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程哥

程东旭接到萧引的电话,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知不觉眉眼压低,他冷冰冰的问:“你说什么?”

萧引就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带着一种莫名的执拗:“旭哥,我喜欢顾星,我想追求他。”

这些日子,程东旭压力不小。

顾星的拒绝就像是将他投入一个没有出口的密罩子,毫无头绪的憋闷。

现在,萧引的电话将这种憋闷成倍的扩大。

程东旭仿佛又回到了周允之当初给他打电话的时候,

不同的时期,相同的单刀直入。

“你要是不瞎,就该知道我这些日子都在哪里。”程东旭听到自己带着火气的声音。

“可是顾星他现在是单身,旭哥,我错过一次,不想再错第二次,我一定要试一试。”萧引站在冰冷的雪地里,桃花眼却前所未有的明亮和热切。

程东旭挂了电话。

他心里闪过许多念头,最终汇成一个:马上回到顾星身边去。

只是再马上,也要在爷爷、奶奶这里陪着过一宿。

老人家年纪大了,虽然不说,但盼着他来的。

程东旭的回程机票就定在了第二天一早。

这一夜几乎是睁眼到天明。

翌日,

下飞机后,程东旭就直接往姜复调查的,萧引和顾星吃饭的地方赶。

与此同时,餐厅中,

一餐饭到尾声,萧引对顾星道:“今天这顿饭还是算我的吧,以后你若想感谢我,有的是机会。”

萧引原本是邀请顾星吃中饭,知道他晚上一顿饭会陪齐修吃。

没想到对方却执意要自己请,说感谢他这段时间的费心。

萧引当时是答应了下来,就怕顾星拒绝和自己吃饭。

可是哪有追求人,却让对方买单的,是以他此刻才说出这样的话。

萧引没有给顾星拒绝的机会。

他站起身,冲远处抬了抬手。

有服务员捧着一大捧玫瑰花走了过来,交到了萧引的手中。

是萧引早就准备好的香槟玫瑰。

甜蜜柔软的奶油色。

寓意我只钟情你一个。

顾星对花没有研究。

但一个男人给另外一个男人送花,傻子也知道什么意思。

他站起来,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

萧引怎么会对自己……

萧引看着呆愣愣站着的少年,将花束捧到他面前。

他今天没有戴眼镜,桃花眼漂亮极了,带着无形的灼热的火焰:“这花很适合你,顾星。”

正在此时,清场的餐厅传来一声暴躁的呵斥:“我艹!你们干什么呢?!”

是周允之。

他一面快步走过来,一边死死盯着萧引手里的花。

整个人简直要爆炸了一样。

章勇跟在自家老大身后,也满头雾水。

程少不是和顾少在一起了吗,否则他家老大怎么会罢手。

可萧少又送花……

乱了!全乱了!

周允之一把将萧引扯开。

看那束娘们唧唧的花终于不再怼在小崽子跟前,稍微松了口气。

他闲着没事来这里吃饭。

没想到老板说是清场了,还是萧引让清的场。

周允之最近感情不顺,就特别喜欢看别人有情人终成眷属。

圈子里谁家嫁娶,没事就包个大红包过去,灰突突的心里因此而稍稍活泛点。

听说萧引清场的事,心说还能是因为什么。

他也没想着打扰,就是藏在楼上看个热闹。

没想到,萧引吃饭的对象居然是顾小星。

周允之本来也没想到别的地方去,顾小星现在大小是个明星,吃饭清场很正常,没准是和萧引有什么合作需要聊。

没想到,吃个饭吃出花来了。

萧引应该知道小崽子和旭哥在一起,这是挖墙脚呢?

绝对不行!

就这么着,周允之气势汹汹的下楼了。

然后此刻,三个人面面相觑。

感觉被尴尬包围的顾星,最先说了句:“允之”

再然后,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精心准备的表白夭折,萧引脸色也不好。

他捧着花没放,看向周允之:“你干什么?”

周允之偏头看了眼窗外,像是释放怒气一样。

转过脸来,还盯着萧引:“你这么做,旭哥他知道吗?”

