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手稿

埋头扒完两碗饭,殷隋玉恋恋不舍放下筷子。

康叔说有人来找,自称楼籍。

“让他进来。”

没一会儿,人就来了。

殷隋玉先看见的是长了两条腿的叠得高高的盒子,盒子顶上还放了一盆菊花,一半开白花一半开黄花。

“呼——!”

大堆盒子被放到地上,露出楼籍的脸。

殷隋玉:“这是做什么?”

楼籍躬身向她行礼:“世子,我是来赔罪的!”

“?起来再说。”

楼籍保持着动作没动,他自责道:“昨日在国子监之事,世子是受我所累,才被赶出国子监的!我知道在国子监读书的机会对天下文士而言是何等的珍贵,世子因我之故受此牵连,我心中愧恨难当,然而、然而我人微言轻,唯有一条贱命,但我性命虽贱,还是要留着找我阿兄的……总之,只要不取我性命,籍但凭世子发落!”

殷隋玉拨了拨桌上菊花的花瓣:“说完了吗?”

楼籍:“说、说完了。”

“这花是怎么回事?”

“赔罪,花农说菊又名‘寿客’,是祝人长寿之意。我想着是好兆头,所以买了一盆来。世子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我没逝。”殷隋玉说,“干得漂亮,下次再想买花送人,就别买这种了。”

虽然不明白殷隋玉的意思,但楼籍还是乖巧应道;“好。”

殷隋玉:“行了,你的赔礼我收到了,过来坐。”

楼籍坐下,探究着看她的神情:“世子怎么好像并不生气?”

殷隋玉说:“我本就不想去国子监读书,有什么可气的。”

“……你真是个好人。”楼籍心情复杂道,“世子不必反过来宽慰我的,错误因我造成……”

“打住,”殷隋玉制止,“你要赔礼我也应了,那么这件事就该这样翻篇,你不要再脑补我的心理活动。这么说吧,己所不欲的道理你可明白?我没有因为你努力学习而歧视你,所以你也不要因为我不想学习而为我遗憾,懂?”

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楼籍一时说不出来。

他跟着殷隋玉的逻辑一想:“是、是这样的。”

殷隋玉:“还有事吗?”

楼籍:“没事了。”

“那你走吧。”

“啊?”

“要留你吃晚饭?”

“不不不,籍这便告辞。”

楼籍懵懵的离开。

侍女秋婵问:“盛京难得有小郎君来找世子,世子怎地不多留他一会儿?”

殷隋玉:“有什么好留的。”

秋婵:“可是您没拒绝他送来的东西。”

殷隋玉笑了一下。

“送了些什么?”

秋婵挨个箱子查过去:“人参、当归、红枣、枸杞……地契?”

殷隋玉看了眼地契,溪山别业。

得,一套养老送终大礼包。

用早膳时,殷隋玉比往日多吃了一个肉馍,才肯坐上去东宫的马车。

今日没有隋枝南来抓人,殷隋玉是踩着点到东宫的。

微生骄彼时已晨练完,换好衣裳坐在了崇文殿内。

“殿下,我今日要做什么?”殷隋玉反常的主动。

微生骄递给她一张纸:“这是我根据你昨日的情况拟的日程,今日照着上面做。”

殷隋玉接过来看:

早晨,看一个时辰的论语,看一个时辰的诗经,做一个时辰的算科。

午间休息一个时辰。

下午,练一个时辰的字,看一个时辰的孟子。

注:阅读后理解并背诵。

殷隋玉:“……殿下,‘注’这一行,是你写的?”

微生骄:“怎么?”

殷隋玉不敢问了。

她对清醒状态的微生骄有一点点怵。

还是醉着的时候好骗。

今日,微生骄严厉要求殷隋玉坐要有坐相,否则便将她的矮书案换成高书案,让她站着学习。

于是,殷隋玉挺直了腰。没一会儿,她的腰又慢慢弯下去。

也不知道微生骄分明头也没抬,犹自做着自己的事,是怎么注意到殷隋玉的。隔一会儿,他便冷声提醒:“坐正。”

隔一会儿。

“腰。”

再隔一会儿。

“不准撑着。”

殷隋玉:“……”

梦回中小学。

想唱幼儿歌。

虽则她的身体是年轻的身体,但她的心理其实已经历尽千帆垂垂老矣行将就木了!

殷隋玉抬起头想反抗。

微生骄看了她一眼。

殷隋玉:微笑(皮笑肉不笑)

殷隋玉注意到,微生骄说看书就是看书,除了中间偶尔出声提醒她或者扫她一眼外,他没有因为别的事情分散过注意力,他看书做事都十分专注,且精神饱满,像是不知疲倦一般,一低头就是一上午。

到了午间,殷隋玉饥肠辘辘,微生骄仍无比专注的做他的事。

像那种隔壁家的孩子、校园里的好学生、职场中的精英人士。

但殷隋玉非常有自知之明,她只是一个吃饭皇帝大的平凡人。

殷隋玉合上书:“殿下,该用膳了。”

话音刚落,殿内的时间像是停滞了一瞬,她看到原本静立的宫人们骤然齐齐地将视线投到了她的身上,眼神有震惊还有慌乱。

殷隋玉:?

她犹疑着问:“……我说错话了?”

