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恒跟着霍英年下楼,刚进入一楼的客厅便看到真皮沙发上坐着几位衣着鲜亮的人。
杨娟兰正握着其中一位穿金橙色连身裙,戴同色小礼帽的女子的手,频频抹着眼泪。另外两位青年则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看到霍英年进来了便一同起身。
其中戴金丝边眼镜的青年主动上前来,对霍英年行了个礼:“岳父,许久不见了,您的气色看着还是这么好。”
霍英年刚才被霍恒气到了,脸色想不红润都难。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还笑着拍了拍周晖的肩膀:“你也是,多日不见倒是健壮了不少。”
这位称呼霍英年“岳父”的便是上海周家的二公子周晖。往日就是个交际不断的,与霍雪结婚后虽然专注于文化事业的发展,应酬却更多了,霍英年都有一年多没见过他了。
周晖笑哈哈地跟霍英年聊了几句,然后便引着身后另一位青年到霍英年面前:“岳父,这是我的好兄弟郑修扬。他是天津人,这次受我的邀请来北平,是想深入了解一下北平这边的戏曲文化的。”
郑修扬朝霍英年伸出手,礼貌地打招呼:“霍先生您好,这次要叨扰你们了。”
霍英年握住他的手:“客气了,郑先生以前没来过北平?”
郑修扬道:“读书的时候来过一次,但没有久留,所以对北平也不算熟。”
霍英年道:“那巧了,犬子刚从天津办公回来,我让他带你出去转转,尽快熟悉一下北平的地界。”
说完就转身看着霍恒:“阿恒,你过来。”
霍恒打量着对面那位身形与自己相差无几的男人。在听到郑修扬的名字时他就觉得耳熟,后来听说是天津人就反应过来了。
他上前道:“郑先生可是郑丰先生的侄子,天津万青堂的老板?”
郑修扬惊讶的看着他:“正是。请问你是?”
霍恒笑着伸出自己的手:“我是周尽欢的未婚夫,霍恒。”
此话一出,除了郑修扬和周晖外,其他人的脸色都好看不到哪去了。特别是霍雪,震惊地看着杨娟兰,低声道:“妈,怎么回事?”
杨娟兰一脸的阴郁之色,咬牙切齿地瞪着霍恒的方向:“回房再说。”
郑修扬仍有疑惑:“你是尽欢的未婚夫?为何他没跟我提起。”
“是这次他回来时我们才商量好的。他说在那边多得你和郑小姐的关照,我在此多谢你了,以后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霍恒是真心感激郑修扬的,毕竟周尽欢在天津人生地不熟,那段时间又因为跟自己的误会而情绪低落。要不是郑家的关照,只怕周尽欢和孩子未必能平安的回来。
郑修扬握住霍恒的手:“霍先生客气了。其实我这次来也是要找尽欢的,他在这吗?”
“他在医院里,晚些时候我带你去见他。”
郑修扬的眉头蹙了起来:“他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是他有了孩子,正在医院休养。”
这还是霍恒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跟别人说自己要当爸爸了,这种感觉实在奇妙,因而他是完全控制不住嘴角的弧度以及眼中的喜悦的。可郑修扬听完却更加一言难尽了,所以周尽欢在电话中说暂时不能去天津了,就是因为有了未婚夫又有了孩子?
郑修扬的心情有些低落,但他没表露出来,还礼貌的恭喜霍恒。霍英年的脸色在霍恒说起周尽欢的时候就没好过,周晖则好奇地插嘴道:“三弟,你这都定亲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大姐也没收到消息啊。”
霍恒正想说话,霍英年便咳了一声,岔开了话题:“好了,闲话以后再聊吧,你们坐了那么久的火车也都累了。房间已经收拾好,让管家带你们上去休息,晚上再好好接风洗尘。”
周晖道好,勾着郑修扬的肩膀上楼去了。霍雪则找借口进了杨娟兰的房间,刚把门关上就迫不及待地问:“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周尽欢不是被阿丞甩了吗?怎么阿恒会娶他?”
