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之中，身高两米的魔神俯视着椅子上的男人，四颗头颅同时发出低吼，隐约是一种奇特黑暗的语言。
“吾主，伟大的深渊魔主，撒拉弗向您致礼问安。”
读完书的男人仍旧坐在那里，向后靠着椅子的姿态，缓缓侧首看向他。
俊美到让人屏息的面容上，有一双黑色的眼睛，那双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幽壑，黑暗又冷冽的眸光寂静，毫无波澜地看着人，像是死亡泛起的晦暗波光。
他坐在那里，看着体型庞大的魔神时，要微微抬起下巴。
深渊看着人的时候也是一样自下而上的视角，吞噬一切试图注视他的物和光。
男人沉缓的嗓音，像是随时要睡着一样，慵倦冷淡：“你来这里，是魔神们有什么有趣的新游戏吗？”
说完，那修长的手指在书页上随意点了点，低低地呢喃：“靠近一点说话，太吵了。”
拥有四颗头的魔神便低下头，黑色庞大的异形变成一米九五的成年男性，他有一双暗红色的眼睛，光着头的脸怪异的英俊，令人生畏。
化成人形的魔神恭敬地走到他面前，开始说话，仿佛混沌之中发出的无数压抑的耳语，窃窃私语又无尽恐怖：“自从您沉睡，失去制约的魔神们开始了狂欢，时间到了，您却没有如期归来。现在魔神们都以为您在虚无睡梦中陨落了，正在为争夺新的魔主之位而厮杀。您不打算制止吗？”
男人再次翻开了书页，接着之前的部分看起来，心不在焉地说：“为什么要制止？这不是很好吗？”
“……”
男人优雅的嗓音平静，淡淡的冷倦：“再乱一点也没有关系，魔神的游戏已经看厌了，即便再给他们机会也没有新鲜的把戏可以观赏。等战况再大一点，说不定能有一点新意，到时候如果有趣，会去看一眼的。”
说话的时候，那双眼睛仍旧专注地停留在书页上，在谈话的中途甚至保持着之前的阅读速度，翻了一页。
似乎这本随处可见的《圣约》，比魔神混战的消息更能引起他的注意。
魔神恭敬地欠身，像无数阴暗魔物掐着嗓子的窃窃呓语：“那么，您是要继续沉睡了吗？”
“嗯，会再睡一段时间。”那低沉的嗓音里已然流露出几许倦怠，仿佛随时就要陷入深眠。
魔神低下的头颅缓缓抬起，露出暗红色的眼睛，无数掐着嗓子的窃窃私语，迫不及待说出按捺已久的野心：“既然如此倦怠，不如魔主的位置，让给别人坐吧。”
男人仍旧坐在那里，直到手中的书页翻过去一页，才微微抬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引起的短暂注意，挑眉看他一眼。
但唇角扬起的弧度，尚且无法牵引笑意就已然落下，只剩下寡淡的无趣：“你想坐啊？”
男人说完，就再次垂眸到书页上，毫不在意的样子。
魔神脸上的神情危险，野心勃勃和压抑不住的愤怒，让皮肉抽搐着，人形蔓延出墨水一样大片大片的肉须。
“都是魔神，为何我不能成为魔主？”
人形的光头崩裂出三颗属于魔神的头颅，每颗头颅都发出可怖的黑暗低吼：“凛·伊利亚·叶，既然大家都觉得你死了，你不妨真的去死吧！一直一直留在深渊底下，永远别醒！”
撒拉弗一步一步变回两米多高的异形，仿佛由人变成的怪物，投射的阴影居高临下笼罩着男人。
“这座教堂就是为你建造的，伟大的深渊魔主的埋骨之地！”
十字形的天窗，瞬间迸发的圣光耀眼，将整个教堂照彻成一片光的世界。
仿佛创世，头顶的五彩琉璃描绘的天国再现，纯洁的圣歌响彻，仿佛有数百万天使挥动着翅膀，自天国而来，讨伐深渊地狱的魔王。
被圣光围攻的魔主仍旧坐在那里，只在光芒骤临的瞬间抬手遮挡了一下刺眼的视线，微微皱眉，垂眸看着手中的《圣约》，仿佛只是为这突然过分明亮的光线打扰了阅读，才感到不高兴了。
“在人类的想象中，撒拉弗是炽天使的意思，但是，”他缓缓合起书，抬眼朝露出真面的魔神看来，眨了眨眼，轻慢的口吻叹息，“假如真的有撒拉弗，四颗头六对翅膀的存在，果然是怪物啊。”
俊美近乎神异的面容，扬起红润的唇角，那双深渊一样黑暗的眼眸却毫无笑意，只有阴郁厌倦的冷淡死气，直直地注视着他。
