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佛送到西,沈大人不如直接送到我府上?”
沈宿彦仍旧称好。
宣和不再理他,沈大人养气功夫好得很,十年前他就知道了。
宣和心情不好,懒得同他们逢场作戏,敷衍地拱拱手算作是道别。
他快步向宫门外走去,身后不知是谁跟了上来,他也没有回头看,这样一直走到马车边。车夫懦懦地缩在一边,林安站在一旁,见了他们先是同他行礼又向他身后的人问好:“燕王殿下。”
是谢淳?
宣和回过头就听这人说:“父皇要我暂住郡王府,叨扰阿和了。”
宣和眨眨眼,同他对视,他以为谢淳不会来,一边又觉得主角他现在不会公然违抗皇命,反正,做什么都是对的。
谢淳波澜不惊,任他看着。
半晌,宣和露出个笑:“哪的话,便是陛下不说,我也想请七哥上我那住,”他做出一个请的动作,“七哥住多久都是可以的。”
谢淳和书中差别好像有点大。
谢淳先他一步上了马车,宣和随后上去。
马车柔软舒适,这舒适是对于一个人而言的,内部空间并不大,两个人坐着就显得有些拥挤。何况谢淳又做得这样正,宣和若是向后靠,他们就不再一个平面上了,这样狭窄的空间内对着人的背影是在难受。
平日里宣和一上车就全身放松,让自己陷在柔软的坐垫靠枕中,如今却不得不挺直了腰板和谢淳肩并肩,不过片刻腰就塌了。
宣和在心中计数,算着还有多少时间能到家。忽然他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谢淳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绕过来搭在他腰上了。
沈宣和:!!!
谢淳说:“放松。”
宣和本能地坐更直了。
过了一会他还是选择屈从本能,放松下来,谢淳比他高一点,靠在他肩上也算舒服,当然,和身后的靠垫还是有差距的。
好在很快就到了。
林安打开车门,谢淳又在他之前掀帘子下车,宣和盯着他的背影摸摸腰,他们关系有那么好?
好像小时候谢淳确实抱过他,可是现在他们都长大了啊。
宣和兀自纠结,拧着眉下车,他向来是直接往下跳的,今天却看到了一只手。
他抬头,又是谢淳。
谢淳的表情很自然,宣和努力让自己坦然一点,反正谁都照顾他,谢淳小时候也是的。
可他是主角啊!
宣和忍不住揣度,谢淳对他好的时候是否也在“忍辱负重”。
不管怎样,和一个人拉近关系,求助比帮忙更好,宣和深谙这个道理,尤其是像主角这种强大的生物,适当示弱会比较好,哪怕被他当成草包也比被他记恨好。
要投诚,要依靠就彻底一点。
宣和朝谢淳扬起一个笑,把手递给他,稳稳地下车。
王府外有人在换坏了的灯笼,皇城内四处都还挂着多彩的灯笼,到了晚上,这些灯笼会全部点亮,皇城外的灯会更是要持续几天。
宣和问谢淳:“七哥晚上有事吗?咱们去逛逛灯会可好?”
“好。”
王府很大,如果他们想,住在一起也可以一直不见面,但是皇帝都给人把他送来了,宣和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拉近关系的机会,因此午膳叫人准备了火锅然后请谢淳一起过来吃。
主人家的意思表达地很明确了,接下来看客人。
客人也没什么意见,一起用餐很好,晚餐谢淳时主动出现在餐厅。餐后,宣和照旧让人上了一叠桂花糕,这次谢淳倒是主动吃了一块。
晚间他们再出门,乘的车便换了一辆。
元宵节的灯会还没结束,大多数节目都在昨天,今天没有第一天热闹,但街上的人仍旧不少。
与昨天阖家出行的情况不同,今街上男女同行的不少,有年轻的夫妇也有跟着自家兄弟出来转转的闺阁小姐,还有有定了亲的未婚男女。
宣和问谢淳:“大姐姐已经在为六哥想看适龄的姑娘,七哥有什么打算么?”
谢淳生母早逝,太后眼里只有老二一个孙子,皇帝不下令还真没人为他操心这个,但是贵妃掌着后宫,这事可以她来提。
妻族多少也是助力,如果谢淳需要,宣和会向贵妃开口。
谢淳神色淡淡:“不急。”
他说不急,宣和就更不急了,他就是随口一提卖个好。
他可没忘记,原书中主角到快结局都没成亲,为此还有人猜测谢淳其实是同性恋,并且在评论区列出了他cp的可能人选。
说起来“沈宣和”也是热门人选,不过这条线走到最后是be,嗑的人不多。
来往的人手上都提着灯笼,只有他们什么都没拿,他们左右看了看,最后目光停留在同一家铺子。
这铺子上挂着十二生肖的灯笼,个个栩栩如生,两个人都盯上了那盏小兔子灯笼。谢淳看完灯笼又看人,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宣和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谢淳当年给他送过一只小兔子灯笼。
承平十八年,元月十二。
元宵在即,宫中早早就开始准备花灯,宣和日日提着灯玩,今年最得他心的是一只小兔子花灯,他带着小兔子花灯去寻谢淳。
咸福宫没了主子,只剩一个不得圣心的皇子,多年未修缮,地砖之间杂草丛生,碎石满地,宣和跑得急了就被绊倒在地上。
冬日里身上穿得多,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林安抱起来,只是手上的花灯已经坏了。
宣和看着花灯忍不住扁扁嘴,又扯平嘴角,红了眼眶又使劲把眼泪憋回去,这样反复许久,在看到谢淳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挣扎着从林安怀里下去冲谢淳张开双手,谢淳会意抱起他,宣和被贵妃养得很好,十分敦实,谢淳不过比他大了两岁,按理说抱着他是十分吃力的,但他这些年抱得多了,比起林安也不差。
谢淳熟门熟路地抱着人进屋。
宣和一坐下又往外探头,抽抽噎噎的:“兔,兔兔……”
小兔子花灯摔坏了骨架,又被污水染黑了身体,早已成了一只脏脏的歪兔子。
眼见着宣和又要掉眼泪,谢淳只好说:“我帮你修好。”
“真的吗?”
