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思考着从哪里破局。
黑暗中,除了房门打开那一点声响,就一片死寂。
一晃神就无法判断,到底有人打开门又走了,还是打开门后就开着门,站在那里一直看着里面的他,又或者,已经无声无息走了进来。
毕竟,叶尊这次没有和昨晚一样装睡得很成功,他没有刻意调整呼吸,有经验的人就会知道这是在装睡。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叶尊已经不是第一个副本时候的他了,被动等着剧情开始,跟着鬼怪的节奏走,他早就已经明白正确的方式是危险到来之前,在鬼怪前一步就行动,将节奏掌握在自己手里。
深呼吸,叶尊翻了个身,在被子和手指的掩护下,缓缓睁开一点眼睛。
房门半开着,不是错觉,但门口没有人。
叶尊立刻看向左右,观察着房间。
房间并不很大,一览无余。
但床做成了滑梯一样的小二层,叶尊睡在二层,意味着地面有一定的盲区。
他坐起来,往前微微倾身,瞳孔微凝。
和床沿齐平的地面,黑色的头顶一点一点出现,就像有一个躲在那里的人,慢慢直起了腰。
叶尊无暇恐惧,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出现的人,或者鬼。
但是,在对方彻底站直了露出脸之前,几乎不到一眨眼的时间,那个身影消失在了叶尊的视线里。
不见了吗?不,应该还在房间里,只是看不见了。
想到对方可能正在逼近自己……
——会被再杀死一次吗?
慌乱了一瞬,叶尊极力冷静下来。
——还有三次读档机会,至少在死前一定要有明显的破局。
紧急之中,叶尊想起了什么。
恶鬼之眼……极恶之瞳……被鬼当成了同类。
他之前并不很明白这个称号的用处,只用这个威慑过噩梦边境的魔卫,但昨晚游戏突然提示他,因为这个称号,鬼将他当成了同类。
叶尊抿唇,右手抬起来,捂住了自己的右眼,视野黑了一半,但其余正常。
他放下右手,呼吸的频率微微快了一点,左手稳稳举起来,顿了一瞬,捂住了自己的左眼。
一片黑暗。
不只是被捂住的左眼,右眼也是,就像是被什么遮挡住了。
心脏像是被冰冻住了,跳得很慢。
叶尊依稀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一眨不眨,身体缓缓缓缓后倾,拉开距离。
光从右眼四周进来,但正前方还是暗的。
看见,一只黑白色的瞳孔,近距离和他的眼睛贴着。
叶尊右眼看见的,是对方的眼睛。
以及,随着距离拉开,终于看见了对方的真实面目。
穿着白色的睡衣,脸色和皮肤惨白如墙壁,黑色的长发遮挡着脸,从发缝里露出一只黑白眼睛的鬼。
在叶尊看见它的瞬间,鬼也看见了叶尊,瞬间张大了黑色的黑洞一样的嘴巴。
但这不是梦里,叶尊也不是昨晚梦里那个小女孩,经过了这些个副本世界,他已经不会随便见到一个鬼就恐惧了。
尤其是在这个世界,发现人可能比鬼更可怕的时候,对于鬼的出现就更加视若平常。
不仅如此,发现查夜的是鬼不是人的时候,他甚至还松了一口气。
叶尊早已经知道了,理论上只要完全不恐惧,鬼就没有办法伤害他。
只是以往就算再坚信理论,实际操作中只要是人就无法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恐惧。
包括现在,叶尊也无法全然地说自己一丝恐惧也没有。
但是,他很清楚,这一点微乎其微的恐惧,不够支持鬼杀了他。
叶尊保持着捂住左眼的姿势,和鬼对视。
——你是谁?告诉我,这里发生过什么?
