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的声音还在继续,是鲜活风情的活着的女性的声音,似乎在和某个男性调情。
“有什么不行的,那个老女人哪有你好,成天在家里蓬头垢面的,也不知道打扮打扮,只知道洗衣做饭,吸血虫一样问我要钱……”熟悉的男人抱怨老婆的声音。
叶尊怔了一下,反应过来。
——这是,沈渊爸爸的声音?!
根据头发长短显示的时间线,是上周末的时候,他们都还活着,所以这是生前的影像,那时候沈渊爸爸和邻居的女主人有不正当的婚外情关系?
他站在卧室门口,小心地看去,房间里面什么人也没有,依旧只有空荡荡吊死在那里的女人的尸体,被风轻轻吹动。
但是两个人的声音存在着。
声音调情了一会儿,忽然之间,门口传来什么东西被撞击到的声音。
然后是卧室门打开的声音,男人急切穿鞋出来的声音,恼怒的低声谩骂声。
“哟,你老婆发现了啊,真是的你进来都不锁门的吗?嗓门还那么大。”女人的声音不慌不慌地娇嗔。
“她发现就发现了,一家子都靠我的钱生活,她能怎么样?跟我离婚吗?”男人恼怒后,很快有恃无恐起来,得意洋洋的。
“啧啧啧,所以说我们家庭主妇就是悲惨,生为女人我都要为她难过起来了。”
男人滑腻的声音:“你怎么能跟她一样?你跟这么多人床上来往,你老公还不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我也不管他在外面乱搞啊,如果你不管野川太太……她说不定也高高兴兴打扮得漂漂亮亮交个小男友呢。”
“嗤,就她这样的?”
女人促狭地笑了一下:“说不定哦,今天上午我还看到,她和那个嗯,就是你知道的那个新搬来的看上去很有钱的男人,对方站得很近说了很久的亲近话呢。对方还夸野川太太温柔体贴,说很羡慕你,很想有这样一个贤良淑德的太太呢。”
男人发出嫉恨气恼到极点的声音,哼哧哼哧,像一头发怒失去理智的公牛:“臭不要脸!在外面丢人现眼,老子弄死她!”
“啧,冷静一点啊,说不定我看错了,只是路上遇见了正常交际……呵,所以说男人啊就是双标。”
门口发出震天响的声音,像是什么人愤怒至极夺门而出。
——明白了,上周末长期出轨女邻居的男主人被女主人发现了,然后在女邻居的三两句戏谑话里,男人认定女主人和他人有染对自己不忠,于是盛怒之下回了家。
叶尊想起星期一晚上女人进来悄悄跟他说,死去的爸爸回来了,那时候她脸上有被殴打过的淤青痕迹。
他立刻往门外走去,耳边已经听到了不远处男人盛怒之下吵架,发生暴力冲突的声音,反而女人的声音微不可察。
他快步往野川薰的家里跑去,猛地拉开出来时候刻意没有锁上的大门。
单方面吵架殴打的声音戛然而止,屋子里一片空旷,什么也没有。
身后的大门不知何时关上了。
叶尊回头,没有看到门,也没有看到墙壁,只有一望无际的灰暗。
他抬起头,看到垂落下来的干枯的枝叶,更高更远处能看到茂密的树冠和暗色的花。
是樱树!
是第一次接触野川薰的日记后,噩梦里遮天蔽日的樱花树。
花冠里面藏着很多很多具尸体!
想到这一点,叶尊悚然后退了好几步。
但是没有用,目之所及的天穹都是树冠遮蔽,密不透风,根本无路可退。
——是幻觉,我只是进了野川薰的家,现在看到的只是鬼制造出来制造恐惧的假象。
——不要害怕,不能害怕,冷静下来。
他的手按在心口,一下一下数着心跳,深呼吸缓慢吐息,利用这种方式迅速镇定下来。
【今天他们在讲鬼故事,因为不害怕被打了。】
女孩子的声音。
叶尊立刻向四处望去,视线一顿,发现在樱花树下有一个瘦小的穿着白色裙子的身影。
十三四岁的少女,背对着叶尊跪坐在地上,似乎伏在石头上,在阅读什么。
——出现了,是那个在星期二晚上吃自己手臂的灵异少女!