宣和粉白团子一样的脸上满是欣喜,大大的眼睛下还挂着没有擦去的泪珠。
“真的。”
小哭包,谢淳心中默默补充。
宣和玩够了欢欢喜喜地离开,谢淳熬了两宿终于在元宵前修好了那花灯。提着灯笼到贵妃宫中时秋兰谦恭地向他请安问好,问明了来意之后接过他手中的灯笼又向他道谢,保证会将灯笼交给小殿下。
至于宣和,这天被皇帝带出宫了。
谢淳身上居然带着铜钱。
宣和就看着他买下了那盏兔子花灯送给自己。这灯笼自然比不上当年宫中的花灯精致,宣和也早已过了爱玩这个的年纪,但这是主角给的。
他接过谢淳手中的花灯提到眼前播弄了两下,乖巧道谢:“谢谢七哥。”
谢淳眼中带了几分玩味:“喜欢就好。”
宣和不但是讨好他,还有些忌惮他。
宣和却在想,当年他跟着皇帝和贵妃出宫第一次见识到民间百姓过元宵有多热闹,兴奋得不行,回到宫中时早已昏昏欲睡,第二天才知道谢淳给他把修好的小兔子花灯送来了。
但他拥有的太多了。
谢淳修好的那只兔子灯既没有红宝石的眼睛也没有绣上去的根根分明的兔毛,除了造型精巧,再普通不过了,他不过是看了一眼。
如今想想,谢淳又不是他,没有一大群人伺候着,那花灯多半还是他自己动手修的,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
良心有点痛。
手上的兔子都沉重起来。
“七哥……”
谢淳停下脚步看他:“阿和累了?”
他不提当年的事,宣和反倒问不出口,对他好的人太多了,谢淳不过是其中一个。
心血不被人重视是什么感觉?他问不出口。
不如到时候帮他一把。
宣和顺势点头:“是啊,我们回去吧?”
今年朝中第一件大事就是加封贵妃,皇帝精神奕奕,全然看不出先前大病过一场。
阖宫的人都在忙,宣和也跟着操劳了几日,二月大典之后满朝都放了三天假,这是帝后大婚时才有的恩假。
如今皇帝掌权数十年,君臣互相知道对方的底线,没有人触他的霉头这个时候跳出来说一句于理不合。
君臣一起放假,皆大欢喜。
假日第一天,谢沣就来找宣和骑马,满朝都在放假,谢淳也不需要去兵部,此时正在家呆着,宣和让人去问问他的意思。
谢沣盯着宣和看了许久,企图用眼神逼迫他说实话:“你怎么对谢淳这么上心,是不是陛下说了什么?”
宣和推开他凑过来的脑袋:“瞎想什么?”
“那你说为什么,你对他们几个不都一视同仁的吗?”
“谁说的,我对老六不好吗?”
提起老六谢沣就笑:“你可歇歇吧,老六可不认你的好。”
他们都奇怪,明明是皇家人,老六怎么就能这么单纯。
宣和不说谢沣就不依不挠地问。
“我吃醋,你对他那么好干嘛?”
“我们不是最好的兄弟吗?”
“我那时候被我大哥教训了,你不是说当哥哥的没一个好吗?”
宣和:……
“他好看行了吧?”
林安身后,谢淳顿住脚步,摸了摸自己脸颊,阿和喜欢这张脸?
幼时他粘着自己是因为这张脸?
结合他回京那日,阿和说他黑的话……莫非是真的,喜欢这张脸?
“阿和。”
谢淳一来,他们就换了话题,谢沣围着宣和的马转:“你家玉娘愈发温婉了。”
宣和给玉哥喂了一块糖,它蹭了蹭宣和的脸。
谢淳有些意外的样子:“玉娘?”
谢沣乐了:“是啊。”
宣和拍拍玉哥的脑袋跟谢淳解释:“别听他胡说,叫玉哥。”
谢沣虽然对谢淳没什么感觉,但宣和既然想跟他搞好关系他也不会拖后腿,因此还算热情:“前两年还有些当大哥的气派,现在这脾气是越来越好了,可不就是个姑娘?”
谢淳点点头,眸中含笑,摸摸玉哥的鬃毛,低声道:“玉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