鬼张开嘴尖叫着,毫无人类的情绪只有死亡和怨恨,几乎吞噬所有一切生灵的存在。
黑色的死气笼罩了叶尊的世界,像是在飓风之中,他极力保持着心跳规律,不受影响。
一片安静,黑暗慢慢退却成正常。
像是梦境一样的视角,叶尊看不到自己,他像是一团漂浮在空中的无实体的东西。
房子还是这个房子,陈设看上去比现在更新一点,但东西和装修充满年代感。
小孩子的哭声,还有女人的斥骂声。
他飘过去,像是穿过了房屋墙壁和天花板,直直地穿过去。
看到双胞胎鬼里的姐姐,此刻还是个正常的小女孩,正憋着嘴忍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长发穿着白裙子的女人满脸阴沉颓气,像是病秧秧的,皮肤蜡黄精神气色不健康。
她随手拿起床上的东西,像是抓痒痒用的细长的竹子做的柄,反手就抽打着小女孩。
小女孩不敢躲避,站在那里等她打自己。
“为什么打碎花瓶弄脏衣服?为什么不听话?”
“妈妈妈妈,”忍着哭腔的小女孩伸平了手掌给她打,“妈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你们是想气死我吗?你们也想我早点死了,管那个贱人狐狸精叫妈妈吗?”
“妈妈妈妈……”
“别叫我,要不是为了你们,我早就离婚了,怎么会非要在这个家里坐牢一样!”女人放下手中的东西,坐在床沿上发呆。
“妈妈……呜呜……”小女孩咬着唇,“妈妈你打我吧,你打完心情就好了。”
“闭嘴闭嘴,都是你们不争气……”女人一面怒气冲冲咬牙切齿地捶打着小女孩,一边忍不住哭出来,“我这是做了什么孽,老天爷让我遇到你们。”
楼下传来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又打孩子了?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是疯病的话最好还是送精神病院的好,我听说有人犯病了直接拿刀杀了全家老小呢,啧啧啧啧。”
楼上女人平复下来的心绪因为那个女人的话,又开始被刺激地呼吸急促起来,眼睛瞪大,直勾勾的,情绪再次不稳,怒气怨气充满胸间。
小女孩吓得一声不吭,睁大眼睛也听着楼下的话。
“到底什么时候离?”楼下女人矫揉造作的声音嗔怪。
“已经签字了,但她这样,夫妻一场也不好不管,毕竟是我孩子的妈妈。”男人的声音敷衍,忍着不耐烦。
楼上的女人忽然站起来,抓着头发:“签字?已经签字了?我什么时候签字了?”
楼下女人的声音因此模糊不清起来,依稀是缠着男人诉说委屈,想要对方早点和自己结婚。
楼上的女人越听越气,在房间逡巡着,找到放在梳妆台上的一把剪刀。
半环形的镜子折射出她无数张狰狞的脸。
女人拿着剪刀,冲下楼去。
叶尊也跟着飘下楼。
楼下一片死寂,一个人也没有,没有说话的女人,也没有男人。
就像是一切都是女人的幻觉幻听,但是叶尊刚刚也确确实实听到了。
“贱人,出来啊?出来!”
他跟着女人飘到屋子外,往刚刚走出来的房子看去,发现眼前的房子和姑姥姥的房子并不完全一样,姑姥姥的别墅有五层,这个房子只有两层半,那半个是个小阁楼。
这两层半的房子也很小,房间不多,完全比不上后来的别墅,看来后面的五层别墅是在这个地址拆了重建的。
女人在楼下的房间找起来,无头苍蝇一样。
一个房间门口站着一个吓呆了的小女孩,小女孩长得和楼上那个挨打的小女孩很像,是双胞胎中的另一个。
她哭着抽噎着看着女人:“妈妈你别找了,爸爸和那个阿姨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女人狐疑,咬牙切齿着。
“说是……说是买戒指……和要妈妈一样很漂亮的一闪一闪的戒指。”
小女孩的话气疯了本就理智岌岌可危的女人,她疯了一样喊叫着,咒骂着,不断抓着头发,手中的剪刀在墙上在周围破坏着。
呜呜哭的小女孩当然也引起了她的厌烦,她挥舞着剪刀:“闭嘴!吵死了不准哭!”
