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遮蔽了叶尊的视野，让他毫无反抗之力。
男人的气息停在他的颈侧动脉，像是猛兽寻找着獠牙下落的位置，比他还压抑的喘气声。
低沉沙哑，可怕的声音，却在耳边轻声慢语，说的是：“很痛吗？”
“……”
“是很痛吧……你在发抖。”关切的声音。
“……”
像是情人的喃喃低语：“我……不喜欢你因为别人受伤……但我才发现……我很喜欢你因为我痛……忍不住就兴奋起来了。”
他笑了，笑声毫不掩饰。
“疯子！”
“什么时候认出来的……早就发现了我……一直在假装不知道吧。”
“放手！”
“我并没有束缚你啊……亲爱的……你一直都是自由的。”声音无辜而温柔。
那个人除了捂着他的眼睛，按着他的头，迫使他后仰露出脆弱的喉咙，的确并没有其他压制的举动。
但这就已经足够可怕了，这还不够可怕吗？
浓浓的透着灿然笑意的声音，低低的，并不很压抑，断断续续，略显艰难地喘着发出：“你不也是……正在束缚着我吗？嗯？”
叶尊的确束缚着他，在被捂住眼睛的那一瞬，他的手也在黑暗到来的那一刻，准确地扼住了那个人的脖子，就像一直防备着要那样做一样，出手得毫不犹豫。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那个男人左手捂着叶尊的眼睛，右手按着他的头，将他整个人抵在试验台上，而被压制在下面无法动弹的叶尊，双手紧紧放在他的脖子上。
难以说清，谁更站上风，谁束缚，辖制着谁。
因为被扼住脖子的窒息感，男人的笑声略显失真，叹息一样的气音，颓靡颤抖，天真无辜：“手感不错吧……想用力扼下去吗？……没关系……如果是你……我也想试试看……像这样被杀死……是什么感觉……用力啊！”
叶尊从肩膀到手臂，到手指的每一块骨骼都紧绷着，他并非没有用力，但无论是怎么样的力度，无论已经是怎样窒息的痛楚了，那个人都还在发着沙哑的气音，都还在笑着。
愉悦纵容，天真甜蜜，小小声，仿佛情人的耳语。
那样过分近的距离和亲密，因为看不见的黑暗，几乎像是在他的脑子里说话，而不是在他面前。
“松开！你先松开！”叶尊的声音抖着，威慑说得像求饶，却以为自己冷静镇定。
男人近距离一眨不眨地看着，因为被他捂住眼睛，失去控制的面容，露出了真实的情绪，失去一切伪装和遮掩，就像是没有防御的国境线，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沙哑的气音，笑着，温柔的轻慢，天真的诱哄：“掐下去啊……不想试试看吗？……我的生命……在你手里……一点一点……流逝燃烧起来……掌控……毁灭……只要再用力一点……你的恐惧……就会消失啦。”
那温柔又可怕的声音，每说出一个字，就在叶尊的掌心振颤一下，像是一只蝴蝶在心脏里展翅。
冷凉的肌肤，像是被迫在扼杀着一件绝世的艺术品，但这是恶魔的脖颈。
“我不想杀人，你放手！”叶尊的声音虚弱，紧张，汗水流下来。
他开始觉得错位，怀疑不是他扼住了那个男人的命脉，是那个男人扼住了他的。
“是吗？”那个人无辜地笑着，因为他紧张中再次收紧的手指，进一步压迫了声带，发出来声音阴郁颓靡，却还带着愉悦颤抖的尾音，“可是……婚礼时候……你拿着刀……反手割喉的动作……很帅气流畅啊……一气呵成……我都、看到了……是主动的……毫不犹豫……难道不是吗？”
“他在袭击那个女孩，我要救她。”
扼着魔鬼脖颈的少年，连为自己辩解也没有更激烈的情绪。
捂着眼睛，也能想象到那澄澈纯净的眉眼，蹙眉时候水润的眼眸脆弱却故作强硬的样子。
真可爱啊。
但凡他的声音多扭曲颤抖一点，放在脖子上的手指就会松开一分，却又不敢真的放手，徒然的紧张着。
恶魔灿烂无声地笑着，近距离看着被自己捂住眼睛的脸，眼眸里清澈温柔的专注，和唇角扬起的轻慢恣意的笑容不一样。
