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在期待奇迹,哪怕是之前打架的两个男人、阿夏和云泽。大概人类这种生物,对幼崽还是本能的怜悯和爱护。
但孩子的情况并未好转,她的呼吸变得更加微弱,几乎要断绝了。
按着所有记录下来的治疗案例去判断,这都是必死的模样。
老祭司摇摇头,将孩子放回到她父亲的怀里。
那个青年人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头低垂着,隐隐听到哽咽的声音。
悲伤在房间里弥漫开。他开始哼唱歌谣,歌词很简单,是模仿一个孩子的口吻,想象着用月光织布做衣服,把星星装饰在身上,快乐地在云层里游戏。
他们是在和这个孩子告别,至少能在祝福和歌声里离开这个世界。
云泽看着那个孩子和孩子的年轻父亲,他想起一个故事,一个孩子和沙滩上等死的鱼。
谁在乎?
鱼在乎。
虽然他有许多药,却不知道哪一种可以缓解这种痛苦。她看着像是发烧了,云泽不确定,他不是真正的医生,只是在游戏世界里看过几本医书打发时间,所以无法通过这几眼去准确判断。
发烧……
云泽想起某个药水的介绍里写着:可以缓解发热引起的不适并帮助退烧。
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去试试。
游戏里出产的药物毕竟和现实世界里的不一样,他记得那个药物可以帮助‘负面状态为发烧’的玩家几秒内恢复健康,游戏里的药剂大都立竿见影,并且药效极度不科学。
如果在这里也有一样的功效,基本就可以定义成‘神药’了。
如果没有效,那么他的神秘性和未知带来的强大就大大受损,对他之后所有计划都是不利的。
云泽看着那个孩子,她难受地蹙着浅浅的眉,那是个让人一看就心生怜爱的小生命,圆圆的鼻头,红红的嘴唇。
“哎……”云泽轻叹了口气,从随身小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白瓷瓶,然后靠近了那个抱着孩子的男人,半蹲下身,长长的头发垂落在地上。
他对着那个诧异地抬起头的男人指了指手里的瓶子,又指了指孩子。
青年人有点儿茫然,不知道云泽是在表达什么。
老祭司忙对他说:“这位大人手里的药可能救治你的孩子。”
青年人的眼睛一下亮了,看着云泽。
但云泽没有动作。
那个青年人以为是要报酬,连忙从自己口袋里拿出几个铜制饰品,要递给云泽,云泽还是摇摇头,并且把他的东西放回去。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对方,这个药的药效不确定,不能保证一定能把人救回来。
一旁的老祭司看出了他的为难:“大人,您是想说,这瓶药不一定有用吗?”
云泽点点头,再次看向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看看孩子,再看看云泽:“大人,您试试吧,若是不行,也是她的命。”
云泽知道这是同意的意思,小心倾斜瓶子,一滴蜜色的液体从瓶口滑落,准确的落在孩子的嘴唇上,滑入她的嘴里。
一呼,一吸。
几乎像是一场奇迹,那孩子脸上的潮红肉眼可见地退散了,她的呼吸不再微弱,微卷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眼睛睁开了,是一双美丽的黄琥珀色眼睛。
“帕。”小女婴嘴里发出一个声音,同时踢了一下腿。
青年人抱着孩子又哭又笑:“贝拉,贝拉好了。”他抱着孩子跪在地上,拼命朝着云泽磕头鞠躬。
这动静把其他震惊的人也惊醒过来,他们纷纷凑过去看,几秒之前还奄奄一息的孩子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脸色是健康的红润色泽,眼睛灵活地转来转去,手脚也在动。
老祭司有些难以置信地弯下腰,去仔细检查女婴的身体情况,脸上不再滚烫,呼吸变得十分有力,一切都恢复了正常,这是个健康的孩子,毫无疑问。
“是神迹啊……”老祭司喃喃自语。
他从小跟着自己的老师学习,独立治疗也有几十年,自然知道这种情况的孩子,百分之九十九都无法被救回来,就算能救回来,也需要很久的时间去治疗,之后还会留下可怕的后遗症。
只是一个呼吸,就把人彻彻底底从死神那里带回来,只有神灵可以做到,人类是绝无可能的。
现在居住在自己家中的这一位,究竟是什么人?