小女孩立刻捂着嘴巴不发出声音,豆大的眼泪噙在眼睛里,那双眼睛楚楚可怜又乖巧。
但当女人不注意的时候,眼睛又灵活地转着,似乎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怕女人。
让叶尊感到惊讶不解的是,按照女人下楼的时间判断,这么短的时间楼下的男女根本没有时间出去,他也完全没有听到女人要求买钻戒的声音。
难道这个小女孩在撒谎吗?
而且,叶尊在小女孩出来的房间看到了老式的录音机,盖着的布似乎因为匆忙没有完全遮盖好。
男人女人的声音,被激怒的女人,无人的楼下,录音机。
如果不是楼下唯一出现的小女孩才只有五六岁,简直就像是有人故意设计的,目的是逼疯女人。
叶尊不想怀疑这么小的孩子,但是小女孩滴溜溜转着眼睛,非但没有害怕躲开,反而又说了几句火上浇油的话。
“呜呜呜,”她哭着,眼泪在眼睛里不掉,可怜兮兮地,“爸爸还说,阿姨给他怀了一个小弟弟,说都是因为妈妈生不出男孩子,还说还说……”
女人气得乱叫,打了她一个耳光,因为小女孩捂着脸,只打到了她的手背上:“快说,他还说了什么?”
“说他早就讨厌妈妈……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才和妈妈过日子的……但是妈妈总是打人……虐待孩子……爸爸不想和妈妈过了,要和温柔的阿姨结婚……虽然我一直说妈妈很好的没有打我……但是姐姐叫了阿姨妈妈……还说她早就想换个新妈妈了……妈妈,我只有你一个妈妈,就算你打我也是为了我好……”
小女孩的话简直恶毒得让叶尊浑身发凉。
女人听了这话完全没觉得感动,只有厌烦和愤怒,她一脚踢开抱着她腿的小女孩,提着剪刀往楼上走去,喊着:“死丫头给我滚出来,翅膀硬了,想换个新妈妈,想要那个贱人给你当妈妈?白生了你,早知道应该刚生下来就掐死你……”
被一脚踢开的小女孩毫发无伤,像是一开始就知道先一步躲避了。
她放下手,红扑扑的脸蛋除了挤出来的两滴泪,一点伤心都没有,滴溜溜转着眼珠子,甚至还忍不住笑起来,像是等着看好戏。
叶尊立刻就想跟着女人的方向飘去,但是他无法动。
双胞胎姐姐哭泣求饶的声音,否认的声音,凄惨的哭叫声,不断在别墅的房间传来。
楼下搬弄是非的小女孩也像是被吓到了,吞咽着口水,小心翼翼跟上楼来,探着头观察。
在小女孩动了以后,叶尊也终于可以跟着飘动了。
听到姐姐的悲惨哭声,她脸上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有的只有反正又不是自己的庆幸和看戏的表情。
“看我治不死你!让你喊别人妈妈,让你不听话!去死,你们都去死吧!啊啊啊!”女人疯癫气急。
终于,小孩子的哭泣声在一声重物坠地声中戛然而止。
小女孩瞪大眼睛,立刻跑去楼边往下看。
叶尊也跟着飘出去。
小孩子的身体歪歪扭扭躺在地上,脑袋歪在水泥台阶上,满是天真惊恐茫然的眼睛,彻底失去了神光。
叶尊慢慢看向从楼上望下来的两张脸。
女人在阁楼窗口往下看,一张纸一样惨白的脸面无表情失魂落魄,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女孩的脸在二楼窗口探出,好奇瞪大的眼睛,没有太多恐惧,也没有伤心和后悔,像是闯了祸怕被发现一样,乌溜溜的转着眼睛,神情甚至比很多大人都镇定。
“妈妈,”她突然楚楚可怜地扁着嘴,要哭不哭地望着楼上窗口的女人,声音却很冷静清晰,“你把姐姐杀死了,爸爸知道了怎么办?他一定不会要妈妈了,阿姨还会让警察把妈妈抓起来。”
她试探着一样说着,脸上没有再伪装哭泣,也没有对妈妈装出来孺慕的样子,像是等待着什么,眼神期待。
女人这时候也无暇顾及她,她失神地望着楼下死去的女儿,像是终于慢慢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杀了人,我把我女儿杀了,我做了什么?”