自下而上，连不屑都不屑于用，看死物的目光。
魔神露出疯狂的愤怒，充满攻击力地扇动着肉色的骨翅，但比起攻击却更像是面临死亡威胁时失控的反抗：“啊啊啊死吧！”
照耀一切的圣光越发白炽化，绝对的光几乎湮灭一切存在，激荡的圣歌发出的音符，每一缕声音都像是要刺穿焚烧一切黑暗灵魂。
男人自椅子上从容站起，阴郁垂敛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对他伸出手。
就像深渊向妄图踏入其中的邪徒发出邀请。
下一刻——
十字窗透进的光天然组成的十字架，在那一瞬上下颠倒。
纯洁激昂的圣歌瞬间变成邪魔现世的危险低吟。
弥漫整个教堂遮蔽一切的圣光震碎，穹顶细绘天国的五彩琉璃尽数碎裂，骤雨一样坠落下来，每一片利刃都尽数扎进撒拉弗坚固无比的身体里。
千疮百孔的魔神跪倒在地，鲜血从无数崩裂的伤口流淌，暗红的眼睛目眦尽裂，充满惊恐和不甘：“怎么会？！”
那个人仍旧站在那里，手里甚至仍旧还拿着那本书，优雅斯文的矜贵仪态，如同布道的神父禁欲高洁，却用那双冰冷阴郁，连魔神也会为之恐惧的眼神，居高临下望着他。
低靡的嗓音，已然倍感无聊：“所以你只能是魔神，而我是魔主。”
那张俊美的面容始终沉静，深渊不会因为任何存在激起涟漪，只有吞噬和消亡。
他甚至从始至终都保留着优雅矜持，眉宇之间低靡冷淡的阴郁慵倦都没有一丝改变。
“看不出来，平日里愚蠢无聊的魔神里，你最能娱乐我。想当魔主，就先去深渊里好好看看，了解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深渊。魔神当久了就不知道什么叫恐惧和死亡，也很无聊吧，帮你一把好了。”
就算全身能量系统被反噬的伤害尽数切断，也没有绝望的魔神，终于露出崩溃的神情，震惊恐惧地望着他，嘶吼着：“你想对我做什么？！”
这次，那个男人没有回答他。
魔神挣扎站起来想要逃，却一动不能，甚至无法移开目光，只能看着男人那双深渊幽壑的眼眸，阴郁无情的死亡映入自己的灵魂。
修长完美的手指就这样优雅地缓缓插入魔神的心口，剧烈的痛苦让魔神瞪大了眼睛，发出足以摧毁整个噩梦边境连带两个国度的声波尖叫，但最终，却连一阵微风也没能产生。
男人也微微蹙眉，露出征询疑虑的表情，像是也在为他奇怪：是啊，你可是珍稀无比的五大魔神啊，世界亦因你的元素构成，明明你这么痛苦，怎么什么也没发生？就这么随便的死掉了？
但是，那垂敛的，俯视着他的，黑暗纯粹的眼眸，眼底毫无波澜的死气，却已然给出了审判。
——嗯，你就这么死掉吧。
下一瞬，插入魔神心口的手指毫无预兆捏紧。
蕴含着如同一个宇宙能量的，世界上最坚硬的魔神的心脏，在强压下被缓缓捏碎了，却如同捏烂了一颗番茄一样平常。
什么也没有发生。
没有世界动荡，地陷天崩，只是魔神游乐园里一颗黑暗元素熄灭了。
男人抽出手指，蹙眉垂眸，眼神阴郁不快地看着手上的鲜血，如同看着不小心洒在手上的番茄汁。
魔神的尸体哄然倒塌，八只复眼依次失去光芒，鲜血从心脏的破洞泉水一样涌出，几乎瞬间浸没整个教堂的地面。
作为世间仅有的五个伟大的魔神之一，撒拉弗的血液和肉都蕴含着极其强大的能量，即便对另一个魔神而言，也是难得的珍稀食材。
“是挺珍贵的。毕竟，从食物链能量递减原则看，培养一个魔神，可不比养一头猪一头牛容易。”
话虽如此，但男人蹙眉看着手上汁液的眼神，却绝对算不上什么看珍贵食材的眼神。
就在这时候，男人落在手上的目光忽然一顿，回头不甚在意地朝教堂的门口看去：“嗯，来客人了啊。”
这种充满深渊气息的地方，即便是噩梦边境的城主都不敢踏进边缘一步，今天却接二连三有人造访。
“怎么，你送死的时候还带了个小尾巴吗？不过，”他看着撞进来的人类，轻慢呢喃，“睡前是挺需要个甜点的。”
尤其是在被人扰了好不容易酝酿的睡意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