少女缓慢地毫无感情地念着。
【揪着我的头发,唾沫也唾到了脸上,因为只有我不害怕,所以他们忽然指着我说,她像不像故事里的鬼?我们打她吧,那样打跑鬼就不害怕了。】
【所有人都同意了。】
本该是警惕的,但在走近的过程中听到她念出来的话,叶尊却不由自主觉得怜悯。
——她是在写日记吗?是被欺负了吗?
【“对不起啊”他们说,所有的暴力都是对着那个鬼的,并不是对我本人。大家只是太害怕了,才失控发泄的。这样友好地说着。】
【因为我没有说话,没有立刻表示没关系的。大家因此表现得很受伤。】
【“都是你的错!”这样对我说。】
【嗯,我是真的并不害怕。大家都说,最可怕的地方是地狱,但我觉得,学校和家才是最可怕的地方。我想逃去地狱。】
【可是大家都说,世界上并没有地狱。】
【人死后,也没有灵魂,只是变成了鬼的一部分。想到这里,就觉得永无希望。】
【在找到希望之前,我绝对不会死的。绝对不会被鬼就这样吃掉。】
叶尊已经走到了她身后相隔四五米的距离,停了下来。
他迟疑了一下,谨慎地看着她,主动出声:“你,你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面。”
少女顿在那里,微微侧身,侧对着叶尊,点了点头。
“这是你的日记吗?是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吗?”
少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叶尊站在那里,脚步缓慢地移动,绕到可以看到她正面的地方,仍旧保持着安全距离。
少女跪坐在地上,身体微微蜷缩,像是内向想要用头发遮挡着自己,但并没有真的逃避叶尊打量的视线。
叶尊的瞳孔微颤扩大,看着她空荡荡的右臂,头发半遮住的脸上眼睛的位置缠着绷带,渗出鲜血。
“抱歉,我的样子吓到你了。”少女冷静理智地说,尽量缩着身体,想要遮掩残缺的部分,“好久不见,谢谢你上次救我出去。”
叶尊惊讶地看着她:“你是,你是上次那个小女孩?”
少女点点头,像是知道自己的样子会令人害怕,努力缩小着存在感。
叶尊有无数的问题:“你是谁?你是人还是鬼?你是野川薰的妹妹吗?”
和小时候一样平静的声音:“我是人,虽然这幅样子,但至少还没有变成那种会吃人的可怕的鬼。”
“你是薰的妹妹吗?”叶尊追问。
少女迟疑了一下:“是的。”
叶尊松一口气,微微吞咽,终于找到她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抱歉,我无法告诉你你没有发现的事情,我能说的只有日记本上的内容。你可以问些具体的事,我看看能不能回答。”
忽然想起了什么,叶尊蹙眉看着她,并没有放弃警惕:“那个戴樱花发卡的女孩,她是怎么死的,是你杀了她吗?”
“虽然当时的确就在现场,但并不是我做的,她因为不想变成鬼的一部分,所以决定通过这种方式逃掉。”
死亡怎么可能是逃掉?
叶尊无法理解:“果然,我在现场看到的另一个女孩就是你!你是依附在日记上,一直跟着我的吧?这样的存在方式,你真的不是鬼吗?”
少女微微低下头,冷静地说:“我的确算是住在薰的日记里,因为日记本的缘故也算是跟着你没错,但我并没有做什么坏事,我也不是鬼。”
对方的态度和样子,叶尊完全无法态度冷硬强势起来,只能蹙眉无奈地看着她。
“刚刚你念的日记是怎么回事?不是你的吗?”
少女点头:“虽然的确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但这是薰的日记。”
叶尊越发困惑不解,刚刚她念出来的日记,明明是第一人称写的,野川薰以妹妹的口吻在写妹妹身上发生的事情吗?
他在替妹妹写日记?
“难道说,你和野川薰可以沟通,他为了让你存在,寄居在日记里,所以以你的口吻写了日记?”