萧引觉得周允之可能误会了什么,解释:“顾星是单身,我想每个人都有追求他的权利。”

缓了口气,他又道:“允之,我能鼓起这样的勇气,还要多谢你让我明白,喜欢一个人就要说出来。”

周允之想起纪家宴会,自己对萧引说的那些话。

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对,不是这样!

他看向自己思念了很多遍,但最近两个月没说上一句话的少年:“顾小星,你和旭哥……”

顾星:“……”

他片刻的沉默,已经让周允之不可置信:“你骗我?”

周允之心中生出巨大的愤懑。

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对眼前人生出丝毫不满,愤懑尚未成形便又成了委屈。

正在此刻,程东旭从入口进来。

餐厅老板站在门边上没敢往里进,无可奈何的看了一眼萧引。

无论是周少还是程少,哪一个他都没胆子拦。

哎,做生意太难了。

周允之怒气没地儿撒,踹了一脚旁边的椅子。

他总不能逼问顾星,看程东旭进来,直接了当的问:“旭哥,你和顾小星分手了?还是说你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程东旭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少年。

顾星也回视他,仍旧是那种冷漠的样子。

心里窒息一样的难受,程东旭还是道:“我们之间闹了点小矛盾……”

顾星打断他:“程总,你能不再自欺欺人吗,我们之间没有矛盾,任何好的坏的关系都没有,我不想看见你,我想要自己一个人,听明白了吗?”

周允之完全反应不过来。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小崽子坚定又柔和的神情。

两个月而已。

到底发生了什么?

章勇感觉自己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不论是顾星的话,还是因为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个话,都完全是将程少的脸往地上踩。

就不由去看程东旭。

身形高大的男人静默的站在那里,在外多少人捧着的人,居然没有一点怒气,看上去无奈又黯然,完全是任锤的状态。

顾星看不了程东旭受伤的神情。

他别过眼去看萧引,以平生最大的自制力让自己与往常无异:“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花,我暂时没有这样的想法,不论是谁。”

萧引扯唇笑了下:“没关系。”

这样的场景,顾星的确无法答应自己什么,再找机会吧。

顾星就要离开。

面前横挡着一直胳膊,是周允之。

周允之拦着人,就发现小崽子瘦了很多。

当然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是问:“顾小星,发生什么事了?”

顾星直视他:“什么发生什么事,难道不想谈恋爱犯法吗?”

他语气又冷又硬,其实心里绷着的那根弦已经到了极限,避开周允之的胳膊快步往外走去。

周允之看着少年的背影,攒着眉。

想追上去,又怕小崽子炸毛。

只这一迟疑,程东旭已经追上去了。

周允之攥了攥拳,到底站着没动。

他问萧引:“医院的那个人,对顾小星很重要?”

所以小崽子才会脾气这么坏。

身边有个病人,烦心事是会比较多。

萧引看了眼手里的花束:“应该吧。”

顾星骨子里是个很骄傲的人,对齐修却完全是小辈的姿态。

那跑医院的频率,比正经的亲属都频繁。

医院不仅仅能够见生死,更能看到千奇百怪的人性残忍之处。

萧引见过许多,看惯了觉得活着其实没什么意思。

可顾星不一样。

萧引想,顾星真的是一个有着非常温柔灵魂的人。

对待生活的态度也很认真。

让他偶尔再生出游戏人间的心思,哪怕仅仅只是一瞬,都由衷的惭愧。

顾星步子迈的很快,但出了门漫天大雪倒是清醒了。

来的时候坐的萧引的车,回去怎么办?

这地方寸土寸金,来往的都是私家车。

让施靖唯开车来接倒是可以,但他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多呆哪怕一分钟。

顾星就决定往前走走。

冷啊热啊什么他现在都不太在乎,走多远算多远,碰到出租了就拦一辆。

才要下台阶,手臂就被握住了。

是程东旭:“我送你。”

顾星挣了一下没挣开,恼怒道:“不需要!”

