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尼斯?你的胡子?!”
云泽的笔掉落在书桌上,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美尼斯光溜溜的下巴,没有了那一丛毛茸茸的胡子,美尼斯果然就像是雕塑里的美青年一样俊美。
美尼斯的长相俊美,像是一副油画,可是他的气质却像是松枝和霜雪。他和其他同阶级的贵族青年完全不同。
是云泽喜欢的长相。
美尼斯不自在地摸摸下巴,养了挺久的胡子突然刮了,就像是脱了衣服一样。
他昨天大概是疯了,因为云泽几句话,因为云泽最后的叹气,一时冲动就干出这样的蠢事。成年了却还没有蓄须的男人,在泰锡大概很奇怪吧,也不像云泽一看就不是本地人。
而且一点都不稳重。
“美尼斯,好看。”云泽真心实意地赞道。
好看么?真的好看?
云泽态度认真,本来忐忑的美尼斯一下镇定下来,如往常一样矜持地点点头,在云泽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冬日也没什么事,您可以多睡一些时间。”
他看看窗口,有厚厚的帘子挡着什么都没看到,但外面这会儿还在下雪,一片一片地飞舞着。
云泽伸手从他肩膀上拿了一片雪花,刚碰到就化作雪水:“你身上好冰。”
美尼斯就站起来脱掉斗篷,并且把它拿远一点,双手在尚有余温的火炉上烘烤暖和了才坐回来。
“没有让你脱掉。”云泽感觉像是做错事,讪讪道。
“我知道,可是我怕冷着您。”
等美尼斯坐到了云泽的边上,云泽就悄悄把自己身上捂得暖暖的皮套子给他,自己还在那里复习昨天学的词。
美尼斯看了他的侧脸一眼,看到耳垂透出了粉粉的红。他把手伸进这古怪的内层是绒毛外层是青灰色缎子的东西里,里面暖暖的,还残留着上一个人的余温。
冬日的日子难过,什么都没有,好吃的没有,好玩的也没有,除了造孩子好像没别的什么事可以做。云泽没有造孩子,但他的日子是一样的,每日就是跟着美尼斯学习,从泰锡语,到不同两种文字。
但美尼斯还有些自己的事,他是有自己的下属和农庄的,十多个城市的神庙都归他管。若是小事,一般神庙的祭司就处理了,但偶尔也有处理不了的,就得用泥板记录了寄过来,美尼斯看过,写下处理意见,再找信使送回去。
处理这些事的时候美尼斯不避着云泽,都给他看,还用这些现成的例子教他怎么处理同类型的事,为什么这么处理,有什么依据。
云泽没想美尼斯会这么认真地教他。他本来以为神殿的意思是把他变成高塔上的公主,什么都不让他知道,什么都不让他参与,只需要他做个合格的吉祥物。
“等您有了自己的神殿,未来还有封地,这些事儿都得自己拿主意。自己都懂了,下面的人想要瞒骗您也难。”他说。
以后还有自己的封地?
哪怕这是个空头支票,云泽也心动了。
美尼斯教,他就学,于是课程里又多了如何处理这些政事。美尼斯教的东西很多,想起来就会说,从一些案例,到神话传说,甚至各国的隐秘,他懂很多东西。云泽觉得和他学习是一件乐事。
却不知美尼斯也是这样想,教聪明人真是快乐啊。那些愚笨的人,只会听取表层的意思,云泽却能举一反三,今天教了,明天能活学活用,教他很有成就感。
他们有时学得很晚,一直到月亮都升到最高处了才散开。
美尼斯毫无保留地在教导他,这让云泽对美尼斯的好感节节升高。
这种日复一日亲密无间的相处过程中,云泽对美尼斯的防备越来越低,对他几乎就像是朋友和兄弟一样。可是另一方面他又是多疑的人,依旧在疑惑为什么美尼斯对他这么好,仅仅是老师的命令么?
“美尼斯,你有兄弟吗?”有一天晚上,云泽突然问他。
“我有一个兄长和一个弟弟。”美尼斯说。
“我猜你是个好弟弟和好哥哥,你对我就像是对你的兄弟那样关怀备至。”云泽找到了一个解释,类似移情作用。
“那怎么能一样?我会为了兄长和弟弟刮胡子吗?我会为了兄长和弟弟做梦都在想明日怎么讲让人高兴么?”美尼斯心里想着,却没有说出来,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只是想做,便做了。
冬去春来,又到一年春耕的时候。
泰锡有一个春耕祭祀。泰锡的国王、第一王妃和诸位王子公主要到太阳神的神殿中祈福,希望今年风调雨顺,有一个好收成。
今年还要更特别一点,因为要对百姓展示一种新的种子,还要介绍神子。所以这一次是云泽第一次以神子的身份正式面对泰锡的百姓,他有点紧张。
虽然云泽的面上没有露出这种紧张,美尼斯还是从他频繁换衣服,犹豫着穿什么站在战车上的举动里看出来。
“决定了,还是穿泰锡的传统服饰吧。”云泽心想,他带的所有衣服,虽然风格各异,但还是感觉格格不入,不如自己拿出布料,请人制作一套符合他现在这种宗教人士身份的服饰。
当云泽把这个想法告诉美尼斯的时候,美尼斯说可以,他请来了三位专门为神官制作衣服和饰品的匠人,一位女性和两位男性。
云泽拿出十几种布料,亚麻布、细棉布、光缎、蜀锦、纱、天鹅绒……他还告诉他们,要什么颜色都有。三个匠人才被神子殿下的异域美震撼了一下,又迎来了这些‘神国布料’的冲击。