少女微微一顿,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我的右手臂被吃掉了,眼睛也是,舌头其实也是,之所以这个样子存在着,现在可以和你沟通,就是因为薰的日记。”
——好可怜。
心底的戒备还没有完全消除,但叶尊开始慢慢走过去,看到樱花树下的石头桌上,摆满了各种笔记日记本。
那樱花树干就像是墓碑,石头桌椅是贡台,这些日记本是祭品一样。
——不管少女是什么,至今为止她的确没有任何攻击自己的意图,也在极力避免让自己害怕。或许可以得到一些线索。
“你知道,薰会死掉吗?”
少女沉默了一下,落寞而平静:“大概可以猜到,能告诉我薰是怎么死的吗?最后也还是被鬼吃掉了吗?既然当时拒绝了那个女孩子一起逃走的邀请,我想至少不是这样的死法。”
叶尊半蹲在她身边:“我现在也还不确定,一直在调查。但是,当初薰抛下你,和妈妈一起逃走了,把你留给鬼慢慢吃掉,你真的不恨他吗?”
“嗯,我在怨恨。”冷静理智,不带丝毫情绪的回答。
叶尊:“……”
“我怨恨着薰,只有这样,薰才能好好生活,所以我会一直怨恨的。”
叶尊发出轻轻的气音:“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怨恨你哥哥,你哥哥才能好好生活?难道憎恨和怨恨,是一种特别的庇佑吗?”
少女缓缓抬起头,用蒙着渗血绷带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
就算近距离看着,叶尊也完全不觉得害怕,只是不由自主微微地怜悯。
他不知不觉放轻声音:“你能告诉我,这个家里另一个女孩子在哪里吗?你妈妈应该还有一个女儿,不知道是你的姐姐还是妹妹。或者,根本不存在这样一个人,一直都是你?”
少女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叶尊轻轻叹息:“假如根本不存在这样一个女孩,那就是你吧,我星期一早上看见的厨房里做饭的小女孩,就是你吗?”
——如果从始至终,小女孩都一直活在这个家里,不管是以什么扭曲特别的方式存在着,那么这个家被鬼入侵的时间和程度,或许比我所想象的还要更早一些。
少女仍旧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叶尊。
“你知道妈妈死了吗?大约是在上周末的晚上,应该是和她住在一起的那个叔叔做的。不过,那个男人应该也死了。我不确定,这两个人谁先死的?那个吃人的鬼,依附着谁。”
在叶尊提到这两个人时,少女明显畏惧起来,抱膝蜷缩埋着头,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像是避免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找到。
叶尊怜悯地看着她,语气更加友善:“野川薰的日记我也有看到,你哥哥也很害怕,觉得自己这次会被吃掉,但他这次不想逃走了,他想杀了那个鬼。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没有和那个樱花发卡的女孩一起去死来逃跑。但是,他大概最后还是失败了,并没有逃离厄运。”
少女微微发抖埋着的头缓缓抬起来。
叶尊轻声说:“我现在,在做着和你哥哥一样的事情,想要抓到那只鬼,找到源头,想办法彻底杀死它。这样做,我就能活下去,其他小女孩也就可以不再被那种鬼入侵到家里,被一点一点慢慢吃掉。你能帮帮我吗?哪怕是一点提示。”
少女隔着渗血的绷带“直视”着叶尊,声音理智:“我明白,你现在就相当于是薰。”
叶尊回望着她,点头:“可以这么说。”
“所以,你其实没有发现吗?”少女说。
叶尊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发现什么?”
“这个家里的确还有一个女孩,是那个鬼的猎物。但是被好好的藏起来了。”
叶尊睁大眼睛,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那个女孩根本不存在的事实,结果却真的有这个人在吗?
“她藏在哪里?”
