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认认真真的演戏,很符合岑谦修人物特点的文弱着。
正是这种读书人的文弱,给了王申然眼前的少年,可以任由他欺辱的认知。
于是,王申然恶念骤起且膨胀的厉害。
顾星在戏里是矜贵的富家子弟,戏外也装腔作势的像个少爷,可要是一头栽进黄土里,再摔个大马趴,看他还抖不抖的起来!
王申然的路数是对的,顾总的确爱惜羽毛。
但方式错了,时机也选得不太对,因为顾·前霸总·星,一直都防着他。
在王申然推人的后一秒。
重物落地激起尘土,伴随着猝不及防的惨叫。
然后是气急败坏的指责:“顾星!你竟敢偷袭我!”
本来因为数次NG而情绪低沉的众人:“……!!!”
摔地上四脚朝天像个癞□□的,是王申然。
看着也是精神俊朗的一个青年,摔地上的时候丑的不能直视不说,破音的咒骂也怪刺耳的。
刚才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王申然面目狰狞的想要推顾星,结果被顾星一拉一送,就给人来了个过肩摔。
没戏的时候就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单薄又懒散的顾星,给人过肩摔了?
还是摔完了脸不红气不喘的那种……
副导演神情恍惚,问坐在机器前的路导:“导演,剧本里好像没有这段……”
路导心里明镜儿似的,站起来:“是没有。”
“哥,你没事吧?”林亭小旋风一样蹿到了顾星身边。
“没事,挺过瘾。”顾星后半句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孩子气似的小得意。
好久没动手了,也没生疏。
挺好!
王申然的助理小安,比林亭慢了一步。
等他扶起自己艺人,就被王申然一把推了个趔趄:“瘸子都比你跑的快!早干什么什么去了?”
王申然发了脾气,眼珠子一转,就一瘸一拐的往路导那儿去了:“导演,顾星不按剧本来,他一个读书人,怎能能摔警察呢?”
顾星不紧不慢的过去,顺带抚了抚因为动作大,略有些不正的长裳:“走吧,我们也过去看看。”
王申然在路导面前,不敢耍威风但又忍不住脾气,就带着几分色厉内荏。
路导拍戏的时候会化身喷火龙,大多数时候却更像一个学者。
他不置可否。
等顾星过来了,和蔼的问:“顾星,你怎么说?”
“路导,王大哥说的没错,我的确没有按照剧本来。”顾星徐徐道:“只是剧本里也没有警察推人的一段,我还以为王大哥是临时想加戏,可岑谦修出丑不符合人物设定,我就顺着他也加了点戏,没想到王大哥……没接住。”
在剧组里混,鲜少有笨的。
看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的众人,瞧着顾星一本正经的瞎扯,好几个都禁不住憋笑。
也是王申然平时脾气就坏,看着比自己咖位大的就挺和气,支使其他人,眼睛不是鼻子不是鼻子。
众人看他倒霉,心里都难免舒畅的感叹一句:该!
倒是顾星,长的好不说,年纪不大但沉稳安静。
最关键是拍他的戏最省时省力,这样又乖又能干的孩子,谁不喜欢?
王申然听着顾星一口一个“王大哥”,听着像村里砍柴的,简直想捂住他的嘴。
可他不能,只控制不住的脸色铁青。
照着顾总的意思,就是连“王大哥”三个字,他都不想往王申然脑袋上扣。
可是剧组中人事繁杂,既要讲究个礼貌、辈分,单拎王申然出来倒显得他小气,所以就促狭的将“王哥”多加了个字。
事情到了最后,路导盖棺定论。
大家控制不住的自由发挥,也是入了戏,没什么故意不故意的。
王申然倒想说不是,但又不好解释为什么他推顾星。
只能,憋气应了。
“各部门准备,十五分钟后再来一次!”路导扬声道。
转头,他叫住顾星:“练过?文弱少爷实际上隐藏了身手,好像也挺像那么回事,回头咱们细聊聊,有点身手的间谍……得细琢磨。”
路导的确是被启发了,有点儿想给岑谦修的角色加戏。
顾星听懂了,连忙道:“路导,我只是随口一说,您老敲定的剧本当然是最好的,还是不改了吧?”