程东旭放开手,但还跟在少年身后:“没关系,我们还从来没有一起在雪地里漫步过,你走多远我就陪多远。”

顾星:“……”

他妥协:“送我去医院,你不准下车,立即离开。”

晚上的时候,周允之的电话打过来。

顾星没有接。

几分钟后,手机有信息进来。

是周允之的,只有一句话:我一直都在,顾小星。

顾星没有回。

很快就到了过年的时候。

齐修的病越来越重,全身都浮肿,尤其是腹部,每天都要抽出好多腹水。

萧引让顾星早做准备。

这话的意思顾星明白,但还是克制不住大脑一片空白,为齐修,也为自己。

李玉蒿说,有电视台想约顾星录制过年拜年的短视频。

顾星拒绝了,他实在没有笑的力气。

不过顾恒远的电话,从两三天打一个增长到一天打好几个。

顾星到底见了人一面。

顾恒远与当初意气风发的样子相去甚远。

鬓角有了白头发,人也瘦了很多,实打实的苍老了。

他看到顾星眼睛一亮,居然殷勤的给顾星拉开了椅子。

顾总没客气,就便儿坐了。

顾恒远不单苍老了,人也啰嗦了很多。

提起他让曹彤净身出户的事,还有将顾恒山撵出顾氏董事会的事,看着顾星的眼里有了讨好和喜爱。

顾星对顾恒远这副作态,没多大兴趣。

顾恒远喜欢的也不是他,不过是传统男人不想自己无后的暂时妥协而已。

面对顾恒远承诺,只要他回去就将他全力推上顾氏董事长位置的话,顾总晒然一笑。

他要什么,自己不会去挣吗?

不过这种话,对顾恒远说了也是浪费。

顾总倒真要了一样东西,顾家大宅。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那是原主从小长大的地方。

空着也干净。

至于顾恒远说的回家过年,顾总没搭理。

他一句“顾先生忘记了,你已经将我送人了。”就让对方手都哆嗦了。

自作孽不可活。

顾总一点儿都不同情顾恒远,百无聊赖的离开了。

顾总死而复生后第一年的春节,是在医院过的。

齐修已经起不了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昏迷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多的多。

他和林亭每天趁着齐修清醒的时候,和人说上一会儿话。

只是告诉齐修,他身边一直有人呢。

让顾星意外的是,程东旭年三十以及初一一整天都在医院。

明明原著中提到过,他每年这个时候会去南方和长辈们一家团聚。

不过这一次年三十的年夜饭,顾星没有拒绝和程东旭在一张桌子上。

他很珍惜这样的机会。

即使对方夹的菜,小心翼翼的避开没有吃。

程东旭在吃完饭后,接到了爷爷的电话。

老人家中气十足:“臭小子,媳妇儿追到了没有?”

程东旭就笑:“快了。”

他上次急匆匆的从爷爷那里离开,说是过年的时候可能也不回来,要去追媳妇儿,所以才有这样的对话。

顾星从卫生间出来,看到客厅空荡荡的,垂了垂眼。

进了自己的房间,却发现程东旭坐在里面。

跌倒谷底的心飞快的雀跃起来,脸却沉着:“程总,你走错房间了吧?”

男人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这就走。”

顾星站在那里没动,等他离开了关门。

没想到高大俊挺的男人路过他身边,却飞快的往他连帽衫前面的兜里塞了个红包。

顾星还没有反应过来,脑袋被不轻不重的按了下。

他听到对方说:“过年好。”

顾星像被施了定身术,站在那里很久。

后来关上门了,对着红包低声说了句:“过年好,程哥。”

晚上的时候,顾星将红包放在了枕头底下。

可惜都没有睡着。

否则没准就能梦到他呢。

二月二十日,正月初八。

齐修在医院病逝。

二月二十三日,正月十一。

顾星将齐修安葬在对方的老家,回来后病了好几天。

二月二十九日,正月十七。

纪家大少纪廷森不小心得了风寒,旧病新疾加在一起,治疗无效去世。

三月五日,正月二十二。

纪廷森的葬礼。

顾星从葬礼回来后,在客厅坐了一夜。

他不知道改变原著的点在哪里。

明明有些剧情已经变了。

可似乎死亡的日期像铁打的一样,先是齐修,然后是纪廷森,全都是在原著记载的时间点去世。

无力和焦虑双重压迫,来回碾压着顾星的神经。

手机铃声又在响,是程东旭打来的电话,他没有接。

天色泛白的时候,顾星洗澡换衣服。

新的一天,工作和生活还是要继续。

开了门,先看到一张憔悴的脸,是程东旭。

他脚下一地的烟头。

顾星想,程东旭应该就是那种骨相非常好的人。

英气勃勃的时候帅,颓废的时候也帅。

等在这里一夜,程东旭熬红了眼。

他看着脸上都没几两肉的少年,几乎祈求的:“我带你去味珍吃饭,好不好”

顾星看他,淡色眸光冷漠一如往昔:“你要怎么样才能相信你,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你?”

