣和想到便觉得有些难受。
尽管知道即便没有他,皇帝也不可能宠爱几个孩子,但还是忍不住想是他抢占了本该属于别人的东西。
过去这么久了,现在的谢淳不是当年的孩子,他不需要补偿,宣和也不想补偿。
这事也没立场怪谢淳,本来也是他自己傻,被骗过去也就算了,还傻乎乎地亲了人两下。
谢淳说:“不苦。”
宣和:……
现在来看确实没什么好苦的,毕竟都过去里,如今仇也报了,老五被圈禁还是他一手设计的。
但是宣和总觉得谢淳意有所指,说话就说话,盯着他看做什么?
耳根悄悄红了。
说完这一局,谢淳还嫌不够似的,补了一句:“甜的。”
宣和:……
本来是很纯洁的小孩子之间碰碰嘴的事,被他一说,怎么想怎么奇怪。
他默默加快了脚步,早点回去,跟他独处太要命了。
谢淳不配合,仍旧慢慢走,玉哥和宣和一起被他抓着限速,倒是黑棋,没有人牵绳,独自走在前头,时不时回过头看一眼。
后面两个侍卫,不远不近地跟着,也不能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什么。
宣和催促:“快点,再不回去天黑了。”
谢淳说:“分我几支箭。”
每个人的箭都是有标识的,侍卫拿到箭之后也要刻上自己的记号,这是为了区分猎物,不过他们的猎物一般不会弄混,单纯的彰显身份。
谢淳要他的箭,只有一个原因,这是要帮他作弊了。
明明谢沣往年都这么干,今年也提过这事,百里汇还悄悄赶回来要帮他。
就连现在,侍卫手上还拿着谢汲送的鸡。
宣和都没什么表示,轮到谢淳了他却说:“瞧不起谁?”
谢淳早就习惯了他的双标,只说:“你不喜欢。”
宣和无理取闹:“什么喜欢不喜欢,我最不喜欢的是你。”
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顺势甩开了手。
宣和动了动略微有点僵住的手指,心道:都快捂出汗了,不嫌热。
谢淳看了他一眼,伸手。
宣和心虚,躲了一下,谢淳越过他从他身后的箭筒里抽了箭。
说好的几支,他却拿走了大半。
宣和后知后觉,谢淳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喜欢狩猎,所以不要勉强。
他确实是不喜欢,但其实也不在意这个名次,别人争破头无非就是为了在皇帝眼前露个脸,再得些赏赐,这些东西他轻而易举就能得到。
不过毕竟是在这个见证了谢淳悲惨童年的湖边,想到小时候的事,宣和就狠不下心来拒绝他。
算了,反正是他出力。
营地也在湖边,不是他们回来的方向,是另一侧的宽阔草地,沿着湖岸走了一会就能看到篝火了。
天色已经不知不觉暗下来。
他们一到,就有人来牵马,宣和换了身衣服去见了皇帝,贵妃也在。
宣和来得巧,他们正用餐。
就像是回父母家正好赶上饭点的孩子,宣和是分随意地叫方公公给他加了双筷子。
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家三口,用餐时也同平常人家没什么不同,不过是菜色丰富了些,甚至因为宣和在,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了。
到底是在外头呆了一下午,虽然对于他来说不过是骑着马到处走,那也算是户外活动了,眼下饿得很。
贵妃见他如此给他舀了一碗汤晾在一旁,皇帝也拿起公筷夹了一筷子菜放进他的碗里:“出去一天,可猎到了什么?”
宣和咽下口中的食物,抬起头,略心虚:“也没有一天,我过午才出去的。”
他这样一说,在皇帝眼里就是变相承认了什么都没猎到,他自己也觉得似乎是有点丢人,于是口风一转:“有一只七彩锦鸡。”
“你就是吹成凤凰,它也就是只鸡,”皇帝一眼看穿他的把戏,也有几分纳闷:“在靶场像模像样,怎么猎场上怎么多年了,半点长进也无?”
要说宣和心慈手软他是信的,但平日里也没见他烧吃肉,见着别人杀生他也从不避讳,应该不是这个缘故。
即便如此,他仍旧说:“春夏万物繁衍生息,秋日狩猎不伤天和。”
“……知道了。”
皇帝这才点点头:“难得出京,你若实在不喜,每日出去走走也好。”
宣和恍然大悟,想到回来时看到的配着明黄色马鞍的骏马,他们定然是一起出去走了走。
视线在爹娘身上来回转,应该不是在跟他秀吧?
