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隋玉与贺川年交谈时微生骄只是在一旁默默听着,并没有插话,这会儿只有他们二人,殷隋玉便被他扣着问:“你方才说的那些东西——”
他回忆道:“‘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真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殷隋玉果断道:“自然不是,我哪里有哪个脑子。你说是吧殿下?”
微生骄不置可否,暗想,有时真想将她脑子掰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微生骄的眼神让殷隋玉本能察觉到危险,她边念叨边跟他拉开距离:“殿下您自己回宫吧我今日跟楼籍他们约好了去吃饭,所谓君子一诺重如千金——”
微生骄懒得听她胡扯,挥挥手将人打发了。
傍晚下学,殷隋玉与楼籍并李之槐走过御街,来到朱雀门至龙津桥一带。
这一截道上有许多美食。
三人一路吃吃走走,又拐到了春明坊,熙春楼正在坊中,李之槐看见熙春楼的牌匾便走不动道了,楼籍也满脸向往。
二带一,殷隋玉惹不起,三人便进去了。
熙春楼内,大钺的文士们乐此不疲,正在进行每日词作一小比。
一人方才展示完他作的诗,叫好声四起,殷隋玉顺着人群看过去,看见一名相貌颇为周正的青年站在人群中间,谦虚笑着向祝贺赞扬他的人还礼,眼睛眯起来的模样像只狐狸。
李之槐和楼籍对这样的活动非常神往,一个不注意,二人已经钻进人堆里看热闹去了。
殷隋玉没多少兴趣,准备找个地方坐着,跑堂认出她的脸,见她往后走,好意提醒说:“郎君不再看看?今日来了位姓范的郎君,文采斐然!今夜那“文圣”墙上怕是要换一位人呐!”
熙春楼那面墙上,《陵川赋》已经挂了两年了。
殷隋玉喃喃:“早便该换了。”
熙春楼极大,前院是热闹的酒楼,也不知隔音是怎样处理的,后院的雅阁却是十分清净。
殷隋玉要了间雅阁,跟跑堂吩咐若是李之槐和楼籍找她,便将他们引过来。
左右无人无事,殷隋玉索性拿出了随身小本,打算略略写点更新。
小本里别了一只竹管硬笔,殷隋玉自己倒腾的,找了截粗细合适的竹管削了个尖再从中劈开,笔尖有点类似后世钢笔的样子。
她还是硬笔字写得习惯一些,写稿的话用硬笔书写更加轻松和便捷。
雅阁里常备笔墨纸砚,殷隋玉找出墨,构思接下来的故事。
专注做事的时候感觉时间过得很快,殷隋玉只觉得自己还没写多久,楼籍和李之槐便来了。
“换了、真的换了!”
“我见证了历史!”
他们两个非常兴奋,聊得热火朝天,一改先前针锋相对的氛围。
殷隋玉收起小本:“什么换了?”
“文圣榜!有人将那篇《陵川赋》比下去了!”
“哇。”殷隋玉学着李之槐的声调,但听上去却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李之槐:“你的惊讶就这样?”
“就这样。”
殷隋玉把砚台推远,将果盘拉近,扒了颗葡萄丢进嘴里:“新的‘文圣’,是一位姓范的郎君?”
楼籍睁大眼:“没错!”
李之槐嫌弃地跟满脸崇拜的楼籍拉开了距离,他抢了一串殷隋玉手下的葡萄:“你瞧见了?”
“没瞧见”三个字在嘴里囫囵了个,看到楼籍的星星眼,殷隋玉果断把话头吞下去重新说:“方才我就在厅上瞧见了。”
李之槐:“那你方才装什么相?一副就你会猜的样子,看了真想给你一拳。”
殷隋玉:“……你平时没少被打吧?”
“彼此彼此!”
楼籍方才与李之槐建立了短暂的友谊,这会儿看到殷隋玉和李之槐斗嘴不像先前时紧张了,他主动转移话题:“范兄那句‘……’写得当真妙极,一个‘-’字将整句话都带活了!生动意趣,造诣颇深!”
李之槐爱文吃痴,立刻加入他的讨论:“我以为那句‘……’对仗工整,气势磅礴,读来顿觉心胸开阔,仿佛万里河山尽览眼中,当是绝句!”
“《陵川赋》亦是将景写到极致的巅峰之作,其行文大气而不失华丽、华丽却不堆砌浮夸,若说《陵川》描绘的是一副锦绣山河,那《荒亭》则更给人苍凉之意……”
“‘包吃包住’居士故意将本是荒凉之地的陵川写出锦绣之感,一实一虚,一生机一困顿,以兴写衰,引人发醒!”
……
由于《荒亭记》的作者就在现场,文士们对这篇文章的所有疑问几乎都当场得到了解答,而《陵川赋》出现时,作者只留下了名号,本人神秘到没边,是以直到如今对《陵川赋》的百般猜测都还未曾得到过解答。
文士们一边对《陵川赋》的内容惊叹品析激烈讨论,一边对作者“包吃包住”居士好奇不已。
楼籍问:“作者的这名号,‘包吃包住’是何意?”
李之槐说:“或许他家贫?虽才高惊世却生活困顿,这是对生活的期许?”
楼籍:“可成为熙春楼文圣的人,不是可以不花费分毫银两就可以在这儿吃饭吗?”
