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喂饭的动作太过自然了,周尽欢又觉得尴尬了,只好推说自己还不饿,不想吃。
他现在趴着的姿势也确实不适合进食,霍恒就把盖子盖上,去找远东过来。
远东帮周尽欢检查了下,因为止痛针的药效还没褪去,所以还不能下判断。不过他叮嘱霍恒最好有人全天陪在床边,这样方便照顾周尽欢的日常。
元明是做惯了这些事的,本来该是最合适的人选。可他毕竟得罪过周尽欢,霍恒便在远东的介绍下雇了个强壮的护工来。
到中午的时候,止痛针的药效过了,周尽欢又开始痛,但比起之前的程度来说好多了。远东也说问题不大,叫他一定要卧床静养,不能轻易下床走动。
霍恒一上午都耗在了医院里,眼下也该回去一趟了,就让他好好休息,说晚上再过来。他让霍恒不必这么麻烦,霍恒笑了笑,跟护工叮嘱了几句就走了。
元明跟着霍恒的车回去,路上霍恒一直没说话,脸上也看不出情绪。元明坐在旁边,不时的打量他一眼,既心虚又不安。
等车子开到家门口了,霍恒才沉声道:“要是让我知道你以后还是对他不敬就不用留在霍家了。”
元明从未见过他生气成这样,顿时紧张的直摆手:“少爷,小的真的知错了。小的已经清楚周老板在您心里的地位了,以后对他绝对会像对黄小姐那样恭敬的。”
霍恒熄了火,正要开门下车,冷不丁听出了不对劲,不禁蹙起眉道:“什么地位?”
元明之所以反感周尽欢,也是因为周尽欢跟霍丞有过一段,现在又跟霍恒扯上了关系的缘故,他觉得周尽欢是另有目的。
可是想到今天在病房里周尽欢并没有主动告状,也没在霍恒面前为难自己,他就有些惭愧了。这本就是与他无关的事,既然霍恒愿意相信周尽欢,那他也没必要去做惹人嫌的小人。
不过作为霍恒的下人,他还是觉得有必要再提醒一次,于是壮着胆子道:“少爷,您这两天不在,家里已经开始挂红灯笼和彩绸,布置您的婚房了。您跟黄小姐还有一个月不到就要成亲了,您可不能在这时候犯糊涂呀。”
元明说得小心翼翼,尽管措辞很隐晦了,霍恒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
“我心里有数,这不是你该插手的。”霍恒冷着脸道。
元明赶紧点头:“小的不敢插手少爷的事,以后少爷说什么小的就做什么,绝对不会再惹少爷不快了。”
霍恒瞟了元明一眼,拔钥匙下车了。
进家门的时候,他确实感觉到家里的布置不太一样了。明明是西式的洋楼,偏偏挂了不少红灯笼,还贴着双喜字,一楼的客厅角落更是放了不少红纸包装的礼品,七七八八的叠的有大半个人高。
管家恭敬的迎了上来:“三少爷您可回来了,老爷和三夫人正在楼上看喜宴的菜品,您快上去吧。”
霍恒应了声,刚踏上二楼的台阶,就被三楼匆匆下来的人拽了上去。
霍谦一步不停的把他拉回自己房间,锁上门,继续把他拉到露台上说话。
霍恒摘下手套,往墙角的沙发上一坐,拿起玻璃茶几上的洋酒倒了一杯来喝。
霍谦风风火火的把他逮上来,为的就是问他周尽欢的事。眼看他东窗事发居然还那么悠闲,就把他的酒杯抢过来,“啪”的一声放在了茶几上。
霍恒也不恼,慢条斯理的道:“什么事这么急,酒都不让我喝了,上吊也要喘口气的。”
霍谦瞪着他:“你也知道自己快上吊了?”
霍恒往沙发椅背上靠,捏着酸痛的肩膀松筋骨:“想说什么就说吧,不用拐弯抹角的。”
他这么无所谓的态度,气得霍谦都要磨牙了:“你是不是嫌命长了?周尽欢那种人也敢招惹?”
听到周尽欢的名字,霍恒非但没有变脸色,反而露出疑惑的表情看着霍谦:“周尽欢怎么了?他人挺好的。”
“老三!”霍谦往霍恒身边一坐,压低嗓子道:“他是大哥不要的人,你要是为了气大哥才接近他,那我劝你赶紧住手。这样做对大哥是没损失的,但你会激怒爹和黄家!”