“只是毁容而已……并没有要杀她啊……而且，他们其实已经死了……只是鬼而已……你谁都救不了。”
“……”
他轻轻地说着，礼貌又小声，仿佛他们不是这样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博杀，而是隔着安全之门，推心置腹的谈心。
“其实……你们很喜欢魔神游乐园的游戏吧……在人类的世界里只能循规蹈矩压抑无趣地活着……稍微出格一点就会被惩罚……但在这个世界里……想杀谁就杀谁……游乐园看出来了你们的想法……所以特意给出平分奖励的规则……让你们有理由卸下虚伪的枷锁……直面真实的自我……即便一时还无法对人动手……但面对和人一样……身份却是鬼的存在……就可以尽情展露杀意了……以正义之名。”
叶尊的手指颤抖着，无法控制自己的力度，贴着他的肌肤收紧，感觉到那个人的喉结在他指下滚动。
那个人的声音再次变得沙哑，却不慌不忙，颤抖着，越发笑起来，濒死的呓语，温柔低吟：“想让我停止……就得再用力……用力一点就好……你现在很想、很想杀我了吗……好啊……那就杀吧。”
指下冷凉的肌肤变得灼热起来，汗水，不知道是男人的，还是叶尊自己的。
叶尊的理智已经快要绷到极限，冷静地说：“疯子，那么想被杀死吗？”
那个人的声线一直低沉，笑的时候也低低的，分明身处劣势，也无所顾忌，笑容恣意，精神亢奋，眼眸黑亮，却像是，无时无刻不在空虚无趣，寻找着让他摆脱这些的刺激。
就像是，一旦脱离了这些让他保持病态兴奋的刺激，就会逐渐消沉死去的毒株。
他低低地笑着，上一秒还灿然，笑声停止，轻声诉说的时候，声音就只有颓靡的轻柔。
“被你杀的话……可以啊……”长长的叹息，阴郁低迷，“……只是换个身份而已……你知道的……我是不死的……只要你开始恐惧……我就会在你身边出现……一直一直出现……任何人都可能是我……我可以是你身边的任何人……”
看不见的黑暗里，叶尊现在就恐惧起来，微微发抖，恍惚得甚至无法握住那个人的脖子。
这样好的反杀的机会，但对方却毫无挣脱的意思，乖顺地停留在那里，等着他反应过来，重新扼紧自己的脖颈，作为枷锁，作为被死亡加冕的独一无二的颈饰。
低沉颓靡的声音，轻轻地，温柔地笑了一下，小声无辜地对他说：“亲爱的……你要是累了不想继续的话……就轮到我来了……不上不下的感觉……你也是男人……应该能明白吧……有些难受……”
彼此贴得极紧的腰、腿，身体任何细微的反应都无法隐瞒，何况并不是可以忽略的。
叶尊的汗水渗出，被手指蒙着眼睛的苍白的脸，淡色的唇瓣微张，不知所措，像是快要哭了一样，但并没有，只是极力维持着快要崩塌的理智，幅度极小地颤抖了一下。
“……”他想骂他，但他并不怎么会骂人，只是生气着，不知道怎么宣泄这一刻的生气。
“唉。”长长长长的叹息。
那个人的声线低靡，寻常的话笑着说来，听上去就像是磁石一样似有若无的诱惑。
此刻轻轻长长地叹息，无辜恹恹，但没有再笑，就像是不想让他不舒服。
低沉的声音，没有任何和欲望有关的气息，甚至带着些许安慰，小声地说：“男人感到窒息的时候……身体自然就会这样……不自觉兴奋起来……是不受意愿控制的……你不是因为想折磨我……才故意不直接掐死我的吗？”
“我又不是变态！你松手！”
叶尊感觉到自己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一样，身体后背极冷，贴着那个人的部分极热。
汗水变成泪水濡湿眼睫，颤抖的声音，身体也发着抖，就像是他也被扼住了脖子一样。
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在支配着他。
但那恶魔没有抓住这样的弱点更进一步，仿佛完全不受身体状态的影响，一旦不笑就毫无病态，甚至格外善解人意，温柔又禁欲，连近在咫尺的气息都是纯净的。