少女犹豫了一下,抬起唯一完好的左臂,慢慢指向叶尊,指向叶尊身后。
“就藏在,你背后。”
叶尊的瞳孔失神扩张,整个人僵住,后背升起一阵悚然寒意。
即便知道那个女孩子是人,但这种有东西藏在你背后的话,即便对方是人,听上去未免也太可怕了。
他屏住呼吸,顺着少女的手指指向的方向看去,瞳孔进一步被悚然填满——
他看见了房间的客厅,看见了自己。
克制着紧张站在客厅茶几前,手里还拿着遥控器的少年,是周末晚上刚进入副本的叶尊。
“电视好像坏了,我关了。”
剁肉的女人拿着滴血的菜刀站在厨房门口:“我在做排骨,晚饭很快就好,去写作业吧。”
失魂落魄的女人,直勾勾地看着的,并不是茶几前的叶尊,而是叶尊斜后方露出半截的,半透明的身影。
那个身影点了点头,随后,就像是叶尊身上的重影,跟着他亦步亦趋向卧室走去。
叶尊的身影和房间一起消失,但那半透明的身影停在门口并没有消失。
然后新的画面在另一处角落出现,是女人站在门口叫叶尊吃饭。
当叶尊往外走动的时候,身影一前一后开始若隐若现,借着叶尊藏着自己,一起往门外走去,停在了茶几前不动。
新的画面再次于另一处闪现,是他们三个围着客厅的茶几吃饭。
粗鲁得完全令人陌生的沈渊霸道地占据了沙发。
女人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抽空往旁边的空碗里夹肉,往身旁的空缺处推了推。
“给你妹妹留点。”
仔细看去,晦暗的灯光下有一道雾蒙蒙的身影。
当叶尊站起来回房间后,那道身影也还是坐在那里不动。
星期一晚上的画面换了一个新的角落出现。
女人瑟缩畏惧地敲门进到了房间里。
惶惑无神的眼里露出害怕,缩着肩膀小声地说:“妈妈跟你说一个秘密,我发现,死去的爸爸,在哥哥身上复生了。”
但是,她失焦的目光并不是对着面前的叶尊去的,而是叶尊和她之间。
那里站着一个模糊的影子,影子上前握住了女人的手和肩膀,像是在安慰她不要怕。
女人憔悴苍老的脸,麻木又茫然,眼神怯弱,并没有盯着叶尊,而是看着叶尊和她之间:“你会保护妈妈的吧。”
那个模糊的影子,上前拥抱了她。
女人走出去后,那个模糊的影子也没有消失,就和叶尊待在一起,在那个狭小的房间里。
一幅幅画面出现又淡去,但藏在叶尊背后的身影们并没有随之消失,而是一个个木偶一样站在那里,仔细对照看去,随着时间推移,出现的身影在一点一点凝实。
……
叶尊情不自禁后退了半步,惊讶不解地看着那些另一个视角的画面,还有逐渐填充视野的源源不断逐渐清晰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她一直跟我在一起?但……这怎么可能?如果她是活生生的人,藏在我身后我怎么会发现不了?”
脑海闪过和沈渊的对话。
……“家里有几个女孩子?”
……“就一个。”
……“确定吗?”
……“妈妈的话,是只有一个女儿……”
叶尊的眼睛缓缓睁大,惊讶至极也恍然醒悟。
野川薰的名字……即便是因为兼职模特而过分瘦削的叶尊也觉得尺寸偏小的制服……房间里女孩子的内衣……
——为什么我会没有想到?
少女“看”着叶尊,冷静地说:“我妈妈只有一个孩子,只有唯一的一个女儿。”
“开始了。”忽然,少女伸出完好的左手拉着叶尊,后退藏在樱花树干下。
叶尊:“什么?”
他顺着少女的“视线”看向前方。
无数的从半透明到模糊具象的野川薰的残影,行走着,每走一步之前所在的地方就出现一个新的野川薰。
年幼的、年少的、年长的、年老的,各种各样年龄的野川薰。
她们每时每刻都被“抛弃”,普一诞生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樱花树上垂落下来一根根绳索,然后,每一个野川薰都主动将头颈塞进绳索里,一个一个被吊起来,在空中本能地微弱地挣扎一下,沉默地引颈就戮,极尽痛苦地一点一点被勒死,窒息,成为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密密麻麻地挂在无边无际的樱花树上。
就像是,当初叶尊的噩梦。
“别怕,很快就结束了。”少女低低的冷静的声音毫无情绪。
叶尊看向她:“这种事情在这里经常发生吗?”
