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衍差点被一口茶呛得半死。
他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狠狠瞪了青玦一眼。
“我这是为你好。”青玦无辜地回望他,“他们干君繁衍能力强得令人发指,我这儿不知有多少小坤君,被他们害得不小心怀上孩子,一生都搭进去了。”
他顿了顿,又道:“说起来,你们这么多次,不会已经……”
说着,还若有所思地看向郁衍的腹部。
郁衍又羞又恼,忍无可忍:“你给我闭嘴啊!”
郁衍彻底听不下去了,拉着牧云归就要离开。临走前,青玦还在看热闹不嫌事大:“殿下可别心怀侥幸,若真有什么,记得及时就医,这事真说不准。”
气得郁衍扯下一块玉佩就往屋里砸。
青玦倒是不恼,捡起落在地上的玉佩,笑得媚眼如丝:“谢爷赏赐,下次再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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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衍气鼓鼓地出了勾栏。
牧云归还握着那瓶避子药,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欲言又止看向郁衍,将对方仍是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又不敢说话,只得闭了嘴。
马车来到二人面前,郁衍正想上马,却被人拉住。
郁衍回头看他。
牧云归平静道:“主人在此处没有尽兴,不如换个地方找乐子,总比现在败兴而归的好。”
“我怎么——”
郁衍正在气头上,险些没听明白,心念一转,回过神来。
江都水深,他出入宫门不算秘密,明里暗里多半有不少人跟着。他今日在勾栏呆的时间太短,就这样回去,不免会令人起疑。
看来牧云归是发现有人跟着他了。
“你说得也对。反正都是找乐子,这里没意思,换一处就是。”郁衍神情缓和了些,朝车夫吩咐,“先回吧,戌时再来接我们。”
车夫:“是。”
车夫驾车离开,郁衍领着牧云归往街市走,压低声音问:“有多少人?”
“发现五个,可能还有。”
郁衍面无表情:“处理掉。”
牧云归一怔。
主人今天……还真是气得不轻啊。
他朝郁衍行了一礼,就要离开,郁衍忽然道:“等等,把……把药给我。”
没等牧云归反应,郁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药瓶。
牧云归瞧了眼对方通红的耳根,最终没说什么,闪身消失在一处窄巷中。
郁衍收回目光,紧绷的神情才渐渐缓和下来。
早知道今天就不带牧云归来了。
该死的青玦,尽胡说八道。
本殿下才不会生孩子,要生也是别人给我生。
郁衍这么想着,手掌却下意识放在平坦的小腹上。
青玦的话倒也不是空穴来风,听说叶舒第一次就……
他返程这半个月,和牧云归少说也有个五六七八次……
郁衍:“……”
不……不会吧……
郁衍被自己的猜测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顾不得许多,连忙找了间茶楼钻进去。他要了壶茶,直接就着茶水服了一粒药。
这下没事了。
郁衍揣好药瓶,趴在桌上,长舒一口气。
这都是什么事啊。
郁衍余光忽然瞥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他桌边。
那是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梳着双髻,一双眼睛大而明亮。她朝郁衍眨眨眼,脆生生问:“哥哥,你身体不舒服吗?”
好、可、爱。
郁衍盯着面前软乎乎的小团子,只见小女孩又伸出手,肉肉的手掌上躺着一粒糖纸包裹的饴糖:“请你吃糖,你会好起来吗?”
那可爱模样看得郁衍心头快化了。
郁衍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接过那颗糖:“那我就不客气啦。”
“嗯嗯!”
“沅儿,你又在做什么。”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走到那女孩身后,对郁衍道,“抱歉,这孩子总爱乱跑,没给公子添麻烦吧。”
“没关系。”郁衍道。
男子朝郁衍点点头,将小女孩抱起来,转身离开。
郁衍笑着目送这对父女离开,先前的烦闷消去不少。
其实有个孩子也不错嘛,最好也是个女儿。
他这么想着,却听见小女孩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爹爹!”