他小声轻柔地说：“没关系的……我很喜欢……你的手在我的脖子上……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像这样的折磨……也没关系……虽然很难受……我会忍着的……不会生你的气……你是在生气吗？……还是害羞？”
叶尊感觉神智处在崩塌的边缘，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蜇得眼眶发疼，心跳、脉搏和大脑都一团燥乱。
他喃喃说着，或许不会被理解的话，或许会被觉得是软弱的话。
“我没有想折磨你，我没有喜欢暴力，也不喜欢杀人，如果可以，连鬼我也不想杀。”
“但我没有办法。你觉得被毁容不算杀死吗？即便变成了鬼，被伤害也是会疼的，即便死掉了也会一直恐惧着死亡的那一刻。虽然你或许是不觉得疼的，但野川薰她很疼。我没有办法忘记她。”
“就算被你说是虚伪的正义，我也没有办法不管她们。假如是我自己，假如我处在那样绝望的境地，我希望有一个人能来救我，因为这样想着，所以才这么做了。”
“我也，并不想杀死你。”
他掐着他的脖子，只是，只是害怕。
所以，拜托，松手吧！
濡湿的睫毛，眼角的泪水，颤抖的眼睑，隔绝着它们和光的捂着眼睛的手掌，足够感觉到全部。
“是吗？”那个人低靡散漫地笑着，像是毫无同理心、同情心的恶魔。
但那只手，到底还是先一步缓缓松开了，远离了叶尊的眼睛，不再按着他的头，甚至不再抵着他的身体。
得到自由和光亮的叶尊猛地将他整个人推开，踉跄着立刻向外跑去，屏住呼吸，一口气向着远处跑走，慌不择路，甚至不敢朝那个人看上一眼。
留在原地的人靠在试验台上，一边捂着脖子低低地呛咳着，一边发出愉悦颓靡的笑声，还有长长长长的叹息，仿佛有趣极了，仿佛进食后的餍足。
“不想杀死我吗？那就轮到我来杀你了。亲爱的。”
……
莫飞在桃林里走着。
之前那片诡异的湖泊突然海水一样涌上来，抛向叶尊的绳索断了，他束手无策。
很快湖水和鬼，还有叶尊都不见了。
这还是莫飞第一次在副本里遇见这种情况，当然，如果是他自己，也不会去管湖里的煞，就算是不小心被陷阱哄骗进去，第一时间也是想办法找替死鬼脱险。
事情脱离计划，莫飞也没有太纠结，他觉得叶尊应该没有死，应该还在副本的某个地方。
莫飞看了眼手表：“当务之急是走出这里，没有弄错的话，所有人应该都进来了，等那些煞的执念在进来的人身上重现一遍，差不多就可以出去了。”
当然，要是那些人运气不好死在里面了，出去的人就会更少。
不过没关系，能跟他平分奖励的，不会超过三个数，而且他只留了一个空位，给他选中的同伴。
——我真是慷慨大方的好朋友。是吧！
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所以莫飞从头到尾都很从容冷静。
在桃林里遇到殷小羽的时候，他也没有任何惊讶。
但当他走到殷小羽面前的时候，却让自己的脸上刻意涌现出焦虑、担忧和惊喜的神情。
“小羽，你在这里，没事吧？”
殷小羽的样子实在不像没事，她披头散发，整个人乱糟糟的，蹲在地上捂着耳朵瑟瑟发抖，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遭遇，被吓坏了。
莫飞没有贸然接近她，站在她几步远，先出声提醒她注意到自己。
他的游戏经验要丰富一些，知道这样受惊过度的人，可能会对突然出现的人进行无差别攻击。
殷小羽抖了一阵子，像是才反应过来，缓缓放下捂着耳朵的手，慢慢回头看向莫飞。
看见她的脸，莫飞瞬间往后退了好几步。
面前的人一双白色的眼睛，惨白的脸上满是渗人的可怖，根本就是一个女鬼。
莫飞的眼里有警惕、意外和忌惮，但是没有明显的恐惧和慌乱。
背着手，他褪下手腕上的驱邪珠串。
但那女鬼没有袭击他，只是对他笑了，笑容诡异森然。
周围暗沉的桃林里，一瞬间像是自四面八方有什么东西快速涌来。
莫飞只来得及回头朝那里看上一眼，转瞬间就被淹没在粉色的雾气里。
