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沥州靠岸,有人陆陆续续下了船,又有新的面孔上来,闹闹嚷嚷的。
“我说你别不信,这次遇见的这位可是半仙,你就让他算算,算算又不吃亏!”
“子不语——诶你放开我!”
“子不语怪力乱神嘛,我知道我知道,来算算,算算又不少二两肉。”
几个年轻人推搡着上船来,他们中间围着个举着平津幡的中年人。
几人行李不多,也不急着进船舱安置,就在甲板上坐下了。
开始算命。
算命先生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朝对面被同伴摁着坐下的楼籍笑了笑,像是完全不介意他满脸不情愿:“郎君请先伸左手。”
楼籍却不配合:“你不是号称半仙?都成仙了还需要看手相?”
吕半仙好脾气笑笑:“也罢,那老夫便直言了。”
“郎君乃沥州人士,双亲健在,上有一兄或姊?”
楼籍散漫的目光挪回吕半仙身上,将他打量了一圈,“呵”了一声:“这些事在沥州随便打听一句,谁不知道?”
吕半仙笑而不语,又说:“郎君五岁时,遭了一场大病,病好后,身上多了一块胎记?”
楼籍飞速扫了同伴一眼,道:“这也并非不为人知的事。”
同伴叫冤:“我可什么都没说!”
“这胎记其实不是胎记……”吕半仙靠近楼籍,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音量说,“是被当时拐走你兄姊的姨妈摔出来的淤痕。”
顾不得同伴瞪大的眼,楼籍猛一把将吕半仙衣领抓住:“你从何听来这些话?”
他阿兄其实是被亲姨妈拐走这件事,可从没有对外透露过。
吕半仙被扯了领子也不见慌乱,从容道:“自是算出来的。”
楼籍看他的眼神变了,他缓缓放开揪衣领的手:“还算出什么了,你继续说。”
吕半仙挂着那副老好人的笑容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郎君心中想知道的事,天机不可泄露。”
楼籍“啪”地将钱袋子拍到桌上:“我出钱。”
见吕半仙只是摇头,楼籍将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都摘了下来,一大堆堆到桌上:“无论多少钱我都可以出!只要你能算出我阿兄的下落!”
吕半仙于是这样那样地跟楼籍拉扯了三个回合,终于狠狠叹了口气道:“也罢!老夫我也算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看在郎君如此拳拳之心,老夫便拼着折损命数的风险为郎君阿兄卜一卦吧……”
同伴们见吕半仙松口,连忙将桌上的钱物收攒一堆,用布裹好递给他。
布包在半途被一只指节修长的手拦下。
唇红齿白的少年握着满是金银的布包,天外来客般突然出现在几人面前,还挂着明晃晃的粲然笑容。
几人都被晃了一下。
“算命啊?带我一个呗。”
楼籍一个恍神,就被殷隋玉挤开座位,霸占了位置。
那堆财物被他随手放回了桌面上。
几个年轻人回过神来,正欲呵斥这无礼的小子,吕半仙朝他们摆摆手。
楼籍虽寻兄迫切,可也不是什么人傻钱多的冤种,这小子出现得突然,从旁边几人的反应来看应当是真路人,正好叫吕半仙给他也算算命,看看吕半仙究竟是真的有几把刷子还是来给他下套的。思及此处,楼籍便顺势站在桌边旁观起来。
吕半仙被打搅了生意也不生气,笑眯眯看着殷隋玉:“这位小郎君想算什么?”
殷隋玉:“不是你给我算,是我给你算。”
年轻人们哄一下笑开了。
这场面实在是有些滑稽。任谁在街上碰见两个算卦的摊,一个是长须冉冉仙风道骨的中年道士,另一个是看起来细皮嫩肉不知人间疾苦的小郎君,都会选择去前者那儿算算命,然后去后者那儿找乐子。
吕半仙看着殷隋玉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熊孩子,他则是选择包容的大人:“郎君可用看手相?”
殷隋玉:“不用,我看面相就行。”
众人见他严肃的表情,好奇心倒是被吊起来了,难道这年纪轻轻的小郎君真会算命?
殷隋玉看着吕半仙良久,“啧”了一声:“你这面相,我有些眼熟。”
众人又是一片嘘声,在心中暗骂自己,竟期待那小子真能说出什么!怕不是疯了!
吕半仙也笑,他方才竟被这小子的视线看得有些不自在,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便听殷隋玉开口:“你这一生中有三起三落。”
“哦?”
“你出生富庶,后来家道中落,可对?”
在众人的注视中,吕半仙点点头。
“你年少中举,但却被夺敕了会试的资格,可对?”
众人的注视变得火热,吕半仙稍稍挺了挺脊柱,眯眼注视着对面这个来路不明的年轻人,缓缓点了点头。
人群一下炸开,他们像自己中了举那样激动。楼籍亦不禁侧目看向身旁这个看上去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少年。
引起人群骚动的中心,殷隋玉翘起了二郎腿,自顾自、慢悠悠从桌子上那堆财物里挑出了一个玉佩,拿在手里转啊转的,勾得众人抓心挠肝后他终于说出了第三句话:“你去岁遇见了一位贵人,可对?”