男人面色惨淡:“你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爱你,无时无刻。”

对话一如既往的没有营养。

程东旭一眼不眨的看着人进了电梯,在原地站了很久。

三月七日,正月二十四,

这一天是顾星的生日,也是原主的生日。

有很多人惦记着给顾星过生日。

但所有人都没有找到顾星,他手机关机,失踪了。

被很多人寻找的顾星,此刻在墓地。

他在顾母墓的旁边又买了一块,将原主喜欢的一些东西放进去,算是立了个衣冠冢。

齐修能一脚踩空然后病发,说明剧情在生死方面不可抗。

躲不过去的那种不可抗。

顾总不知道自己车祸,到时候身体会破碎到什么程度。

先给人立一个,算是个交代吧。

早春的天气,凉爽又清新。

墓园里静谧到近乎死寂的气息,让顾总觉得很放松。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了。

不知不觉的,竟然就睡过去了。

顾总醒来是因为感觉脸上凉凉的,下雨了。

明明很薄很细的雨丝,钻进衣服却刺骨的冷。

这种凄凄惨惨的环境,配上墓地倒是挺唬人的。

顾总这么想,也不知道是环境影响心情还是心情渲的环境更凄清,就那么呆愣愣的坐着。

程东旭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少年委顿的坐在地上,瘦的纸片人一样,侧脸惨白,没有一丝人气儿。

他腿一软,声音哑的自己都听不清:“星星!”

顾星沉浸在一片荒芜又凄凉的心境中。

他最近太累了,倒想在这里一直呆下去,没有希望也不会有期望,平平静静。

等被人紧紧抱在怀里的时候,顾星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人是被雨淋傻了一样,等抱着他的人问他有没有事,才傻愣愣的说了句:“程哥?”

“我在,星星,我在。”程东旭不住的说。

他从来没有见过小孩儿这样茫然无依的眼神,心痛的像有人拿刀在搅。

程东旭脱了西装外套将人裹好。

亲了亲对方的额头:“我带你回家。”

春天的雨拉长了丝,并不能遮挡住面前男人眼眶中的泪。

还有那种极度的惊恐和忧惧。

顾星摸了摸男人的眼侧,有点恍然的:“程哥,你哭了?”

“你叫我什么?”程东旭震惊又狂喜。

“程……程哥……”心里的那根弦彻底绷断了,顾星哀伤的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程东旭将人抱起来:“你在哪里我在哪里,一辈子都是。”

顾星犹豫了一下,双臂抱着他的脖子:“一辈子要是很短呢?”

程东旭将西装拉高,遮住怀中人的脑袋:“那也是一辈子。”

程东旭一路将人抱上车。

只在上车的时候放了一下,就又像搂着什么珍宝一样,抱的紧紧的。

宋勤偶尔从后视镜里看一眼。

后座两个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但却拥抱的很紧,就像是长在一起了一样。

瀚海国际,

程东旭开了门进去,却发现小孩儿手抓着门把手。

“怎么了?”他问。

顾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当然想跟着程东旭进去,太想了。

知道进去了,余下的时光都能顺从心意的过。

可程东旭搭上的就是一辈子。

程东旭觉察到了怀中少年的犹豫。

“看着我”他说。

两人四目相对,男人轮廓完美的眼眸是充满爱意的坦诚。

顾星听到他说:“留下来,星星,爱给你,人给你,不走好不好?”

顾星垂着眼睛,憋了一路的泪终于落下来。

他全·身湿漉漉凉浸浸,很不舒服,小声又委屈的:“程哥,我想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