……
殷小羽神志不清了很久，自从那一次在桃林里看到挂在桃林里的姜宇城的尸体，周围出现幻觉，她就开始神志不清起来。
不只是幻觉，幻视，幻听。
惊悚奇怪的想法会突然出现在脑子里，出现在手机上。
而且，每当有人死去，就会有一份灵异短视频发到她的手机上来。
就算她不给手机充电，强制关机，摔坏手机，只要时候到了，完好的手机都会出现在她面前，自动播放完那段小视频。
种种一切，无孔不入，几乎将她逼疯。
【小心，那个男人要杀你。】
不仅如此，突如其来的声音，不断出现在脑子里。
起初殷小羽还记得，自己是魔神游乐园的玩家，这个世界是其中一个副本，她是副本里的女主角，遭遇的一切都是剧本里写好的剧情，她只是在扮演女主角。
但慢慢的，她开始分不清了。
她见鬼、出现幻觉的这件事，作为第一时间求助对象的莫飞当然知道。
莫飞一直在帮助她，甚至找来了大师，为她寻找解决的办法。
“这是因为你的八字和那些煞冲了，对方在找替死鬼，等闲的方法没有用。”
既然等闲的方法无用，那当然是有其他极端的方法可以用。
这个方法就是，让其他人来替她挡煞。
所以，才有了大师让大家回复鬼讯，增强普通人和煞之间的羁绊和联系。
莫飞被绑起来的时候，是殷小羽打晕了那两个女网红，给莫飞松的绑。
也是她和莫飞一起，将两个女孩子拖进了阵法里。
当时做这些的时候，殷小羽的状态却是不清不楚的。
直到她也进入这个阵法里，才慢慢清醒过来，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
或者说，是彻底和煞同频了。
【你很喜欢这个男人吗？】
“喜欢啊。”
【他想杀了你。你遭遇的一切都有他的算计在里面。】
“嗯，一开始不知道，不想相信，但现在已经清楚明白了。”
【他想杀了你，你不恨他吗？】
“恰恰相反，我开始爱他了。”
【为什么？】
“因为，只有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完全属于我的。”
【你想救他？以为自己能改变他？】
“不，我谁也救不了，我也救不了我自己。”
【他会杀了你，他会离开这里，并且因为杀了你，过得很好，更好。】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让他离开我，他得永远留在这里，永远陪着我。”
【……】
“现在你知道了，不止是他，我也可以，变得比他更危险更可怕。”
殷小羽笑起来，眼睛黑黑的，笑容的弧度和煞的趋同一致。
当煞有什么不好的？至少不用再恐惧魔神游乐园了，她也成了它们的一部分，她也拥有了普通人无法抗衡的力量，终于不用再害怕，终于变得强大起来。
这种感觉好极了。
“莫飞，你说是吧？亲爱的。”
……
桃花开遍的季节，校园的情人坡到处是情侣的身影。
但也有人选择在此时分手。
莫飞有些奇怪，他记得自己是来苦苦挽留分手的女朋友的，求她不要离开自己。
但是，当莫飞想起殷小羽的时候，心底没有丝毫可以称之为爱意的东西。
——我已经不爱她了吗？那为什么还要挽留？
——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用得着她的计划？
或许有，但他现在想不起来。
既然如此，他立刻就打算离开这里。
但是眼睛被身后一双小手蒙住，很快松开，殷小羽甜美的笑脸出现在他眼前，挽着他的手臂，亲昵可爱地说：“等久了吗？下次不会再迟到啦。”
莫飞想了想自己之前想干什么，脑子里的想法却像一堆沙子，怎么都汇聚不起来。
“我们走吧。”殷小羽说。
那就走吧。
他心不在焉的，不论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而且，觉得周围有些奇奇怪怪的。
像是，有鬼，很多鬼。