加戏对其他演员是大好事。
但顾星只想老老实实的演完之前的剧本。
再多,
打打杀杀的动作戏,不是挤占保养的空间么。
“真是个孩子,我还能害你?”路导笑呵呵的摆摆手:“干活去吧。”
顾星:“……”好怀念当霸总的时候,想干什么干什么。
当天晚上,王申然敲了路导的门。
当着众人的面,他不好说自己是靠周少的关系进的剧组,但私下里就没什么了。
“路导,这部戏要是没有我,也组建不起来。”王申然后背隐隐作痛,质问道:“您是不是太惯着顾星了?要是周少知道了……”
“我问心无愧,你想说做什么,自便。”路导忙了一天,老胳膊老腿哪哪都难受,不冷不热的将人请出去了。
其实,路导还是给王申然留了脸面。
周少在《无名英雄》投资了八千万,赚钱才是主要的,塞王申然进来只是顺便。
再说了,开戏之前周少是打了电话。
可人家问的可不是王申然。
虽然只含混的说了两句,什么朋友家的小孩多关照,但路导人精一样,自然知道,真正该关照的是谁。
再说了,人家现在还是投资人,财神是要供起来的。
被王申然扯虎皮的周允之,才让手下订了去西北的机票不久。
“去洗澡。”他烦躁的推开腻上来的男孩子,到底还是拨通了程东旭的电话。
“旭哥,我过几天去瞧瞧新投资的戏。”周允之扯开胸前的扣子,还是觉得有哪里不畅快:又问:“你那个小情人不是在组里?要带个好,还是你和我一起去?”
程东旭将签好的文件递给宋勤,示意他出去:“……不用,你告诉他,我最近很忙,没空过去。”
挂了电话,他将手机扔到桌子上。
顾星去西北拍戏将近一个月。
期间,两个人没有通过一次电话。
他不打电话,顾星也真就像消失了一样。
两个人的信息交流,也停在剧组开机那几天,干巴巴的一句“晚安”上。
以前还有犹疑。
现在,程东旭无比确定,小孩儿不是懒,纯粹是冷心冷肺。
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他恨恨的想。
至于程东旭为什么知道,顾星在周允之投资的剧组,还要追溯到顾星在申市拍广告的那次。
他在朋友圈看到周允之给小孩儿的点赞,回程的飞机上,就若无其事的问了。
当然,问的语气是若无其事,方式就有点儿不太正派。
少年当时被他困在身下,情·动之中呼吸急促:“快一点!周少……唔……剧组吃饭,遇到就加了。”
回忆起这段事,倒更牵出两个人在一起时的旖·旎情·事。
程东旭方才电话里那句“没空过去”的冷淡,瞬间就消弭无踪了。
焦躁的起身倒了杯水,程东旭捏了捏鼻梁,缓解眼睛的困倦。
再等等吧,他想。
周允之挂了电话,心情又有点好了。
他搂过小情儿亲了一口,点烟抽起来,寻思着自己为什么心情不错。
其实顾星那个小崽子,也不是特别讨厌。
不过要配旭哥,还是差点。
看旭哥没被迷惑,他是替旭哥高兴呢。
就是这样!
心情好了,某些事就来了兴致。
周允之将替自己点烟的男孩子往床上带。
男孩子是他新包养的小情儿,叫伍玉照,艺术学院出来的,难得清清秀秀的不惹人烦。
他才按着人要开始正餐,电话就响了。
“艹!”周允之看到是吴勇的,火气归火气倒接了:“你最好有正经事,否则,下次见,老子打爆你的脑袋!”