她脸上所有的愤怒怨恨都没有了,万念俱灰,手中的剪刀朝她自己的手腕剪下去,然后,朝楼下扑去。
一大一小两具尸体,一前一后躺在地上。
叶尊望着导演了一切的小女孩,一眨不眨看着她,确信她没有任何一点鬼气,是个真真切切的人,也确定她的举止,是个真正的小孩子,并不是大人在装小孩,也不是和自己一样灵魂住进了小孩子的躯壳里。
但就是这样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害死了自己的姐姐和妈妈。
小女孩一脸松一口气的表情,非但没有恐惧和害怕,还转身往楼下跑去。
叶尊跟着她。
看到她跑去了一楼有收音机的房间,胡乱操作着,将那段激怒女人的爸爸和阿姨的话清除掉。
然后跑回厨房。
她在厨房拿到洋葱,对着自己挤,但洋葱很难剥,她又慌忙放下,拿出生姜,但嘴角开心的笑容,像是美好新生活马上就要来了,怎么都没有办法哭出来。
这时候院子外面已经开始有人察觉到出事来了。
她朝着自己脸上扑了些凉水,揉了揉眼睛,但镜子里怎么看也不像眼泪。
院子里有人喊:“出事了,找找另一个孩子。”
忽然,她看到了一柄水果刀,立刻拿起来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两下。
但是太疼了,只是浅浅的一点白和红,就让她眼泪都疼出来了,立刻扔了刀子。
大人们在厨房柜子里找到了她。
她像是吓懵了,呆呆傻傻的,问什么都一脸不知道在说什么的样子。
在叶尊的角度看,她的演技十分拙劣,但是周围的大人似乎都不觉得这么小的孩子有什么问题,下意识归类为她是无辜的小可怜,被妈妈打死姐姐后自杀的事给吓到了,才会这样。
接下来的画面很远很跳跃。
叶尊的意识飘在半空,看到沧桑的男人牵着她的手,抱着她说爸爸对不起你们。
看到他们办葬礼。
看到周围的人议论纷纷,说女人是因为男人在外面做生意,胡思乱想觉得男人出轨,打孩子失了手。
整个葬礼,到葬礼之后,都没有录音机里那个疑似情妇的女人出现过,就像是压根不存在这样一个人。
姐姐和妈妈死后,小女孩确实过得很好,男人对她心有亏欠,有求必应,家里招了很多保姆和雇佣照顾她。
晚上躺在床上,她先是可怜兮兮地撒娇对爸爸说想姐姐和妈妈,然后提出想要这个想要那个,拙劣的手段,男人却毫无所觉,一一答应,只有偶尔才觉得过分了,才微微皱眉。
“买新娃娃好不好,珠宝是大人才用的。”
“不嘛不嘛,人家就想要,想要公主一样的带着钻石的皇冠,要戴着这个过生日嘛,我们班的班长就这样过生日的。”
“好吧好吧。”
男人同意后走出去,对着几个保姆问了话,怀疑是周围人教了她什么,想借着她骗家里的钱。
“看来这么小的孩子还是得有一个妈妈教导。”他自己是完全没有耐心的,也没有时间。
不久后,过得顺心顺意的小女孩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爸爸一直早出晚归,这一点她早习惯了,也不在乎,只要家里的佣人听她的就好,但是她敏锐的感觉到,最近几次回来的爸爸有些不对劲。
人好像更年轻了,打扮得很齐整,身上有时候还带着香味。
她的预感没有错,很快男人就领回来了一个女人,让她叫阿姨。
“爸爸给你找个新妈妈好不好?”