“傻瓜，世界上怎么会有鬼呢？”殷小羽歪着头可可爱爱的，撒娇笑着，“都是你太喜欢灵异故事了。不过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亲爱的。”
莫飞微微皱眉，即便对方这样说了，他也没有丝毫觉得放心。
而且，慢慢的，他开始觉得自己的女朋友似乎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原来我是被鬼缠上了吗？让我想想，该怎么解决。
他若有所思，还对旁边的殷小羽自然地笑了一下。
殷小羽也看着他，一眨不眨甜甜地笑着，眉眼弯弯，瞳孔黑黑的。
——你想离开我啊，这样的话，该怎么毁掉你呢？
……
叶尊在红色的雾气里跑着，跑着，慢慢停下来。
路边的石头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
长长的秀丽的头发，像是二次元走出来的雌雄莫辩的美少年。
叶尊走过去：“叶子？”
那个安静站在石头上的人正是叶子，好像很久不见了。
叶子抬眸看向他：“你在干什么？”
叶尊愣了一下，忽然想不起来自己刚刚在干嘛：“跑……跑步。”
叶子看向路旁的溪水：“嗯。”
叶尊站在他旁边，也觉得心慢慢静下来：“感觉好久不见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好好在这里，心里有些高兴，就好像之前发生了什么害怕的事，现在放下心了。”
叶子眼眸垂敛的线条弧度，清冷又温顺：“抱歉。”
叶尊蹙眉不解：“为什么道歉？”
叶子望着他：“因为你要跟我分手，我太伤心了，说了要自杀的话。”
叶尊的唇微微张开：“……”
——分手，自杀？
什么时候，他对叶子做了这么过分的事吗？
叶尊不知所措，喉结滚动着：“我不知道，我好像忘记了什么。抱歉。”
叶子看着他：“也把分手忘记了吗？”
叶尊犹豫了一下，点头。
叶子的眼眸乌亮，安静地抿唇笑了：“我们和好了吗？”
“和好了。”叶尊立刻说。
下一瞬，那个人就上前紧紧拥抱了他。
突如其来，过分亲密的接触，身体自动开启防御。
叶尊微微一僵，喉结滚动了几下，转移注意力：“我，我为什么会跟你分手？”
叶子紧紧地抱着他，抬起的眼眸里盈着一点恶趣味的忍笑，声音仍旧忧郁：“因为，你爱上了别人。”
“别……别人，什么人？”
“一个叫凛的男人。”
那个名字出现，叶尊的心忽然跳得很快，完全不受控制。
叶子把他抱得很紧，当然感受到了他心跳的变化，轻轻地说：“原来，你是真的很喜欢那个人啊？”
负罪感让叶尊浑身紧绷：“我……我很抱歉，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比起叶子更喜欢凛啊，喜欢他什么？”被背叛的情人温声细语，并不责备他。
叶尊蹙眉：“我，我不知道。”
他不敢对神父有什么想法的，只是突然听到那个名字，心脏自己跳的，不受他的控制。
但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叶子相信。
“抱歉，不是故意偷听的，但是，你们刚刚是在说我吗？”熟悉的低沉温柔的声音，这时候突然响起。
叶尊瞪大眼睛，望向眼前路过的男人。
穿着黑色制服的凛，手里拿着公文包，像是上课路过，和记忆中一样彬彬有礼，谦逊温和的样子，俊美的脸上笑容克制含蓄，清润的眼眸睫毛很长，微微偏着头，征询好奇地看着他。
“嗯，没有弄错的话，是在说，你对我存在着特别的喜欢吗？”
那双美丽的眼眸，像是黑色纯净的水晶浸润在清澈冷凉的山泉里，有着让人误解的专注。
叶尊的心跳狂乱，微微张着唇，无措地看着他：“神父，我……”
抱着他的叶子，轻轻地低低地说：“现在你知道，你做了多过分的事。”
叶尊蹙眉，像是掉入陷阱的小鹿，不自觉后退，挣开他的拥抱：“抱歉，但是我，我不知道怎么会……”