“嗯,每天上午的时候平均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到了下午快傍晚的时候就会间隔很久一次,这是今天天黑前最后一次。”
“为什么会这样?”
少女冷静的声音不明显的怜悯:“因为太痛苦了。每一次痛到极致的时候,薰就会这样这样杀死一个自己,有多少薰被杀死,就知道这一刻她痛苦的程度。”
“是什么样的痛苦,要这样杀死自己无数次?”
“我不知道,应该是很痛很痛吧。”
叶尊看着她:“你呢?也会被这样杀死吗?”
她顿了顿,认真否定:“不,我不一样,我是作为行凶者的刽子手。”
……
“那个男人很凶,对小孩子和身为妻子的妈妈都很不耐烦,但偶尔会忽然对薰很好,薰很害怕他,在他面前也会特别顺从,一动不敢……”
“第一次被鬼袭击的时候,薰还并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她只是本能得害怕,想要藏起来,但是,鬼变成了爸爸,家里变成了可怕的地方,她没有地方可以躲藏。”
“那个鬼还想吃了妈妈,幸好因此,妈妈果断带着薰一起逃走了。”
“但这样的鬼,世界上并不只有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鬼进到了新家。这一次薰已经十三岁了,她长大了,看见鬼的时候即便并不很清楚这是什么,但过去被袭击过的记忆全都想了起来。因为明白了,被鬼袭击意味着什么,开始夜不能寐的恐惧。但那时候的妈妈已经不知不觉被鬼吃掉了脚,失去了再一次带她逃走的能力。”
“为了不被鬼找到吃掉,她需要和小时候一样把自己藏起来。”
“但无论她藏在哪里,鬼不会放过她,她被咬过的日渐溃烂的伤口也会逐渐把她变成鬼。”
“为了能够彻底得藏起来,所以,我诞生了。”
“我死于她七岁生日前,在她长大的那一天重生。”
“我的名字,也叫薰。”
“我身上有她所有的伤口。”
“我存在她的日记里,因为她不能看见鬼,所以我被吃掉了眼睛;因为她不能写出鬼的名字,所以我被吃掉了写字的右臂;因为她不能说出鬼的存在,所以我没有舌头。她还有腿,但她的脚上缠着枷锁,锁链另一头在妈妈的脖子上。”
“为了让她能保有双腿,于是妈妈的腿就被吃掉了。”
“为了藏起来,不被鬼找到,于是,野川薰变成了男孩子。”
“为了让薰活下去,为了好好藏着薰,‘他’将永远记得,妈妈当初带着薰一起逃走了,那个被鬼袭击过的小女孩,是我,是永远和鬼一起困在了坟墓里的妹妹。”
“‘他’将永远对我心怀愧疚,永远记得,被鬼吃掉的是妹妹,而‘他’是沉默的帮凶。借着对我的愧疚,来挨过以后的每一个被鬼徘徊身侧的黑夜。”
“而我也会一如既往的怨恨着‘他’,怨恨着抛下我独自逃走了的哥哥。只有‘他’的愧疚和我持之以恒的怨恨,能够将‘他’藏起来,藏得更久再久一点。最好永远也别睁开眼,永远也别发现。”
“每一次被鬼咬过的伤口溃烂发作痛苦的时候,‘他’都要当成,这是‘他’抛弃背叛了我,对自己身为帮凶的痛恨和我对‘他’怨恨的惩罚。这样,就可以彻底把她藏起来了。”
“我会一直如影随形存在在日记里,怨恨着‘他’,只有每时每刻不断被屠杀的野川薰,和我对‘他’持之以恒的怨恨,才能让她活下去。”
屠戮一切的樱花树是野川薰。
妄图逃离这里濒危垂死的风是野川薰。
挂着树上麻木的幽灵是野川薰。
土崩瓦解的神像是野川薰。
无数埋藏在樱花枝叶里的尸体,也是野川薰。
这里是野川薰的坟场,凶手的名字也叫野川薰。
她只能源源不断地杀死自己,怨恨自己,才能支撑到在天亮睁开眼睛,劫后余生。
……
【亲爱的,如果你不能救我,就杀了我,或者,让我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