老祭司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颤抖了。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村民之后,老祭司立刻就写了一封信,请一个信使拿着信和自己的信物送去最近的一个大城市里,找自己的老师,一位贤者和先知。他在信上描述了云泽种种不寻常。
‘他吹了口哨,白色如云的高大马匹就从天而降,奔跑至他的院子,在他身前停下等候吩咐,如人类一般聪慧。’
还有那‘非人的美貌和无暇的肌肤’、‘月光和云彩织就的衣物,有着不可思议的触感的布匹’、‘随手洒落金银器物’、‘携带神秘的香料,过处香风阵阵’……
当然,他不会忘记最重要的一点,‘白色光洁的宝石瓶子里滴落一滴生命的泉水,将死神国度的婴孩重新接引回到尘世’。
这封信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他老师所在的神殿。说来也巧,信使到那儿的时候,统领所有祭司和神官的大神官阁下的继承人也在他那处做客,他也看到了那封信。
“我的这个弟子虽然有些驽钝,却从不说谎,他是个诚实的人。”白发苍苍的年老神官如此说。
年轻的继承人捏着那张羊皮纸,纸上的油墨痕迹甚至还没有完全干,几个不规则的符号暴露了书写者不平静的心情。
“既如此,明天我便去看看吧。”他说。
同一时间,这场奇迹已经在云泽所在的小村子传开了。
当时的目击者太多,围观了一切的两个争吵的男人手舞足蹈地和大家说着他们的见闻,并且以神灵的名义发誓,所说的所有一切都是真实可信的。
另一个铁证是康复的孩子。
青年人抱着孩子去求救的时候,他的家人、邻居和朋友都知道并且看到了,他们清楚离开之前贝拉病得有多么严重,所有人都不认为这个孩子可以逃脱这种厄运。
但只是一眨眼,这个孩子恢复了健康。
经过两日的舆论发酵,整个村庄都知道神庙来了一个不得了的大人。
引云泽到神庙的老妇人把自己得到的戒指拿出来,她让人去看这精美的饰品。上面有着完美的对称,纹路精妙却无一点人工痕迹,简直像是天生就如此。而上面的宝石如此完美,没有瑕疵。
所有人都极其肯定地说:“不,这是人类的工匠所无法做到的。”
见过他的人向别人形容他的长相:银丝一样柔亮且有光泽的头发,夏日没有云的天空一样的眼睛,有时候甚至呈现出神秘的紫色,皮肤就像是终年不化的冰雪。
他的身边还带着一种奇妙的香气,嗅到之后灵魂飘飘然,如同喝了酒,来到神的国度。
在没有什么热闹的小村庄,流言传得很快,再过两日,隔壁其他村庄的人也都知道了,他们偷偷地过来,站在神庙之外远远的看。
只有云泽身边是安静的,谁也不敢打扰他,神庙里两个少年甚至不敢有半点失礼的举动和想法,他们害怕云泽看透他们的内心。
是的,他们已经在怀疑,云泽是拥有神秘魔力的巫师或者神的使者。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他能从死神那里带回来那个小女婴的灵魂,并且赋予她健康。而且他拥有那些漂亮神奇的布料制作的衣服,携带许多金银,还有那样高大的白马坐骑。
当一个人开始怀疑某个人的时候,对方一切的不寻常都有了解释,他们对云泽也是如此。
云泽对此并不是毫无所觉,拿出药剂那一刻,他就做好两种准备,一是药剂失效,神秘性被破坏,隐形光环残缺。二是成功,神秘性和未知的强大再一次加强。
他需要再看看事情变化,用来判断自己是继续在这里停留,还是重新出发寻找新的落脚点。
越是原始的社会,危险程度越高,他在这里还有老祭司这样的引路村长,暂时不愁吃和住,也没有丢失财物的危险,还有机会学习这里的语言和别的常识。在别处,谁知道先遇见的是不是强盗和骗子?
但是留下,他却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别人的疑问和猜测。他连表达自己都做不到,万一被污蔑都无法自辩。
云泽想了很久,一直到月亮都进入梦乡,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都有点儿蔫儿蔫儿的。然后阿夏告诉他一个消息,神庙里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可不是云泽这种来历不知的客人,而是实打实极有权势的贵客。
偏远村庄突然来临的贵客?
云泽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他有预感,这人是为他而来。
阿夏的眼睛里闪烁着崇拜的小星星,因为那位可是都城‘库里’最大神殿大神官的继承者,未来的大神官,是泰锡这个国家九个大神殿中最宏伟的一个神殿的继承者。
泰锡有很多神灵,一个神灵有一个主神殿,一个主神殿有一个神官。但是最有权势的是最主要的九个神殿,大神官掌管的就是太阳神神殿,这个贵人要继承的也是这个。
云泽经过这两日的观察,已经确定,他所处的地方,宗教势力很强大,僧侣甚至可以行使执政者的权利。
就是不知道真正的执政者怎么想。
才想到这里,阿夏继续念叨,已经说到这位大人物的身世来历——王室公主之子,在本国法律中,公主的子女也是继承人,只是排位极为靠后。所以这位准大神官也可以被尊称为殿下。
但是公主之子的头衔是远远比不上未来大神官的身份的,所以大家还是喜欢尊称为‘大人’。
发现云泽目露好奇,阿夏忍不住多说了一些。
“大人,您是不是觉得奇怪?为什么祭司多是王室后裔?那是因为公主身上流着神圣血脉,她的子女可以继承她身上神圣的血脉,会比一般的祭司更容易见到神灵并且得到提示。就像是我们老师,也有一点神圣血脉呢。”
是这样吗?如果宗教势力也是王室权利的一种衍生,那么执政者能容忍宗教势力这样强大也就不难理解了。
屋子里两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每一步间隔的时间都像是踩点一样准确,每一步落下的轻重都控制在毫克之间,于是一下吸引了屋里两人的目光。
云泽抬起头去,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袍子的男人走过来。
他看起来二十多岁,因为留着一些毛茸茸的浅色胡子,也就看不出具体的年龄,只是骨像极佳,如艺术家的雕塑作品一样。且眼睛非常明亮温润,像是一杯恰到好处的茶。
那是一个从外表看不出任何不妥的人,像极了他曾经见过的那些风度翩翩带着亲切感的成功人士。
云泽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代遇见这样的人,一个照面就让人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他需要更加小心,因为这类人的情商和智商都很高,多数擅长于伪装,是优秀的商人和政客。也是云泽曾经一度想要成为的类型。
可惜,云泽那因为童年缺少了关爱,对给与温暖的人不设防的特性让他永远也成不了这样的人。
来人身上的袍子也有些与众不同,白色的,看起来很细密平整,袖口处有刺绣,腰上还绑着一根腰带,微微卷曲的棕色长发像是波浪一样垂在肩膀上,却一点不显得乱,打理得干净柔顺,闪耀着健康的光泽。
这人必然来自一个衣食无忧的家庭,并且长期养尊处优和经常发号施令。云泽在心内如此判断,并且对来人露出一个有些无辜的礼貌的微笑。
来人亦对云泽微微一笑,双手交错在胸前,微微倾身。
“我是美尼斯,来自库里的祭司,非常高兴见到您,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