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要穿旗袍,周尽欢就明白霍恒指的舞伴真的是要男扮女装了。
他的肩膀不宽,腰细腿也够长,以前穿戏服的时候身段就无可挑剔。现在比以前瘦了不少,扮起来肯定会更合适的。
可是要他穿着旗袍装成女人出现在那种场合里也未免太不合时宜了。一旦被人识穿了,他顶多让人羞辱一顿赶出来,霍恒要怎么办?
霍恒是去谈生意的,可千万不能被他连累的遭人耻笑又丢了生意啊。
他叹道:“算了,我还是不去了。”
霍恒问道:“为什么?你不是很想听曹雪嵩唱戏?”
周尽欢凝着眉头:“想是想,但那种地方被人认出来我是个男的,轻则要你陪我一起丢脸,重则可能会影响到你谈生意的事,还是不要了。”
见他这么为自己考虑,霍恒开心之余不忘安慰他道:“你有唱戏的经验,不会轻易被人拆穿的。何况这里是天津,没什么熟人。这次去谈生意也是秘密进行的,我没有声张。”
周尽欢还是抿着嘴唇不同意。并非他认死理,而是霍恒的生意他赔不起。
霍恒也知道如果不打消他的顾虑肯定不能成,于是退一步道:“这样吧,明天还有一天的时间。我们先去买衣服化妆,试试看在外面会不会被认出来,不会的话你就可以放心了。”
周尽欢的眼睛都瞪圆了,连连摇头摆手:“不行不行,外头人那么多,我做不到的。”
“周老板。”霍恒忽然正色了起来:“错过了这次机会,你可能这辈子都看不到曹雪嵩的《水漫金山寺》了。”
霍恒是故意这么说的,话音刚落周尽欢的眉毛就塌了下来,脸像失去水分的橘子,恹恹的没什么精神了。
“别犹豫了,你都没看过现在的自己扮起来的样子,又怎么能断定一定会被发现?”霍恒继续激他:“还是说,因为你两年没唱戏了,所以功架什么都忘记了?”
周尽欢学了十几年的戏,基本功是早就融进骨血里了。就算他现在真的不能唱,也不能接受在这方面被轻视的。
何况质疑他的人还是他引为知己的霍恒。
他咬牙同意了:“好,明天试试。”
霍恒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过头去,用倒水的动作来掩饰嘴角绷不住的笑意。
“可是……”在霍恒倒水的时候,周尽欢又犹豫了。
“可是什么?”霍恒转身看他。
“旗袍那种东西要是买现成的,恐怕没有我能穿的吧。”周尽欢为难道。
霍恒让他站起来,伸手在他的肩膀两头摸了摸,又让他抬起手臂,沿着腋下一路摸到了腰间。
周尽欢穿着厚厚的棉服,倒是不觉得痒,只是霍恒的举动太突然又太亲密了,让他想起了昨晚做的那个梦。
霍恒量完了他的腰,又继续往下。他赶紧推开霍恒的手,尴尬道:“你做什么?”
霍恒明摆着是借量尺寸吃他的豆腐,偏要装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来:“我想知道你的三围大概有多少,你穿的太厚了,我只能用摸的。”
周尽欢从没听过三围这个新鲜的词,不禁困惑道:“什么围?”
霍恒用拇指尖对着拇指尖,把手伸开来,先是在他胸前轻轻一压,又伸到他腰两侧一握,最后停在了他的臀部,用一个把他抱进怀里的姿势解释道:“这就是三围了,是外国的说法,就是胸围,腰围和臀围。”
解释的时候,霍恒的手极自然的沿着他的臀朝两侧摸去,一路不停的量到了前面,在差点要碰到那最要命的地方时停下了,果断把手收了回来,又松开了怀抱。
周尽欢整个人都僵**,心跳的声音顺着血管鼓噪到了耳朵里,脸也迅速的红了。
霍恒的动作很自然,完全是一副在跟他演示的姿态。即便周尽欢觉得不对劲了,刚才自己是不是被霍恒吃豆腐了?可面对着那张正人君子一样坦荡的脸,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人家霍恒已经有心上人了,他俩又是朋友关系,霍恒应该是想让他知道什么是三围才这么做的。
对了,肯定是这样,毕竟霍恒一直都在做出格的事情,他早就该习惯了的。
想到这,周尽欢就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而觉得丢人。他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匆匆离开了,留下霍恒站在原地,看着他狼狈的身影,回味着他刚才的反应。
霍恒见过很多次周尽欢脸红的样子,可自从意识到自己可能喜欢上周尽欢后,这人每次脸红起来的样子就好像一块刚出锅的荷叶粉蒸肉,散发着让人食指大动胃口大开的魅力。
这形容也许不恰当,但对霍恒来说,他眼里的周尽欢就是这样朴实而勾人的。
霍恒伸开双掌,想着刚才量三围时的手感。可惜现在是冬天,周尽欢穿的太多了,没摸出什么来,要是夏天就好了。那薄薄的长衫垂着,也许经常能让他看见今早周尽欢起床时,睡衣描画出的胸前的风景。
但想到那迷人的风景他又觉得不行,要是自己都能看到的话,岂不是别人也能看到了?
