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上大包小包,他们出发回库里。港口居民挤在大门的位置,死活往两边士兵的怀里塞本地土特产,不收翻脸那种。
民众太热情,云泽等人谁也不敢冒头,乖乖待在马车里。
别看只是增加一些作坊,多了几种美食,这解决了多少人的工作?又给多少家庭带去了创收?渔民不懂那些,他们只知道这一年自家日子好过了,肚子鼓鼓的身上厚厚的,餐桌丰盛了,嘴里有肉了。这种改变是看得见的。
但是出了港口城市一路往库里走,中间遇到的地方依旧荒凉。城市好一些,道路、公共厕所和垃圾处理都跟上了,开设的工坊促进了城市年轻男女的就业,另外城里头的神殿也在开展新型医疗救治服务,但是村庄的变化并不是特别大。
这年头交通不便,东西流行速度很慢,泰锡的贫富差距不比北国小。泰锡的村庄依旧偏僻,村里人以农耕为生。要说有哪里不一样,那就是这些人的脸上稍微有点肉,脸上也有笑。
云泽去到一个村庄,就会问问当地粮食收获的情况和日常物价。
他喜欢找老人问,找那种明显比较贫苦的老人。
说到粮食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很高兴,他们家里土地少,收的税也少,玉米大豆轮种,产量都可以,足够一家人吃饱的。加上神庙提供牛和犁的租借服务,所以劳动轻松了很多。
今年还种上了土豆,听说也是神子带来的种子。他们很喜欢土豆,产量大不说,还很好吃。淀粉能做面包,干吃也很好吃。
老人最喜欢的还是村里的公共大石磨,只要交一点豆子就能用了,豆腐很好吃,他这种没牙齿的吃着也很好。
云泽又问这几年其他东西的物价如何,老人想了一会儿,说这两年过来的商人不带那种便宜的赖布和混着泥沙的盐了。他们带来了一些白净柔滑的好布还有雪白的盐,只是价格高,买不起,所以他家今年吃的盐就少了。
云泽也不知道应该感慨这些小商人贪心太过还是应该感慨他们没脑子。
成本价低廉的棉布和盐,如果不走薄利多销的路线,在底层人民中如何赚钱?
连续走过好几个村庄,情况都差不多。
农民对粮种的嗅觉最敏锐,已经种上了很多新的粮种,高产粮种加上税收,他们终于能吃饱肚子了。
一些好用的工具,如牛和曲辕犁的组合、驴和石磨的组合、独轮车,村里也有了,不过造价高,还是公用设施。库里人都用腻了,这边的人还稀罕呢。
对新棉布和新的盐,他们更是一无所知。
至少土地收税政策是贯彻到全国了,那是泰锡王用市政官的人头硬生生砸出来的效率。至少手里没有多少田的农民也已经可以吃饱肚子,至于其他的,需要普及教育、发展交通。
“王子,这些人以后可都是你的责任。”云泽开着玩笑。
沙姆王子只是点点头:“我会让人去一个个村庄通知,让他们去附近的城市购买盐和布。那些小商贩居然把盐和布卖得那么贵,实在贪婪。”
“呃,王子有心了。”本来云泽是想引出‘国民是国王责任’的话,但是沙姆王子能有这个举措,脑子里已经有了很朴素的想法,不需要他多说。
还是国王带的头好,看着是不着调又喜欢享受,但是一说为了国家好,二话不说就去做,暂时折损自己的利益也会去,耳濡目染,沙姆王子也会是合格的继承人。
“王子有没有考虑在各个小村庄设立小卖点?出售生活必须并且价格低廉的一些物资,一个月运送一次就可以。另外,村里有些没有工作的青年,招工的时候也可以考虑一下。”
这边交通不好,让人常去城市里买盐不现实,云泽就考虑到了一个年代产物——供销社。
另外供销社也可以负责及时更新消息,让村里人不出门也能知道国家最近发生的大事。
他们人多,货多,走得慢,秋天从港口出发,一直到冬日才到库里。
看到久别一年多的城门,云泽油然而生一种归乡游子的激动。
城门缓缓打开,本以为是白雪茫茫寂静一片,没想到门一开两旁都是人。他们自觉站在两旁,这么冷的天,一群人挤在一起,居然都热得冒汗。
“来啦来啦,看是神子殿下。啊,那是传说中立下功劳的白色猎鹰吗?果然神俊。白色狮子呢?”
民众的呼喊声传到了云泽耳朵里。
“猎鹰?狮子?”他回头看看傲慢的白狮,狮子趴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打着小呼噜。
沙姆王子朝着人群挥手,一边说:“神子还不知道自己的故事已经传遍了库里了吧?”
云泽瞬间想到了刚回来那会儿天天被人围观的日子,士兵们这么好的口才怎么不去当吟游诗人?他在那些故事里简直成了玄幻的代言人,神话的创造者。
羞耻感把云泽击退了,他捂着脸:“这都一年了,大家还谈论这事?”
沙姆王子回头露出大白牙:“可能会谈论一辈子的。”甚至祖传孙一代代传下去,库里的老人不都很喜欢拉着儿孙讲起当年的传奇故事吗?