耳尖发红，不知道是做错事的慌乱，还是陷入无端错误指责的紧张，从心口开始滚烫起来，让眼睛都被水汽氤氲。
那两个人各站一边，一起望向他。
雌雄莫辩清冷忧郁的美少年，成熟优雅矜贵温柔的美男子。
某种角度看去，竟然有些神似。
像是一个人的过去和未来，在同时看着他。
“选一个吧。”叶子静静地看着他，“无论选谁，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
神父看着他，清润的眼眸里，矜持克制的眼神专注，轻声呢喃：“我很高兴。”
“选一个吧。”
“跟我走吗？”
“更喜欢谁？”
“按照心里的想法就好。”
“你可以诚实一点。”
“我也，很喜欢你。”
暗处的唇角无意识扬起。
黑暗清亮的眼眸藏着雀跃的期待。
——亲爱的，你会选什么呢？
叶尊蹙眉，疑惑着，垂敛的眼眸颤动：“我不知道。”
他潜意识觉得，对这两个人不该是这样的关系，但为什么事情忽然变成了必须选一个？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会这样？
“那就回到我身边。”叶子伸出手。
凛径直走过来，牵着他的手：“我们回去吧。”
他从来都无法拒绝神父，跟着那个人一起往前走去，忍不住回头看向叶子。
叶子也在望着他，美丽清冷的面容，眼波清澈脆弱，像是蒙着沁凉的水色，静静的像是哭了一样：“你没有爱过我吗？哪怕只有一瞬……”
在叶子的身后，黑暗里走出来的人影，白衬衫的手臂缠着绷带渗血，杀气腾腾的脸上，邪气恣意的神情，在叶尊睁大的视线里，毫不犹豫举起手中的刀冲向叶子。
自后往前，瞬间刺穿了少年纤细的脖颈。
雪白的刀刃穿过精致的喉结，展露在叶尊面前，红宝石一样的鲜血滴落。
叶子微微抬着头，忧郁的眼眸还在望着他，渐渐灰暗无神，血色溢出唇角：“……”
他的唇动了动，似乎想说话，但是杀死他的刀刃切断了他的声带，阻隔了最后的可能。
“叶子！”
莫飞嚣张邪气地笑着，抓着叶子的肩膀，像是抓着一个玩偶一样，随意抽出刀子：“我说过的吧，会弄死你！现在到了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他望见惊呆在那里脸色苍白的叶尊，笑着说：“干嘛露出这种表情，你还不知道吧，这个家伙才是我们中最恐怖的存在。背着你的时候，用什么可怕的眼神在看着大家，只有你不知道。不过现在不用怕了。”
刀子粗暴地抽出来，血不断从那美丽纤细的脖颈涌出。
那杀死他的凶手还在笑着，准备再捅第二刀。
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几乎是在眨眼之间，事情就再也无法挽回。
叶尊的眼睛红了，眼泪不断流出。
“住手住手！沈渊，我杀了你，我真的会杀了你的！”
他不管不顾冲过去，从莫飞手中抢夺过叶子的尸体，紧紧抱着他。
莫飞皱眉，惊讶不解地看着他：“沈渊？那不是你自己的名字吗？为什么这么叫我？”
叶尊抱着叶子，哽咽着，没有回答。
他已经明白了，眼前这个莫飞是真的，并不是沈渊的拟态。
但，即便不是可怕的沈渊又怎么样呢？叶子死了，叶子被杀死了。
莫飞点点头，喃喃说着：“我知道了，你疯了。因为这个变态？难道你真的爱上了他？”
他的神情难以置信，像是不但叶尊疯了，连他也疯了：“虽然这家伙长得不错，但根本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你怎么会爱他？为什么会有人爱他？让开，我不敢肯定刚刚那一刀就能彻底杀死他，得再捅几刀才行，最好是砍下他的头。”
叶尊流着泪的眼眸冷冷地憎恨地看着他：“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在那之前，我会先杀了你。”
莫飞惊愕地看着他，张着嘴，露出可笑又愤怒至极的表情，已经不止是难以置信了：“你难道没有发现吗？刚刚你以为身边有两个人吧，但你现在看看，另一个在哪里？啊？”