李之槐也很疑惑,不过他很擅长自我说服:“这其中或许有什么深意吧。”
他感叹道:“‘包吃包住’居士真乃大俗大雅!”
听着人在旁边讨论自己的马甲,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殷隋玉并不打算暴露自己,她保持沉默,在一边专注当果盘杀手,李之槐本跟楼籍你来我往聊得不亦乐乎,不知怎的又想起了她,还不忘刺她两句:“不若某些老鼠屎粗鄙不堪,怕是连《论语》中的字都认不全,来这熙春楼也只是附庸风雅,只知贪那口腹之欲!”
殷隋玉这颗臭石头屹然不动,吃完葡萄,拿起了梨。
李之槐忽视楼籍的阻拦,直接点名:“殷小世子,听闻你是这熙春楼的常客,来了这么多次,挂在大堂最显眼那面墙上的《陵川赋》,八百九十二个字你可认得全?里头写了什么你可读得懂?”
这就有点尴尬了。
殷隋玉摸了摸鼻子,斟酌用词道:“我认得它们,它们不认得我。”
殷隋玉自省:文字游戏,不算骗人。对没错就是这样!
李之槐哼笑了一声。
楼籍生怕他俩又吵起来,忙说:“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回家吧?”
李之槐想了想:“也行。”
殷隋玉起身,顺手揣了两个梨,惹来李之槐鄙视的眼神。
殷隋玉:“你那是什么眼神?吃的又不是你家的梨,家住海边吗管那么宽?”
李之槐立刻变成被点燃的炮仗,二人骂骂咧咧朝门外走去。
楼籍跟在二人后面,无奈叹了口气。
殷隋玉走在最前面,到门口,她刚把门拉开掌宽,下一刻又猛地关了回去。
动作很快声音却不大,后面跟着的楼籍没听见关门声,没刹住脚砰一下鼻子撞到了殷隋玉的头。
“嘶——你有病吧!”
“别吵!”
殷隋玉手按在门缝上,压低声音说:“外面有人。”
李之槐捂着鼻子凶狠瞪着她:“有人就有人,你是没见过人吗这么大惊小怪的……”
殷隋玉一言难尽:“你捂住嘴别说话,我让你看一眼你就懂了。”
李之槐不耐烦却配合的顺着着殷隋玉悄悄打开的一条缝看过去——
门外不远处院子里,一男一女正站在那里。
高大的男子气势强大,大半身子拦住了女子的去路,女子容貌清丽,这会儿又气又怒,却没有折损美丽,反倒显得更加生动明艳了。
不巧的是,这二人的相貌李之槐并不陌生。
能不眼熟吗?其中一个险些成了他姐夫。
二人正是微生延和秦霜降!
李之槐默默捂紧了嘴。
楼籍在后面小声:“谁啊谁唔——”
李之槐也捂住了他的嘴:“别问!”
二人动作间,殷隋玉凑近了门缝。
李之槐转过头,就看见殷隋玉扒着门缝,满脸津津有味。
李之槐一把要将她拉回来,压低声音警告:“谁的墙角你都敢听?!”
殷隋玉不动如山。
李之槐使劲将她往后扯,脸都憋红了,殷隋玉依旧一动不动。
她还招手怂恿:“一起来一起来!”
李之槐口型:“非——礼——勿——视!”
楼籍颠颠凑过去了,也扒到门缝那,不一会儿表情就变换了好几个。
李之槐孤零零站得直直的,却觉得自己好像被孤立了一般,他不爽的——
也扒到了门缝上。
院子里,秦霜降正在质问微生延为什么要放弃李之娴——李之娴,正是李之槐的姐姐,那个真假千金故事里的假千金。
李之槐没想到还能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
秦霜降开始指责微生延反悔要娶李之娴这件事给李之娴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她感同身受,气得脸都红了,眼睛里带着气,狠狠地瞪微生延。
殷隋玉就看着,秦霜降越骂,微生延脸上的表情越加兴味。
而秦霜降没有发现这一点,她气上头了,李之娴一直是她的闺中蜜友,她见不得自己的好友整日以泪洗面,还要被世人指指点点,她认为这件事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让微生延点头娶李之娴,她要骂得微生延幡然醒悟、痛改前非、拨乱反正!
终于,她骂累了,终于留了一个话口给微生延:“殿下就说,你打算怎么办?!”
殷隋玉看着微生延勾唇一笑,脸上露出了三分桀骜三分兴味和四分的自信。
扇形图再次出现!
殷隋玉咽了咽口水。
微生延准备发言——
殷隋玉握紧了拳头——
一里一外同时响起不羁的声音:“女人,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门缝下两个脑袋同时猛地抬头看向殷隋玉。
楼籍这次没忍住,星星眼用气音无比兴奋地喊:“神算!”
殷隋玉心想:大意了。
李之槐本来看殷隋玉的眼神还有些惊讶,听完楼籍情不自禁的感叹,他刚准备嘲讽,白眼翻到一半,电光火石间,他想起了殷隋玉不久前那句“你亲人要复活”的预言。
李之槐的表情不断变换,五官扭曲之下,翻到一半的白眼翻过了头,看着就要救不过来。
殷隋玉朝他的后脑勺抬手就是一巴掌!
“砰!”一声响,李之槐的头撞到了门上。
院中,微生延蓦地看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神算人设加固buff!!!
----
加了一小段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