在众人的欢呼声里,他们到达了王宫前那个平台那儿,大神官阁下六十多的人了,居然还在那里等他们。
“父王,母妃,我这一次……”沙姆王子朝着他父母热情奔跑过来,然而话没讲完,他父母亲已经越过他走向一年多未见的神子。
“神子越发高大威严了。好,不愧是我泰锡神子!”泰锡王照例是一个熊抱,然后拍着云泽的肩膀哈哈大笑。云泽怼人的那些话,就算隔了一年,想起来还那么动听悦耳。
这么会说话,一定要多说一点,回头刻在青铜碑上,万世留名。
第一王妃更体贴人:“回来啦,路上吃住也没家里舒服,我已经让人做了你喜欢的菜,这个季节吃火锅刚好。”
还是四王子兰彻同情他哥,给了他哥一个拥抱。
“兰彻?你怎么变得那么老?”自己刮了胡子,如今看谁都觉得苍老的沙姆王子惊讶道。
留着长胡子的兰彻:……
哥,你变了哥,你已经不是当年为胡子自豪的你了!
来库里的第一顿是火锅,片好的牛肉卷和羊肉卷就在一边,用了云泽提供的法子制作的。
鲜牛肉鲜羊肉,一层肥肉一层瘦肉铺好,压平了,四周铺上冰块冻一宿。要用的时候把冻好的肉拿出来,趁着没化,用快刀切成薄片。因为肉是冻着的,一切就是一个薄薄羊肉卷,和后世的没什么差别。
火锅是鸳鸯锅,一半是红烧牛骨汤,红油滚滚,一半是山菌母鸡汤,浅黄的汤汁里起起伏伏的红枸杞。
云泽夹起一片嫩羊肉,七上八下涮一涮,在油碟里沾一下,往嘴里一塞,羊肉的鲜、嫩、薄、韧,卷着恰到好处的酱料香味进入口腔,一种幸福感就冒了出来。
“神、子、殿~下。”一个软糯的声音冒出来。
原来是女官抱着大公主出来了,一年多不见,大公主已经是个能说会跳的小娃娃。
云泽把她抱起来:“你知道我是谁?”
大公主咯咯笑,拿肉乎乎的手抓云泽的头发:“神子殿下漂亮,漂亮哩~”
基因真是强大呀,她阿爸爱美人,她阿姆爱美男,她小小年纪也知道什么叫漂亮了。
云泽把她抱起来抛高再接住,小公主很喜欢这个游戏,一直让云泽再“扔高高”。通过这个游戏,他们迅速建立了革命友谊,因为这小姑娘从兜兜里拿出一粒糖给了云泽。
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再没有比糖更能表达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他在宫里一直留到晚上才回别院,主要和国王说黄道婆纺纱机的事。事情太多,他把这事儿给忘记了,幸好这会儿也不算晚。
“沙迦王妃已经打到红谷首都了,以后会有更多成熟的纺织女工加入泰锡的纺织部。”泰锡王说,“我和她约定,一年内打下红谷,我会一直支援军备和军粮,她做到了。”
打下红谷后,它会成为沙迦的属国,也是泰锡国土的延伸。
这个时代还比较混乱,一切秩序都没有被确定下来。
各国的第一王妃都尊贵,基本都享受政治权利。而平民家里的妻子也冠以‘房子主人’的头衔。女性是合理拥有私人财产的,无论婚前婚后,所以沙迦王妃独立掌握一个属国并不奇怪。
只不过以后说红谷的时候,要说泰锡红谷,表明红谷已经是泰锡一部分。
云泽之前还想着利用经济手段进行报复,还是他太天真,能报复干嘛不用战争?至少对泰锡大部分人来说,比起慢吞吞的经济制裁,可能还是军事战争更彻底一点。
“话说回来,一年内就打下红谷,是沙迦王妃太厉害还是红谷是豆腐?”
一年呀,库里去一趟南方都得几个月,他就是修了一个灯塔的功夫,仗都打完了?这是打仗还是旅游?
“殿下误会了。红谷人一看到沙迦王妃,基本没怎么反抗。对很多红谷人来说,沙迦王妃依旧是正统继承人,这也是陛下会让沙迦王妃过去的原因。”
美尼斯和军事小白的云泽分析其中的缘由:“其次就是,红谷成为属国后,基本法律照着泰锡法律来,之后加减是沙迦王妃说了算。就和您的属城一样。也就是说,红谷成为泰锡属国后,土地收税也会变成阶梯式,这对大多数平民都是好事,他们也愿意为了自身利益打开城门。”
“红谷的居民怎么会知道泰锡的阶梯式收税法?”云泽又问。
“因为沙迦王妃在那次蝗灾时就开始向红谷内部宣传泰锡收税法,并且带走了一大部分愿意跟她走的平民去泰锡开荒。再严苛的法律也管不住人的嘴,这种事就上层人不乐意,下层人也会偷偷议论。所以这一次沙迦王妃进攻红谷,就像是回家一样,城门大开,毫无阻拦。”
说到底,还是民心的问题,从红谷权贵驱逐难民去泰锡制造混乱并且送死的那一刻起,民心就已经不在红谷权贵那里。
这种变化平日看不出来,也不觉得怎么样,关键时候就知道了。
看,就因为红谷权贵不得人心,红谷的居民才倒戈那么快。
其实泰锡还有很多不足,还是得谢谢同行,谢他们衬托。
他们一路说到家门口,云泽从车上下来,发现门口的雪都被扫过了,台阶上干干净净,显然是清理了没有多久。
积雪堆积到墙角的位置,院墙上还有许多积雪。
美尼斯把斗篷给云泽披上,云泽忽然想起来:“美尼斯给我披了好几年的斗篷了,没有腻吗?”
“我还想给殿下披一辈子,殿下愿意吗?”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云泽的脸红了一片,而其他人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该干嘛干嘛。
也是,要是有什么应该有的反应,这两年也磨得麻木了。
“愿意啊,为什么不愿意?”云泽笑着推开了大门,里面的灯火映红了他的脸。
“我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