她当然反对了,激烈地提到死去的姐姐和妈妈。
但男人这次对她很不耐烦,没几天说他要去国外出差,将她送去了亲戚那里暂住。
亲戚不是家里的佣人,不会纵着她,发现她习惯性撒谎,在大人之间搬弄是非,就算手边的东西不小心弄掉在地上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她也要随口嫁祸给亲戚的小孩,让目睹真相的大人不由感到诧异,但他们也不会当面教导她这样不对,只会客客气气的,然后态度冷淡疏远她。
寄人篱下被默默讨厌的感觉,滋味并不好受。
她慢慢似乎也察觉到,自己那段时间过分骄纵,无理取闹,爸爸好像有些不高兴。
爸爸再带着年轻女人来的时候,她就格外乖巧,惹人怜爱。
抱着爸爸的脖子抽抽噎噎地哭:“爸爸什么时候带我回家?”
“怎么了?小公主受什么委屈了吗?”
亲戚们也礼貌地笑着:“是啊,放在我们这里委屈了,你们还是早点结婚接回去吧,孩子就得在自己父母身边好好教才行。”
男人再迟钝也觉察到,一众亲戚似乎没有一个待见自己女儿,女儿也一副受了莫大的委屈,但是不说的样子。
“好,很快。”
男人果然很快和年轻的女人结婚了。
直到结婚之后才将小女孩一起接了回去。
小女孩一直很乖巧,一家生活平顺。
直到新妈妈没多久怀孕了,小女孩的神情一变,眼珠子又开始滴溜溜打转。
“妈妈喝水。”
“宝贝好乖,妈妈等下喝。钢琴课不要迟到了。”
小女孩一边乖乖听话,眼珠子却不断往水杯里瞟。
最后,时间到了不得不走。
她在琴房一直不好好弹,钢琴老师没办法只好顺着她。
她就借口跑出来,趴在门缝那里往里偷看。
女人一直在看书,终于似乎口渴了,想起了喝水。
小女孩瞬间笑了,紧张地盯着她喝下去。
但女人却没有喝,她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皱眉看着水杯。
叶尊也看到了,水底沉淀着一层白色的东西,有些浑浊。
小女孩顿时知道露馅了,赶紧跑走。
她虽然心机恶毒,但因为年龄限制并不很聪明,被人发现了。
新妈妈没有将这件事说出去,私底下偷偷观察着她。
小女孩很是装乖了几天,发现没有任何人发现后,又开始想别的主意。
“妈妈,我跟你说个悄悄话,爸爸今天跟家里的佣人姐姐抱了,还亲了嘴。”
新妈妈顿时生气,晚上等男人回来就揪着不依不饶,非要找出是哪个小妖精。
男人觉得她疑神疑鬼,两个人一通大吵。
“妈妈,这是爸爸身上发现的,女人的耳环。”
但这一回新妈妈没有上当,因为太可笑了,这个耳环是她买给这个继女的,她当然记得。
晚上男人回来,她心平气和地和男人谈了谈他女儿的教育问题。
男人断然不肯相信自己的女儿会是这种人,下意识厌恶,觉得这是后妈陷害亲闺女。
等到女人将证据摆出来,他又觉得,这不怪女儿,一定是因为女人没有把他女儿当亲女儿,没有视如己出,女儿太没有安全感了,才会做出这种事。
“孩子还小不懂事你可以教,怎么能这么恶毒地想她?”
新妈妈百口莫辩,万万没想到事情到了最后居然还成了她的不是。
夫妻俩谈不拢,同床异梦。
当然,男人事后也找了小女孩,自以为很认真地跟她说,不要再做这些事。
但是,轻飘飘地说:“怎么能给妈妈的水杯里放漂白剂呢?”