不用看叶尊也已经明白了，刚刚的神父是幻觉，神父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副本世界里。
莫飞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也发现了，更觉得愤怒可笑：“这样你还不明白是谁搞的鬼吗？刚刚只有你跟他吧，你没有选择他，而是选了另一个幻觉，要不是我出现，马上他就会杀了你！是我救了你！是我！你却因为这个怪物对我怒目而视？”
他已然控制不住自己暴怒的情绪，一脚踩在旁边的桃树上，狂躁得几乎要发疯，或者说已经发了疯。
虽然，叶尊完全不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
“叶子不会伤害我的。”
“不会伤害你？”莫飞简直要气疯了，不断地深呼吸，笑着表情可怕，“我本来很喜欢你的，是真的想跟你一直玩游戏的，说实话到现在也很喜欢。可是，可是你为什么就是和那些蠢货一样固执己见？不肯好好听我说话？不识好歹！”
他显然虽然失望至极，似乎还对叶尊抱有期待，期待对方能醒悟过来。
叶尊抱着叶子，手指捂着他流血的脖子，想到这个人死掉了，心脏像是疼得无法再跳动。
他望着杀死了叶子的凶手：“我不要你救。你杀了叶子，我还会杀了你。”
“杀了我？”莫飞的眼神，比起暴怒和疯狂，更多的是偏执一样的怨愤，还有孤独，但他却笑着，故意让自己笑着。
这个人的眼神是真的，真的打算为了那个叶子杀他。
“啊！啊啊！”他咬牙切齿，狠狠踹着旁边的桃树，一地的桃花倾落，眼神却看着叶尊。
“从以前就是这样的，明明是他们错了，明明我是对的，明明就好好告诉他们了，那群蠢货就是听不懂人话，就是要按照他们的意思来。真是令人生气，比起恶人，果然还是蠢货更叫人讨厌。”
“一旦事实证明了我是对的，他们也不会认错，反而只会反过来打压我。就是因为这样的蠢货太多，现实的世界才那样叫人痛苦，无尽的压抑和虚伪。像我们这样的人，除了把自己伪装得平庸普通，几乎无法喘气，无法好好活着。”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这个世界了也没有改变？为什么连你也这样？他明明就不是什么好人，是比我更坏一百倍的怪物。你真该看看他是怎么杀人的。可是你，为什么你这么维护他？这么喜欢他？”
莫飞喉结滚动着，眼睛里带着偏执的疯意，闪闪发亮，还是少年的模样，却似乎早就坏掉了。不知道是因为游乐园，还是因为世界。
“我以为，我们是同类。为什么，那个人跟你跟我跟，我们，大家不都是差不多的时间认识的吗？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你选择跟他一起？为了他杀我？也不愿意到我这边来？”
叶尊望着他，眼泪蓄在眼底：“我跟你不是同类，我也不想了解你，你找别人。”
“嘲笑我一厢情愿吗？”莫飞木然狂妄地看着他，“你以为我没有找过别人吗？但他们都不行，只要看一眼就能确定，我不喜欢他们。我看见你的时候，这种强烈的念头就产生了，想要你成为我的同伴。”
叶尊静静地看着他：“我对你没有这种感觉。”
“我知道。”莫飞自嘲地笑了一下，直勾勾地看着他，“但管他呢，现实世界里假如被拒绝，或许出于自尊心我会强迫自己不去在意，或者恼羞成怒决定反过来讨厌你。但这个世界，想要随心所欲，想要满足自己。”
“虽然你冥顽不灵，不够聪明，但我就是一看见你就喜欢，虽然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喜欢什么，但就想要这样的人陪我玩，你对我没有同样的感觉又怎么样呢？我只要杀掉其他所有的人，剩下我们两个人就好。对了，还有那张车票，我已经把你和我绑定了，只要你活着，就得跟我一起走。你不得不跟我一起玩了。”