宣和吃了晚饭就回去,走前被皇帝叫住,要他把鸡送过来,说难得他有些收获,必不能错过了。
宣和:……
这个时候也不好扫兴,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他一走贵妃便笑:“陛下这样逗他,明日他再不愿也要带些东西回来。”
他们自然知道宣和今日是和谢淳一起回来的,就是不知道这只鸡到底是谁的手笔了。
皇帝不置可否,若是其他几个皇子,他或许会说:心慈至此,难成大事。
更多的可能是什么都不说。
但这是宣和,在他身上,皇帝有作为父亲的用不尽的耐心,教导他也是一种乐趣。
宣和叫人把鸡送过去,自己出去转了转。
秋狩的时候没有那么多约束,成群围坐的年轻人不少,宣和准备去凑个热闹,被人拦下了。
是加娜仁。
宣和见到她有些不自在,耳边仿佛又听到了暧昧的喘息,也不确定她当时看到自己没有。
那个男的,背对着他,肯定是没有看见的。
说起男的,宣和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侍卫,谢淳说她四个侍卫,三个都同她有关系,应该不是在瞎说。
现在身边只跟着一个,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那个。
他回想了一下,这几人身形都差不多,又是匆匆一瞥,不好辨认。
加娜仁看他的反应有些奇怪,想到了什么,忽然凑近他,肯定地说:“你看到了。”
宣和:“……”
姑娘,要不要这么奔放啊。
宣和原本说她左拥右抱不过是玩笑话,公主今年二十出头,仍未婚配,宣和料定她不会守身如玉,才有此一言。
没想到还低估她了,光天化日的。
谢淳肯定早就知道了,当时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不过就算不知道他也不会意外。
那张脸,少有变色的时候,除了……
宣和摇摇头,今天看了不该看的,多少受了影响,思维总是跑偏。
加娜仁拉着他坐下。
夜色下,宣和的五官仍旧明丽,脸颊微微泛红,整张脸上写满了青涩二字,加娜仁愈发心动,看得有些痴了,伸出手似乎想碰碰他。
宣和侧头避开,她有些惋惜地收回手。
“宣和。”
宣和身份够高,能喊他名字也就那么几个人,皇帝贵妃又不常喊,以至于他听到自己名字第一反应是觉得有些奇怪。
没等他回过味来,又听加娜仁说:“我们生个孩子吧?”
她身后的侍卫闻言抬头看了宣和一眼,不过加娜仁虎狼之词在先,宣和顾不上其他,自然没有注意到。
他愕然地看着眼前人,怀疑自己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和她比起来,宣和简直不敢说自己是穿越的。
半晌,他只能说:“公主说笑了。”
公主还真不是说笑,她想要继承王位,若是她的孩子有中原血统,大雍一定会站在自己这一边,这无疑是很大的助力。
宣和自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她要是真在朝上说出这个话,说不定还会有朝臣劝来劝他,这事对男人来说怎么看都不亏。
至于将来这个有中原血统的王子能不能继承王位……那不是现在要考虑的。
宣和的拒绝对直来直去的加娜仁来说完全不够看,在她看来这事宣和稳赚啊,她解释道:“没有说笑。你得一夕欢愉,我有了孩子就回草原去,不会缠着你的,也不妨碍你以后成亲。”
有点棘手,但是必须拒绝,管生不管养,他成什么了?宣和正色道:“我并无此意。”
同宣和声音重叠的还有一声喊着警告之意的:“加娜仁。”
谢淳来了。
宣和竟然松了口气。
谢淳在他身边坐下,加娜仁似乎有些怕他,稍稍避开些许,又有几分嫌弃地说:“你自己不愿,还不许我找别人了?”
谢淳看了宣和一眼:“他不行。”
宣和听着加娜仁的话,怎么,她还找过谢淳?谢淳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轻捻他的耳垂:“别瞎想。”
“燕王殿下对兄弟真是关怀备至。”
她嘴上说着关怀备至,那语调却分明是在说谢淳多管闲事,有挑唆的嫌疑。
放平时,宣和说不定还真有点共鸣,但是现在,他会感谢谢淳帮他解围。
但他没想到谢淳会这样直接,他说:“不是兄弟。”
加娜仁一开始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直到他伸手将宣和揽入怀中,在他发顶轻轻吻了一下,才干巴巴地说:“你们中原,两个男人也可以?”
宣和:……
照理说是不能的,但是这个时候不说话比较好,他僵硬地靠在谢淳怀里,不去看加娜仁的表情。
算了算了,好歹能挡桃花。
宣和做着心理建设,干脆放松下来,将重量放到谢淳身上,这样舒服一点。
加娜仁见过的男人多了,对自己的魅力很有信心,拒绝过她人不多,面前正好有两个。
没想到他们是这种关系。
但是随即她又看到了宣和的表情,说是放空也行,说是放弃挣扎生无可恋也行。
了然,大约是谢淳强逼他,作恍然状:“你是燕王。”
言下之意,你是燕王,你想做什么都行,跟有没有这规矩无关。
又对宣和说:“难怪你只能一人。”
宣和:“……”
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而起,算了,随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