这种话在小女孩听来却是纵容,反正只是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连责备都算不上的话。
表面她当然楚楚可怜,一副再也不敢了的样子。
第二次,当她试图将花园里的除草剂放进女人化妆品里的时候被抓包了。
这时候女人已经生下了孩子,抓住她后,反手就给了她一耳光。
恶狠狠地说:“你爸爸不管你,我管,下次你再敢这么做,我就把整瓶化妆品灌进你嘴里。”
新妈妈气归气,但她也知道,这孩子才六七岁,就是说出去也没有人信,只会和男人一样觉得是她的错,一定是她做了什么恶毒的事,才会让这么小的孩子这样。
只有女人清楚,这孩子简直是个天生的恶魔。
就算知道也毫无办法,大人打小孩,说出去叫恶毒。
但五六岁的小孩子就算毒死了大人,别说大家会不会相信,就算证据确凿,法律上都不会有半分责罚,她只能自己小心。
期间女人搬出去过,强烈表示过不能和她住在一个屋檐下。
事情传出去就成了后继母苛待先妻的孩子。
她可以不在乎名声,但得在乎自己的孩子的命。
女人这样激烈的态度,男人虽然觉得是她矫情又事多,对她的感情冷淡了,但也很厌烦不省事的女儿。
夫妻两的婚姻名存实亡,正式分居。
两个人虽然没有离婚,但基本上跟各过各的一样。
失去了新妈妈制约,和爸爸一起生活,但爸爸经常不回家的小女孩,过得并没有她预期的那么顺心。
家里的佣人见过的人多了去了,她这点小心思和伎俩,稍微有经验一点的大人吃过几次亏后都知道该怎么应对。
她明面上折腾帮佣,他们私底下就阳奉阴违,大不了换一个工作不做了。
她向爸爸告状,但在她眼里家里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所有人都不是什么好人,没有具体的哪个人犯事,这让男人也不知道该责罚谁。
所有雇佣都一脸冤枉,互相作证,甚至闹着说伺候不起这样高贵的皇帝女儿,要集体辞职不干了。
男人换了几个人后,被她闹得也觉得烦了,能不回家就不回家。
这下,她除了表面的光鲜,过得比任何时候都苦。
家里的人都是按照规章制度做事,但饭是冷的,汤是烫的,谁让她自己动作慢,爱吃不吃。
就算生病了哭,大家喊了医生放了药也不管她,反正就算认真照顾她了,之后她也会倒打一耙搬弄是非告黑状。
小孩子的心机恶毒面对真正有心机的坏大人,终于碰了壁,吃了很多说不出来苦。
她学乖了,开始对爸爸承认错误,想要回家。
新妈妈也觉得小女儿也不能没有爸爸,于是就接纳了他们。
夫妻关系短暂的好了几年。
小孩和小孩是不一样的,有的小孩五六岁的时候就能想到利用电视录音逼疯自己的妈妈,当然她最初的目的只是不想被打了,想要妈妈和爸爸离婚而已。
甚至最初的最初,懵懵懂懂选择这么做,只是模糊知道这样做妈妈会生气难受,以此报复打了她的妈妈而已。
四五岁的小女儿则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有时候话都说不清。
她很喜欢姐姐,一直跟着姐姐玩,妈妈怎么说都不听。
新妈妈看到小女儿正常小孩子的表现,事情和最初也间隔几年了,她有些怀疑当初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是不是自己其实潜意识里不喜欢丈夫和前妻的孩子,才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也许只是小孩子不懂事调皮捣蛋,根本不知道那么做会有什么后果,自己却用大人的心思揣度小孩。
在这样的想法下,发现继女对待妹妹很耐心友善,不由让她更愧疚,觉得是自己的错。
但是,只有旁观一切的叶尊知道,这只是假象。
晚上躺在床上,这个已经十岁的女孩子就会对妹妹编造故事。
“我原来也有一个妈妈,还有一个姐姐,但因为爸爸认识了你妈妈,因为你出生了,我妈妈太生气了想不开,就带着姐姐死掉了。你的妈妈是情妇,是电视里说的小三,坏女人。”
“你是不是要去告状?那你就去说吧,她一定不会承认的,还会打你,也会打我,我妈妈就是这样打我和姐姐的,姐姐被打死了。你妈妈还会把我赶走,像之前一样,我一个小孩子住在可怕的房子里,周围都是坏人,天天饿肚子被欺负。我也会和姐姐和妈妈一样死掉。”
“灰姑娘的故事你看过吧,你妈妈就是坏继母,我就是灰姑娘,你想当恶毒的坏继母的女儿吗?”