“周少,您不是让我盯着被拘留那个?”吴勇缩了缩脑袋:“那人精神不太稳定,反正也没有造成什么伤亡,萧家没有太追究,关一个月就放出来了。”
“心慈手软的呆瓜!”周允之忍不住骂道。
他赤着精·悍的半身,裤子松垮垮挂在腰上,出了卧室:“眼瞎还是怎么的,和人一起开发布会,没瞅见人受伤包着纱布?”
“那……我去跟萧少说说您的意思?”吴勇问。
还有点儿不解,谁包纱布了?
“得了吧,除了有关林……他安稳的就差立地成佛了!”男人带着艳色的眉目,天然挂着狠厉:“把人带来,回头……我带他去旅旅游!”
“……”吴勇时常跟不上自家老大思维。
不过听话总没错,只应道:“好的,周少。”
挂了电话,周允之火气还盛着。
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等想起来自己原本要做什么事,低头一看,高昂的兴致早不知什么时候蔫了。
男人不动怒的时候,也带着一种嚣张肆意,喜怒难辨的气场。
伍玉照不敢招惹他,看人现在平静下来了,在门口怯生生的问:“周少,还要……”
“要什么要!”周允之原本想说滚来着。
看门边上的少年只套着一件宽大白衬衫,干净乖巧样儿,又缓了口气:“歇着吧你,没兴致了!”
伍玉照想起昨天偷听到对话,有点儿意动。
他大着胆子挨过去:“周少是要出差吗?我可以……我舍不得周少……”
两天后,民兴县戈壁滩,
顾星刚拍完一场戏,解开西装三件套的衣领,用小风扇使劲的吹。
林亭心疼的看着顾星冒汗的额角,拧开杯盖递了水,又喊:“纪南初!愣着干什么,太阳都照过来了,挪挪伞!”
纪南初是林亭给顾星新找的助理。
个高腿长,颜值也不低,就是性子很沉闷,半天都没有一句话。
民兴县周圈,经常有剧组来取景。
前几天走了一个剧组,林亭去人家那里看热闹,捡了没戏拍的纪南初回来当助理。
听着林亭刻意做出的恶声恶气,顾星心说,真是个小孩儿。
他也没管,林亭不是欺负人的人,大概是怕纪南初抢了在自己心里的地位,所以装凶呢。
果然,
没一会儿,林亭就恨铁不成钢的跺脚。
走过去,将站在太阳底下的纪南初往伞下的阴凉处拽,气咻咻的:“你是不是傻,晒晕了,顾哥谁照顾?”
比林亭高一个头的男孩子,天然低压的漆黑眉宇,眼窝深陷有点混血的味道,看上去又冷又硬又阴沉。
但竟也没挣扎,默默的随着林亭,被扯进了伞底下。
顾星从脚边的箱子里拿了两瓶饮料。
起身,两个孩子一人塞了一瓶:“一会儿我拍戏,你们不用跑过来看,晒晕了不是闹着玩的,等我过来了再忙。”
林亭应了。
纪南初迟疑了一下接过饮料,抬眸一瞬又垂下眼睑,饮料拿在手里也没喝。
顾星看到男孩子死气沉沉的眉眼,心底叹了口气。
他看纪南初举止气质,都不像是普通人家出身,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事,混成这样灰头土脸的样子。
顾星心说,回头结工资的时候,多给人一些奖金。
就当是为了当初被顾家压迫,为了演戏不得不住地下室的原主吧,同病相怜么。
顾星正要接茬回去窝着,顺便再默一默剧本,突然听到一阵汽车轰鸣声。
看向动静来的方向,好几辆车组成的车队像一队钢铁野兽咆哮而来,一路沉土飞扬。
看起来不是剧组的车,难道是来旅游的
顾星心里顺道儿一想,热得很也没看热闹的心,又垂眼看剧本了。
汽车的轰鸣声越来越近,却是直冲剧组来。
打头的那辆车格外不同,直直的冲入剧组,放慢速度片刻后突然轰鸣加速,一个甩尾停在顾星休息的地方不远。
顾星抬起剧本遮了遮扑面而来的尘土。
等剧本拿开了,就看到驾驶位的车门打开,先出来一条穿靴子和迷彩服的大长腿。
车帅,这腿也长的很嚣张。
没得挑!