郁衍循声望去,恰好看见小女孩吧嗒一口,亲在一名清秀漂亮的青年脸上。
那青年四肢纤细,唯有腹部微微隆起一个弧度。
郁衍:“……”
还……还是不了吧。
男子一手抱着女儿,又牵起青年,一家人缓缓下了楼。郁衍凝视那个方向许久,直到另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视线。
“主人,属下回来了。”牧云归道。
郁衍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点了点头:“都处理了?”
“是。”
“坐吧。”
牧云归在郁衍面前落座。
郁衍无声地叹了口气。
无论青玦方才是不是在信口胡言,现在都不是考虑那些的时候。
在他眼前,有更棘手的麻烦。
如果抑息香当真已经失效,为了继续隐藏身份,他必须找个人合作。
纵观古今,其实并没有坤君不能为帝的规定。
可就是现在这样,朝中都有如孟长洲那般,计较他出身血统,不愿他继承皇位的迂腐之辈。
若再知道了他坤君的身份,事情只会变得更加麻烦。
他的身份不能被任何人知晓。
而眼下,他的确没有比牧云归更好的人选。
郁衍抿了口茶水,小声道:“云归,我有件事要与你商议。”
茶楼中庭,有说书人正在所书,说到兴起时,带动得茶客气氛热烈。郁衍有意选择了最靠里的位置,附近没什么人,倒不担心谈话被人听见。
他简单将今日青玦的结论告知牧云归,又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不会太久,至多……至多一两年时间,只要我们计划成功,便不再需要这些。”
“等一切尘埃落定,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也不会影响你的未来。”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或许有些为难,如果你……”郁衍抬头看了牧云归一眼,艰难道,“如果你不愿,那我也……”
他说不下去了。
郁衍放在桌下的手微微蜷起,莫名有些紧张。
他不知这紧张从何而来,他自小生活在皇城之中,见过不知多少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可就算是面对那些,也没有现在这样紧张。
牧云归许久没有回答,郁衍耐不住这沉默,开口道:“也罢,如果你实在不愿意,那我——”
“属下没有不愿意。”牧云归轻声打断他。
郁衍一怔。
牧云归眸光一如既往的温和,一字一句缓缓道:“主人愿意信任属下,是属下之幸。”
“属下愿意为主人做任何事。”
郁衍心头微微一动,随后急促跳动起来。
牧云归是影卫,这种表忠心的话郁衍听过许多次,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
对方的目光真挚而热烈,他定定地注视着他,郑重的语气并不像往日他应下郁衍命令时的模样。
而更像是……一种承诺。
就好像,哪怕郁衍提出更加过分的要求,他也会满足。
比如……完全标记。
其实在青玦提出完全标记时,郁衍第一反应是荒唐。
太荒唐了。
干君标记只可给予一名坤君,随后无论是干君的求.欢期还是坤君的雨露期,都非对方不可,除非一方身故,否则永不可消除。
这是会影响一生的决定。
他怎么可能强迫牧云归为他做这样的事。
但换个角度,如果他真的需要一名干君的标记,如果那个人是牧云归……
郁衍抬眼悄悄打量对面的人。
牧云归坐在他对面,脊背挺得笔直,收紧的袖口清晰可见一截突出有力的腕骨。他上半身被包裹在墨色束衣里,勾勒得身姿修长笔挺,浑身上下每一寸都恰到好处。
只不过那俊朗深邃的面容带着些攻击性,又太过冰冷严肃,让人不敢靠近。
如果不是这样,走到街上多半比郁衍收到的花更多。
可此时此刻,就连那点冰冷的神色都彻底消融开。
那双颜色稍浅的眸子倒映着郁衍的模样,在夕阳映照下,反射着细碎温柔的光。
完蛋。
郁衍在心里想。
他好像并不排斥。
一点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