“无事。”微生骄放下笔,“传膳吧。”

宫人们安静地下去。

微生骄起身:“走吧。”

殷隋玉跟上他,带着惊恐和麻木问:“今日还吃公厨?”

微生骄笑了一下:“不吃公厨。”

殷隋玉:“外面的侍卫又不许我带东西进来,公厨的菜可真是……诶?不吃公厨?”

“嗯,”微生骄说,“东宫有自己的膳房。”

殷隋玉微微睁大眼,小声吐槽:“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微生骄:“公厨真有那么难吃?”

“啧,也不能说是难吃吧,不好吃就是了,但要天天让我吃,我总有一种要出家了的感觉……”

“浑说什么?”

“错了错了。”

东宫的膳房没有辜负殷隋玉的期望,做菜水平远超公厨和国子监食堂。

微生骄在一边看殷隋玉吃个不停,问她:“好吃?”

“好吃。”殷隋玉肯定道,“这种水平,储君才当得值。”

微生骄安静的看了她一会儿,正想说什么,便听见一道女声唤道:“表哥。”

循声看去,穿着水粉色衣裙的娉婷少女款款走了进来。

少女有一双湿润的眼睛,眼角微微下垂,衬得她多了几分无害的气质。

如果不是殷隋玉认出这张脸跟进京时在船上被放到她房间的女子长得一模一样的话,她的表情会更加真诚。

秦霜降微微抬头,很矜持的看了一眼殷隋玉,问微生骄:“不知这位是?”

“殷小世子,秦相之女。”

二人见完礼,秦霜降立刻把眼神放回了微生骄的身上,她眼波流转,欲说还休。

而微生骄正专注的看着面前的菜。

秦霜降把眼神挪向殷隋玉。

殷隋玉:“……”

她拿着碗筷,走到了微生骄坐的那一边,还催促他:“你过去一些。”

从没被人这么叫着让过座,微生骄惊讶的情绪都到了脸上,对上殷隋玉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视线,他最终默不作声往旁边挪了挪。

殷隋玉满意的跟微生骄坐到了一根凳子上。

她还招呼秦霜降:“秦小娘子别站着了,也坐。”

秦霜降梗住。她看了看微生骄,还是坐下了。

殷隋玉恢复她的干饭进程。

秦霜降便在对面的位置上看着微生骄,欲言又止、欲言又止。

微生骄顺手给殷隋玉夹了一筷子她夹不到的菜,才问:“表妹有话对我说?”

秦霜降有些不好意思:“听闻表哥喜欢那本五险一金先生的《抢夺那个白月光》……”

“啪嗒”

殷隋玉的筷子一抖,鸡块掉回了汤里。

收到另外二人的疑惑视线,殷隋玉摆手严词:“你们说你们的,不必在意我。”

秦霜降继续说:“我找到了一份五险先生的手稿送给表哥……”

“咳咳咳咳!”

殷隋玉背过去咳得惊天动地。

微生骄给她拍了拍背:“怎么了?”

殷隋玉接过微生骄递来的水喝了一口,继续摆摆手严词:“意外意外,不必在意我,你们继续!”

秦霜降把带来的木盒打开,拿出了一摞纸。

殷隋玉凭借着她极佳的视力看过去,纸上的字正对着微生骄的方向,殷隋玉轻而易举的看到了上面的字迹。

真的是她的手稿!

殷隋玉激动的站起来。

凳子一边往上一弹,另一边,“啪”一下,微生骄摔到了地上。

这种摔法,微生骄懵了。

秦霜降震惊起身准备去扶微生骄,正跟同样打算去扶人的殷隋玉差点撞上,殷隋玉避了一下,被微生骄起身时带歪的凳子别住,“咔”,扭到了脚。

殷隋玉:“……”

我真是命途多舛!

殷隋玉没能从微生骄手中抢回那份手稿。

她觉得怪异的是,当时她将手稿寄给钱儒生时,已经强调过让他誊抄一份后要将她的原稿毁掉,不知秦霜降拿出的这份手稿又是从哪里找来的?

秦霜降走后,微生骄走在一边,看殷隋玉拒绝了所有人的搀扶,自强不息地单脚蹦回了崇文殿。

微生骄:“你对那份手稿很在意?”

殷隋玉:“就是好奇。”

她看一眼微生骄身后:“你没摔出事吧?”

“能有什么事。”

经过门槛,微生骄顺手扶了一把殷隋玉,等她蹦过去才收手。

殷隋玉坐在书案上等太医过来。

她的脚踝肿得有些厉害。

太医也认为她的脚肿得很严重,噼里啪啦一堆医嘱砸下来,殷隋玉就听见一个“需要静养”。

送走太医,殷隋玉立刻对微生骄说:“太医说让我静养!”

她左脸写着“不想学习”,右脸写着“放我回家”。

“那你明日可以不来东宫了,”微生骄想了想,补充道,“脚没好前都不用来了。”

这次轮到殷隋玉难以置信:“真的?”

微生骄冷酷道:“假的。”

“我这便送信给你表哥,叫他将你的行礼打包送来,从今日起,你便在东宫与我同吃同住,时刻伴读。”

殷隋玉整个傻掉。

天啊,微生骄三十多度的嘴怎么能讲出这么冰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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