他思量着今年夏天一定要找裁缝给周尽欢定做几套衣服,必须把那两颗小东西给遮住了,不能叫任何人看到。
他丝毫没觉得脑子里在想着乱七八糟又颜色满满的东西有什么问题,等周尽欢终于洗完脸上完厕所出来了,便道:“不买现成的旗袍了,带你去做一套,让师傅赶工的话应该没问题。”
两人下了一层楼,霍恒找王永联问了天津最好的裁缝店的位置。王永联在天津生活了几年,对这些都是很清楚的,当即给了他们一个地址。
霍恒带着周尽欢坐上黄包车,先去了那家店。
那是一家叫凤凰裁缝铺的老店,在天津开了几十年了,因为布料好,裁缝的手工也好,所以名声在外,不少贵妇人小姐都在这里定做旗袍的。
店里有五个师傅,其中两个年纪大些,另外三个是年轻人。霍恒带着周尽欢进来,把要求一说,其中一个年轻人就道:“赶工是没问题,不过两位老师傅手里的活儿也是紧着要交给客人的,您二位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做。”
三个年轻人都是老师傅的弟子,而接待他们的这位姓徐,长得眉清目秀,一卷皮尺挂在脖子上,穿白衬衫和格子西裤,头发梳的也时髦。
一听他这么说,周尽欢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客人往往都爱找老师傅做,觉得手工娴熟,放心。不过他不是那种迂腐的人。
以前他做戏服的时候总喜欢把自己的意见加进去,久而久之,北平那些个出名的老师傅都不待见他了,觉得他啰嗦又刁钻,好好的戏服总改的不伦不类的。
后来他经过朋友介绍,认识了一位留过洋的年轻人。那年轻人家里的祖业也是裁缝,回来以后想把裁缝这一行发扬光大。周尽欢跟他一拍即合,前前后后合作了二十几套戏服都很满意。
那位年轻人也姓徐,也是二十多岁的年纪。
周尽欢看着霍恒道:“就他吧。”
霍恒也不介意,是不是老师傅无所谓的,重要的是做衣服的人心思够细,手工好就行。
徐师傅拿了两件自己做的旗袍出来给他们看,周尽欢一看就很满意了,徐师傅就让他们选布料。
霍恒只说了这旗袍是参加生日宴会的,其他不多说了。徐师傅便让他们选布匹,选好后就带着周尽欢到了后面的小屋里去量尺寸了。
量尺寸要脱衣服的,霍恒就被留在了外面,无聊的翻着样板册子,约莫十几分钟后才看到周尽欢和徐师傅出来了。
周尽欢还在扣领口的扣子,徐师傅对霍恒道:“后天上午八点准时来取。”
霍恒谢过徐师傅,交了钱便和周尽欢走了。
化妆的事可以明天再办,现在天全黑了,霍恒问周尽欢想吃什么。刚才的旗袍让霍恒付了钱,周尽欢过意不去,提议要请霍恒吃一顿饭。
霍恒说不用,但架不住他的执着,便拉着他进了前面一家卖杭州元宵的店,点了两碗元宵,一份炒米粉,两颗茶叶蛋来吃。
周尽欢知道霍恒在给自己省钱,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想让霍恒再点一些。霍恒擦着嘴说吃饱了,问他饱了没有。
他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吃,早就饿过头了,吃了一碗元宵几口米粉就放下了筷子。霍恒便让他结账,出来后又拉他上了黄包车,却不是回住的饭店,而是去了台海南路的“叫花子皇宫”。
这是天津的老牌火锅店,刚进去就闻了一鼻子热辣的红油汤香气。周尽欢刚才还没什么食欲的,这才闻了几口肚子就叫了起来。
他不好意思的看了霍恒一眼,霍恒也不笑他,拉着他跟伙计进了包间。等点完了锅底和涮菜后,房间里就剩下他俩了,周尽欢愧疚道:“抱歉,请你吃饭却是那么差的菜,还没让你吃饱。”
霍恒照例拿出手帕擦筷子,闻言便笑道:“周老板,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周尽欢不知他突然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但点着头道:“你很好。”
“有多好?”霍恒继续问。
周尽欢思索了片刻,想不出形容词,只能道:“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这人很善良,喜欢帮助人,又没有架子。”
霍恒把擦干净的筷子放到周尽欢面前的筷架上,道:“那你觉得自己怎么样?”
周尽欢被问懵了,困惑的看着霍恒:“你想说什么?”
霍恒认真的看着他:“我也觉得你很好,很善良,是我想真心相待的朋友。既然是朋友,那就不应该分的那么清楚。关于钱的问题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如果我们的身份换过来了,你会在有能力的情况下对我吝啬钱吗?”
周尽欢低下头去,轻轻摇了摇。霍恒的意思他明白,可比起前几次囊中羞涩的惭愧,今天让他在意的,却是霍恒口中的那句“朋友”。
是啊,因为是朋友,所以霍恒才对他这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