他笑起来。
叶尊看着他的眼睛，虽然嚣张傲慢，甚至愤怒挑衅地笑着，但是，是很孤独的眼睛。
很久以前，在现实世界里的时候，叶尊也遇见过有这样眼神的人，不止一个。
对于叶尊而言，那些是不认识的陌生人，或许稍微有过几面之缘，只是不记得名字。
但他们却好像很熟悉他。
却也并不是真的要和他交朋友。
忽然拦着他的路，像混混勒索一样，出现在他面前。
却只是让叶尊停在那里几分钟，听他们说些自说自话的内容。
像是被当成安全树洞了一样，奇怪的经历。
现在的莫飞，就像是那些人的加强版。
如果是现实中，叶尊愿意试着理解他，但现在……
他看着怀中停止呼吸，安静死去的少年，将他温柔小心地放在草地的落英上，眼泪漫溢。
“我们无法成为朋友，就算是现实中，我也无法和你做朋友，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喜欢我。因为我们不同，是不同世界不同想法的人，因为永远无法彼此理解，因为你永远也不会成为我这样的人，所以你想把我绑在身边。”
他站起来，直视着莫飞。
“你的人生大概很不如意吧，想要逃避，想要换一种生活方式，但你已经习惯了，不可能真的去换。所以越是无法想象和了解的人，越吸引你。你并不是喜欢我，你只是好奇我。但是，我对你并没有同样的好奇，也没有怜悯，没有理解。”
他平静地看着莫飞：“现在，你可以杀了我，像杀了叶子一样。因为如果我不死，就会千方百计地杀了你。”
莫飞的眼睛不断颤动着，愤怒和不解，孤绝和偏执，却笑起来，笑容比愤怒更愤怒。
“那他呢？我没有的东西，我得不到的东西，为什么他就能轻易拥有？同样是怪物，他是比我更怪物的存在，为什么他可以有？为什么你喜欢他？为什么他被人所爱我不能？”
已经决定不会同情杀死了叶子的凶手，但叶尊的眼神还是浮现一点微波。
“没有人教过你吧。”
“哈？”以为是被嘲笑了，莫飞这样笑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猖狂却像是受伤。
叶尊平静地说：“应该是幼儿园的时候就该被教会的。但也不用在意，因为我大约是最近才慢慢学会的。如果喜欢一个人，想要跟他成为朋友。从陌生人开始，成为亲密的朋友，正确的方式是走到他面前，友善地打招呼，说，可以和你一起玩吗？”
莫飞并不理解，直勾勾地看着他：“我不也是，很坦然地告诉你，我喜欢你，想跟你一起玩吗？但你拒绝了。你拒绝了我，却接受了他。”
叶尊看着他：“不是这样的。我跟叶子在一起，因为我们都很害怕，但想要保护彼此，是真的一直在一起玩。但你不是，你一个人在玩我们所有人，然后像反派一样走到我面前，对我说喜欢，说一起玩。这不是我们一起玩，打从一开始就只有你自己在玩。被拒绝，只是因为大家不想成为被玩的存在。”
“真幼稚。”莫飞怔然了片刻，嗤笑着这样说。
叶尊：“大概吧。”
他从容地挽起袖子，清澈的眼神静静地望着莫飞：“如果你活下去了，下一次遇见真切想要组队一起玩的玩伴，就试试这样做吧。但是，可能你没有机会了。因为我会尽全力杀了你。你是我第一个杀死的活人，或者，是杀死我的人。”
“哈，”莫飞挥了挥手里的刀，“你还缠着绷带呢，确定不是白白送死吗？在魔神游乐园待久了，是个人都会疯掉吗？不过是这个副本才认识的人，或许不过是个NPC而已。为了他跟我拼命？你是疯了吧？”
叶尊没有回头看叶子的尸体，只是想起他，眼眶就开始微微潮湿，心口刺痛。
“现在还没有疯，但如果，因为害怕自己会受伤会死，心里再难过痛苦，也不敢为重要的人复仇搏命，这样的话，最重要的东西早晚都会失去的。到那时候，我一定会疯掉，会坏掉的。为了不让自己疯掉，所以我现在必须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