这些堆积在床上看着凌乱的布料,一条布条就能作为传家宝传下去。
这位绝对是神的爱子,三个匠人对神子的身份再无疑问,他们激动又忐忑。
制衣匠人小心用皮尺给他测量身体尺寸。
云泽的身体比例是照着标准尺寸来的,头肩比,上下比,都是接近完美,而且从发丝到脚趾甲,也无一不是美的。三位匠人专给贵人制作服饰,见过的美人如云如海,但这一切到了神子这边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色。
“殿下,您真是人间的瑰宝,珍珠美玉和宝石的结合。”一个匠人情不自禁地赞美他。
云泽差点起一身鸡皮疙瘩,他求助地看向美尼斯。
美尼斯心里有些认同匠人的赞美,面上却义正言辞地对匠人说道:“好好完成你的本职工作,不要给神子殿下带去烦恼。”
美尼斯走过去,把云泽保护起来——其实就是站在云泽和匠人之间,挡住了对方过分热情的眼神。
匠人心中痛惜,眼神留恋不舍,直到美尼斯脸上已经有了显而易见的不悦,才讪讪退回去,和同伴商量用哪一种布料。
泰锡正式的服饰就是那几种,以神子这样的身份,又有能够驾驭任何风格的姿容,他们毫无意外地选择了最为华丽的那一套款式。但是用什么布料,三个匠人内部却争论起来。
一个匠人选择了珍珠色的光面缎,她对这种平滑的闪耀光泽的布料一见钟情,认为除了神子以外,其他任何人都无法驾驭这种自带光晕的布料,而纯白的色泽更能突出神子本身的美丽和神圣。
“殿下的圣洁和美貌无需任何过多的修饰,白色是最适合殿下的。”她说。
“要说贵重,当然还是紫色。没错,就是这种特别的庄重的紫色布料。”另一个匠人小心捧起深紫色天鹅绒的边边,反驳第一个制衣匠人。
天鹅绒的特性决定它在光照处会呈现出柔和的漫反射光效,而这块天鹅绒额外有些金属色的光感,金色和紫色,最为贵重的两种颜色在这块特别的柔软的料子上完美结合,这就是他心目中的‘完美女神’。
最后一个匠人选中了一块蜀锦,青金石的底色,上面有白色和蓝色的规则形态波浪,有仙鹤衔灵芝飞过,有一轮红日从彩云中破出。
他认为这样的工艺和图案的精美都是超越这个时代的,加上本身的料子这样细腻温润,非常符合神子给人的神秘、美丽和温和的印象。
三个匠人都有自己的白月光,他们谁也无法说服谁,气得都要争吵起来。
“既然你们都觉得自己手上的料子最合适,那就每人都做一件,最后让神子殿下来选择。”美尼斯说。
其实他也有自己的私心,他希望云泽多多地穿泰锡的传统服饰,彻底成为泰锡的神子,留下来。
云泽没有察觉到美尼斯的用心,但是他也觉得自己既然选择在泰锡生活,也应该融入到这里,确实该做几件本地传统服饰。而且布料他也不缺,就干脆让他们每人抱几块心仪的布料回去,除了祭祀要用的正式服装,也可以做几件日常服。
匠人们大喜过望,不过他们都很有眼色,只选择了两块贵重布料,其他都是常规的亚麻布。
匠人们很重视这件事,紧赶慢赶,五日后就完成了成品。他们一人做了两套正式服装,和几件日常服饰。云泽把三人的得意之作都试过一遍,让美尼斯帮他选择一套合适的。
美尼斯茶色的双眸颜色更深了一些,他的视线从那修长的脖子落到踩在毛毯上光洁的脚上。
穿着珍珠色光面缎的云泽是圣洁并且飘逸的,凡尘不染,好像随时会离开这里回到神国去。
穿着青金色蜀锦的云泽更显富贵华丽,多了一点人气和富贵子弟的娇贵。
着深紫色天鹅绒的云泽添了一点神秘和高贵,让人不敢直视。
美尼斯最喜欢那套白色的,圣洁而纯粹,但他没有选择这一件,而是给云泽挑选了青金色蜀锦的衣服。
蜀锦的衣服和有着金扣的深紫色天鹅绒斗篷,两者相结合,果然很有那种尊贵又神秘的感觉,衬得他越加俊美高不可攀了。
云泽自己也十分满意,在穿衣镜前面转了两圈。
“就这一套吧。”其他的放在那里备用。
“祭祀的时候,站在战车上的可不只是我一个,我穿这些料子的衣服,是不是有点太显眼了?”云泽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他决定给最高的几个领导阶层送布料。
他又整理了几块布料,红底金纹的蜀锦和猩红色绣有金色星星、月亮和太阳的天鹅绒,打包了两盒,一盒送给国王,一盒送给第一王妃,足够他们做一身衣服。
另外还有九盒,里面放着一块灰紫色的没有刺绣的天鹅绒布料和一块白色底有不同的银灰色花鸟鱼虫纹路的蜀锦,这些送给神官。
都是蜀锦和天鹅绒的组合搭配,做好都是一套的,视觉效果会很强烈吧?
看到云泽在没有人提醒的情况下,居然会想到给九大神官和泰锡第一夫妻送布料,美尼斯突然有种老怀安慰般的诡异欣慰:神子他终于有一点阶级意识了。
然而下一刻云泽就抱着一个盒子来找他了:“美尼斯,你的祭祀服装做了么?”
美尼斯:……
“殿下,我的祭祀服装不可用您带来的布料。”
“为什么?”
“多了,就不贵重了。殿下,这两种布料,从此以后只有您,和泰锡最尊贵的人可以穿,其他人不可以。”送了他,就得送其他继承人和各位王子,哪怕使用比国王等人略差一点的料子,穿特殊料子的人一多,也没有一开始那种震撼的效果。
云泽看着认真教导他的美尼斯,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