提起这个杨娟兰就上火。这些天因为周尽欢和霍恒的事,霍丞没少喝酒发疯,晚上关着门就跟程月玫吵,偏偏忌惮着霍英年又不敢吵得很大声,几句话泄不了怒气就动手。打得程月玫胳膊上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要不是冬天衣服厚,哪里遮得住。
程月玫不敢去找霍英年告状,却来她这里哭诉了好几次。虽说程月玫家道中落,以前又是个交际花,杨娟兰看不上她。可霍丞这样闹下去怎么瞒得住?一旦被霍英年知道了还不是没好果子吃。
而且霍恒现在越来越出息了,要是运输线的生意发展得好,霍英年肯定会让他接触更多商行的事,到时候吃亏的只会是霍丞。
想到这些杨娟兰就愁得不行,她抓着霍雪的手坐到了沙发上,眼角含着泪道:“阿雪啊,这次你一定要帮你弟弟。他都被霍恒那臭小子踩到脸上来了!”
霍雪摘掉薄纱手套,用指尖抹去杨娟兰的泪,让她把事情的原委都说出来。
杨娟兰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了,边说边骂。霍雪倒是没激动,等清楚来龙去脉后还安慰杨娟兰:“妈你别急,阿丞在哪里,我先找他谈谈。”
杨娟兰看着墙上的时钟:“这个时间他在商行,可是元宋说过,他这几天心情都不好,去了商行也不做事,都待在办公室里喝酒。”
霍雪疑道:“他居然在商行喝酒?董掌柜也没告诉爹?”
“董掌柜是清楚最近家里发生的事的,何况你弟弟也就这两天在喝。”杨娟兰唉声叹气地道。
霍雪沉思了片刻,拿起手套又戴上,起身道:“我现在去找他,妈你在家里等着,要是爹问了就说我去见老同学。”
杨娟兰跟着她起来,叮嘱道:“你一定要好好劝他,让他别再魔障了。前天我给你大姨打电话,你大姨就劝我看开点,说霍恒要娶周尽欢未必是坏事。我想想她说的也在理,老爷不会喜欢周尽欢的,他又没娘家可倚仗,霍恒娶他怎么都比娶黄晓晓那样有家世助益的强。”
霍雪拍着她的肩膀:“我知道,你放心吧。”
霍雪拎起手包,刚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一件事,转头悄声道:“妈,当年周尽欢不能生的那件事,阿丞最近有问过你吗?”
杨娟兰忙点头:“问了的,我只管说不知道。当年那两个医生收了我们的钱,后来都不在北平了,你弟弟就算起疑了也没地方查的。”
霍雪放下心来:“那就好。”
杨娟兰送霍雪出了门,因为不想被发现,霍雪就没坐家里的汽车,而是叫了黄包车去的商行。到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霍雪径直上楼,有人认出了她,惊讶之余还没打招呼,就见她匆匆地进了霍丞的办公室。
霍丞瘫坐在大靠背皮椅上,一双穿着皮鞋的脚毫无形象地架在办公桌上,几份文件被他的裤子压得乱七八糟,空气里都是洋酒的味道。
霍雪进来的时候他瞥了一眼,就算来人是有日子没见的亲姐,霍丞也没动,端起酒杯又送到了嘴边。
霍雪上来抢走酒杯,用力地放回了桌上:“你这是个什么样子?你是不是忘了这是商行,外面都是爹的人?!”
霍丞打了个嗝,懒洋洋道:“门不是关着嘛,没我允许谁都不能进来,爹不会知道。”
霍雪是清楚记得当年霍丞对周尽欢有多痴迷的,可没想到都过了两年多了,居然还能念念不忘,还会为了周尽欢而行事荒唐。
她拿起一旁的酒瓶,拔开塞子,把剩下的一半酒全泼在了霍丞的脸上,怒道:“妈已经把事情都告诉我了。当年是你自己决定放弃周尽欢的,现在就因为阿恒要娶他你就受不了了?还在家打老婆,你还是男人吗?!”
霍雪虽然生气,却忌惮着这里是商行,说话没敢大声。霍丞被她泼了一脸,还溅了点到眼睛里,顿时痛得清醒了不少,红着眼睛骂道:“当年确实是我悔婚的!可也是因为你们都说他不能生了,为什么现在他能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妈背地里都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