顾总这么想着,还是禁不住腹诽了一句,只是这种天儿穿靴子,真的不会捂出脚臭吗?
然后,他就看到了臭脚预备役的全貌。
男人推门下车,靴子结结实实的在半沙半土的地上踩出个坑。
再往上,迷彩服的裤子,黑色紧身背心外,和裤子同款的迷彩衬衫敞着,劲腰长腿,嚣张的荷尔蒙扑面而来。
他戴着墨镜,看脸型应该长的不差。
唯一不那么Man的,是唇色比一般人要红。
说实话,这一通打量下来,顾总稍有点想头。
这人也不知什么来路,但看身材反正不比程霸总差太多,要是……
顾总心里琢磨着,要是将来和顾霸总掰了,可以物色物色眼前人的念头,咯嘣断了。
在来人迈着大长腿,往他遮阳伞的方向走了两步,摘下墨镜的时候。
墨镜底下是一双细长的,眼尾扬出恣意弧度的柳叶儿眼。
配上漆黑如墨的长眉,殷红的唇,像一条艳丽的毒蛇成了精。
熟悉的危险又漂亮的感觉,顾总可太熟悉了。
周允之!
周允之是中午到的民兴县。
怀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他来的时候也没通知剧组。
坏就坏在没有提前和剧组沟通。
县里临时搭的摄影棚里,路导和几个主演出外景,去戈壁滩拍戏去了。
路导的剧组规模大,拍摄是几头并进。
像路导,主要把控几个主演的进程,其他细枝末节的拍摄,就分给了几个副导演。
在摄影棚拍戏的一个副导演,认出了允之,差点没吓出心脏病。
主要是这位主儿太难伺候,一个不顺心,没准自己就此被踹出剧组。
副导演战战兢兢的安排了周允之一行人的住宿。
周允之问清楚了路导在哪里,洗了澡,将天热出汗的衣服换了,就开车过来了。
戈壁滩上荒凉又宽敞,开起车来虽然颠簸但也够无拘无束。
周允之亲自开车过来,汗出了一身,也痛快极了。
他将车开进剧组的范围,原本是想停在空地上。
可没想到往前开了一段,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太阳伞底下,衬衫西裤唇红齿白的少年。
戈壁滩偶尔有几丛低矮的绿植,再就是黄土碎石细沙混着的荒原。
目之所及,都是贫瘠和炽热。
这种贫瘠和炽热将剧组也包裹在里面,乍一眼看像一群被放逐的流民。
周允之这么想着,还有点儿嫌弃。
可等无意一眼扫到顾星后,什么贫瘠啊简陋啊,全都退避三舍。
等再回过神,他已经将车开到许久不见的小崽子面前。
少年一双浅色瞳孔,一如往昔。
对视一眼,周允之再看别的什么,许是他在这里点缀着,周围的景致也没那么枯燥了。
男人一手闲拎着墨镜,一手掐腰。
好整以暇的,冲着发现自己存在的少年一龇牙。
他新剃了头,贴头皮一层青茬,像是刚从某个管吃管住但限制自由的机构出来。
眉眼着色又深又艳,笑起来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又坏又凶又帅。
剧组的其他人,早被这一伙突兀的来客惊着了。
尤其是几辆车,每一辆出来的人,都是装束简洁但透着种不好惹气息的壮年男人,像土匪下山一样。
现在,这一群土匪中的土匪头子,死盯着剧组最漂亮最乖巧的少年。
也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有人偷偷的快步溜走,去叫导演。
人群中王申然原本也躲着看,忽的又睁大眼。
怔楞片刻后,王申然激动的拨开挡着自己的人。
他快步上前,惊喜的喊:“周少!您怎么来了?我在这里!”
与此同时,
周允之下来的那辆车,副驾驶位的门打开,清秀白净的少年下了车,瞥一眼王申然,走到周允之身边,娇怯依赖的:“周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