“如果你也想和你妈妈一样,做个坏人,如果你想害死我,那你就去告状吧。”
四五岁的小女儿吓呆了,她不是很能听明白姐姐的话,但知道姐姐一直一个人生活,一定很可怜。
看到静静哭泣、一脸怨念的姐姐,她立刻表示:“我不说,我不会让姐姐被赶走的。”
姐妹俩的关系一直很好,好到,有时候妈妈爸爸和姐姐发生矛盾,就算是姐姐偷了家里的东西才被爸爸责罚的,她都会站在姐姐这边保护她。
有时候姐姐说了她根本没干过的事,害得她被妈妈责打,她虽然心里疑惑,但看到姐姐害怕哭泣的样子,也觉得一定是因为姐姐太害怕了才说错了话,不是故意害她挨打的。
新妈妈终于发现继女根本没变,又在固态萌发搬弄是非,但手段更进步了,甚至让她抓不住把柄。
她最初只是意识到,自己似乎在周围人口中风评很差劲,是个苛待继女,虐待孩子的坏妈妈。
而且,丈夫好几次面对她阴阳怪气的,好像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是丈夫基于什么原因不好直说,只觉得她也该心知肚明,问心有愧才是。
终于有一天,新认识的朋友对她说了实话。
“有句话我早就想说了,认识你之前,我一直觉得你人品败坏,但认识后发现怎么和我印象里的全然不同。你猜是怎么回事,你家那个继女哦,真是了不得,她小小年纪一个人来我们家做客,委委屈屈欲言又止,好像在家受了多大的虐待,小声问能不能在我家待一会儿。要是问她怎么了,她也要哭不哭的不说话,但只要问到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她就红着眼睛小声哭着说‘阿姨你别问了,妈妈对我很好的,阿姨你是好人,不能给你惹麻烦,我走了。’你想想看,几次之后不认识你的人会怎么想你?”
女人惊讶但也不觉得意外,想到丈夫最近的态度,不由怀疑是不是也是她背后做了什么。
于是,悄悄安装了窃听器。
“……妈妈前天打扮得很漂亮,好像出去见了什么人,原本以为是去找上次来家里的那个阿姨的,但那天我在外面遇到了阿姨和她儿子。”
“……大人的事小孩子就别管了,是误会,你妈妈去了发现人不在就立刻走了。”
“……我也没说什么啊。妈妈这么年轻漂亮,爱玩也是正常的。爸爸你居然还专门去查,真是爱吃醋。说起来好奇怪,我同学说他爸爸外面有人,他爸爸还送了一个发簪给那个女人。那个簪子妈妈也有一个。”
这回女人直接将证据摆在了父女俩面前。
“你们是不是有病啊?你跟你爸在一起就暗示我出轨,巴不得你爸头上绿油油是吧?”
“你凶孩子干什么?她一直帮你说话,说我想多了,是你自己不检点,才让人误会的。”
这么闹几次,女人彻底过不下去了。
两个人没多久离了婚。
女人简直对这个家对小孩子产生了心理阴影,连带着对跟继女亲密的小女儿都心有余悸,害怕她是对方的翻版。
男人两段婚姻都以失败告终,也觉得这个家像是受到了死去原配妻子的诅咒。
他到最后都觉得继妻给他戴绿帽子了,是他没抓到证据而已。
老房于是被拆了,他带着两个女儿远走海外做生意。
叶尊的状态,在房子被拆的时候终于结束。
他恢复了身体的感知,依旧坐在床上。
房间的门关着,房间里也没有女鬼可怕的眼睛。
但叶尊感到遍体生寒。
他看见的无疑是过去这个房子里发生过的事情。
那个小小年纪就搬弄是非害死妈妈和姐姐的小女孩,无疑就是看上去一脸和气善良的二姑姑。
而动不动和二姑姑吵架,针锋相对的三姑姑,居然在小时候和二姑姑那么亲密无间,甚至在亲妈和同父异母的姐姐之间,都选择相信和维护她。
那么,后来发生了什么,才让三姑姑和二姑姑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