吕半仙已经没有了最初仙风道骨万事不惊的模样。
没有人知道他自从去年遇到那位贵人后心中的煎熬,那位贵人一手把他打造成了如今颇具声名的“半仙”后,便只留下“等”这一字。吕半仙无法自行联系那位贵人,却知道那位贵人的存在就像是悬在他头顶的一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他等得抓心挠肺,等得坐立不安。
吕半仙看着殷隋玉的目光变得虔诚,语气也尊敬了起来:“郎君,敢问我这第三落,落在何处,如何避开?”
殷隋玉捋了捋下巴上不存在的胡须,笑得格外温和:“现在下船,朝东走一百步后朝北走二百步,你去了便明了了,更多的,天机不可泄露。”
“如此、如此!”吕半仙起身拜了拜,把桌子上的布包推到殷隋玉面前,“多谢郎君指点!某先告退了!”
一溜烟,人便跑下船钻入人群中没了影。
楼籍的几个同伴两个说着“我去看看吕先生去做什么”,一个说“我去给你把人叫回来”,紧跟着也跑了。
楼籍没走,他坐到殷隋玉对面,看他的眼神直发光:“你方才说那个,下船后东走一百步再北走两百步,他去了会怎么样啊?”
殷隋玉反问:“那是什么地方?你是沥州人还是我是沥州人?”
楼籍:“先东再北……那儿是……衙门?!”
“是了,”殷隋玉把桌上那一大堆东西推过去,“把你的东西收好。”
殷隋玉起身要走,楼籍便慌张抱紧怀里的东西下意识跟着他问个不停:“你是神算吗?”
“不是。”
“那你怎么知道那里是衙门?”
“蒙的。”
“你就是神算!你让那个人去衙门干嘛啊?”
殷隋玉进了他订的船舱,挡在门口拦住楼籍还想往前的脚步:“骗子去衙门,还能干嘛?”
“嘭!”
门无情关上。
“……那要是他没去呢。”楼籍呐呐。
去不去的,殷隋玉也管不着了。
作为一个穿书者,殷隋玉眼下怕是自身难保。
上一秒,殷隋玉还在上班摸鱼看小说,下一秒,她就被穿书定律中同名同姓这条规则选中,眼睛一闭一睁,穿成了狗血古言霸总小说《掌中月光》里的炮灰路人甲。
《掌中月光》讲述的是拥有皇后姑姑、太子表哥、丞相父亲的小白花女主和身为太子庶兄的霸总男主之间强取豪夺、挖心挖肾、缠(虐)绵(恋)悱(情)恻(深)的故事。
身为太子的表妹,女主本该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可却在一次意外中因为对男主出言不逊而成功的引起了他的注意。
男主就此对女主展开了攻势。
有但不仅有如下经典场景:
一、男主问女主要不要当他的女人,遭到了女主的拒绝。男主表示:女人,你肯定是在欲擒故纵。
二、女主因男二大义灭亲后被罚入教坊,男主将她救下后把她安置在外宅,女主清醒后伤心不已欲自尽,被男主抱紧拦住,女主在他怀中疯狂挣扎。男主表示:女人,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玩火?于是将她强取豪夺。
三、强取豪夺后,女主哭着说我们这样是不对的我本该是你弟弟的未婚妻。男主表示:只有我一个人能给你幸福,谁允许你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
于是男主开始对男二打击报复。
男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事业批,他恪守职责、醉心事业,心中所想是为万世开太平,手中所为是为百姓谋福祉,他忙得脚不沾地,甚至没有时间陪伴家人。于是他的父亲认为他狼子野心想要抢夺自己的皇位而忌惮他,他的母亲认为他性情冷漠心中对她毫无亲情可言而疏远他,他的长兄、也就是男主认为他城府太深、欲壑难填、还处处与他作对而厌恶他。
这样一个父不怜母不爱兄不亲的储君,被认为是不忠不孝不悌的德行有亏之人。
男主向男二宣战的那一刻,他站在了道德的至高地。
耗费心血的付出得到的回馈是亲人离心、千夫所指,男二在无数指责、唾骂、憎恶声中摇摆了,来自四方的言辞化作利剑将他捅得千疮百孔,男二就此黑化了。
他性情更加冷酷,还变得独断专横,一次次挑衅父亲的威严、无视下属的劝告,在男主的推波助澜之下,众望所归的,男二失去了储君之位。男二不甘地发起了宫变,被下属泄密告诉了男主,男主高举正义之剑将男二斩落马下,并捡到了父亲气得半身不遂后摔落在地的十二旒冕。男主就势登帝,下令将男二囚禁终生。
作为小说女主,万人迷体质必不可少,但凡是雄性生物,只要看见女主一眼就会爱上她,男主消灭了男二这个最大的情敌,自然也不会放过其他的后继者。
譬如新帝即位后万朝来贺的宴会上对女主惊鸿一瞥就此倾心的草原王子、性情孤傲遭遇仇家追杀倒在路边被女主捡回家救了一命便对她死心塌地的江湖神医、还有花朝节在人群中多看了女主一眼就从此难以忘怀的异姓王世子……
这些试图跟男主抢女主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草原王子被打断双腿、江湖神医被制成人彘、异姓王世子被剜掉双眼……
好死不死,殷隋玉穿成了炮灰爱慕者三号——平旌王世子。
但小说里可从来没提过,这世子是女扮男装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拿出仙女棒)(开始碎碎念)
女扮男装就是真的看不出来x3
(所有人都中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