霍谦焦虑的劝着。如今家里都开始准备喜宴和喜帖了,要是周尽欢上门来闹,那霍恒可得惹一身腥了。
“这事不是你想的那样。”霍恒知道霍谦是真的担心自己,干脆把话摊开来说:“他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大哥害的,我只是想在金钱上补偿他,再帮他把腰治好。”
“你说真的?”霍谦半信半疑的看着他。
霍恒的表情一点破绽也看不出来:“你也会说了,就算我搭上周尽欢也气不到大哥,我怎么会做这么没意义的事?”他伸手越过霍谦拿起刚才的酒杯,把酒都喝光了才道:“放心吧,我没犯糊涂。”
他说的坦然又坚定,倒是让霍谦心里的忧虑被冲散了不少。霍谦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灌了一大口:“如果只是想帮他治病倒还好,这点我也赞同的,毕竟大哥是真的缺德。不过那周尽欢也是好脾气,要换了我被大哥这么坑,才不会轻易罢休。”
霍谦自言自语着,说完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抓着霍恒的手道:“不对,你这么做周尽欢会不会误会了什么,等你跟黄晓晓结婚的时候来闹?”
霍恒拉开他的手,起身道:“不会的,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是霍丞的弟弟。”
他吃惊的看着霍恒:“你没告诉他?那他也没认出你?”
霍恒拿起茶几上的皮手套放进了大衣口袋里,无奈道:“我和他没有正式见过面,他不记得我的。”
霍谦捏着下巴思考着,见霍恒要走了,又拉着他道:“好吧,这件事我不管了。不过你自己要把握好分寸,无论如何周尽欢都算个麻烦,千万别吃力不讨好。”
霍恒拍了拍霍谦的肩膀,到霍英年的房间去了。
他和黄晓晓都清楚这只是一场形式婚姻,所以都不放在心上,婚宴完全由双方的长辈来操持。
霍英年跟李秋已经是第四回 改婚宴的菜品了,等霍恒进去的时候,他俩拉着霍恒又是一顿唠叨,还问了这两天在黄家老宅的情况。
得知一切都很顺利,霍英年眼角的皱纹都笑深了几许。李秋让他回房去休息,自己则和霍英年继续看菜品拟客人名单。
霍恒回到房间里,打了个电话回商行,问董掌柜之前定的两批货的情况。董掌柜说明天会到,在霍恒准备挂电话的时候,董掌柜又说他之前请的秘书刚才已经来了,问他要不要见一面?
这位秘书是霍恒还在国内读公学时候的同学,叫王永联。那时学校里基本上都是有钱人的孩子在读书,王永联成绩虽然好,可家境很一般,没人看得上他,自然就没什么朋友了。
霍恒是那时唯一会跟他接触的人,交谈过后就发现彼此的兴趣相同,见解也都很独特,便经常在一起做功课了。
后来霍恒去了日本,王永联去了天津读法律。两人就再也没见过面了,只偶尔会以书信往来。
这次霍恒回来,为了尽快打通运输关节,要找个熟悉租界规则和各种律法的秘书。在面试了十多个人后,他突然想起了王永联。
他打了个电话到王家去,才知道王永联四个多月前就回北平来照顾生病的母亲了。两人出来吃了顿饭,当即就谈妥了。
现在听说王永联已经到商行了,霍恒立刻洗澡换衣服,赶了过去。
王永联这几天去了天津一趟,为的是收集霍恒需要的资料和情报。霍恒到商行后,直接把他叫进了办公室,问他打听的如何。
天津的租界在当时是全国最多的,连首府南京都比不上。而霍恒要打通的关节是一条南北向的铁路运输,横跨了六个省。虽说有黄中棋帮忙搞定其他的省,但最麻烦的天津却要他自己来。
王永联把一份厚厚的牛皮纸袋递给霍恒,在他打开来看资料的时候阐述了下,提到了个关键人物——天津商会的会长郑丰。
这个名字霍恒也听黄中棋提到过,不过黄家的运输队从不走天津这一块,跟郑丰也就没有交情。
既然是没门路的,那想要对方答应帮这个忙也就不容易了。
王永联把郑丰的人脉大致摸了遍。郑丰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其中大女儿和二女儿都嫁人了,只有三女儿郑芯蕾还待字闺中。不过再过十天就是郑芯蕾的成年礼了,郑丰邀请了不少有头有脸的政商界人士参加,场面会很热闹。
这是一个接触郑丰的好机会,王永联说如果霍恒有兴趣的话,他可以找人帮忙,到时候安排霍恒进去。
霍恒思索了片刻,觉得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办法,而且新堂教授也在天津参加中日学术交流会,他可以带着周尽欢过去,找新堂教授问诊。
想到这,霍恒便答应了下来,让王永联尽快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