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雅苑安顿好弟弟睡觉,便和周尽欢一起去了丽都俱乐部。

她在这陆陆续续的唱了两年,尽管没有大红大紫,还是有些捧场的客人的。所以一提经理便答应了,给了周尽欢一套衣服,让他先去换上。

周尽欢第一次穿这种西式的侍应服装,折腾了许久才穿好出来。雅苑已经去化妆了,经理把他交给一个叫维特的侍应。

来这里的洋人不是自己会说中国话就是身边带着翻译,通常是不需要他们懂洋文的。维特教了他基本的西洋礼仪,原以为他没那么容易做标准的,没想到练了两次后他的姿势就毫无偏差了。维特很满意,又带他去熟悉各种酒水和小食,他也记得很快,半小时左右就都学完了。

维特便跟经理提议让他今晚就跟包房试试。经理说可以,让维特把他带在身边,一晚上跟了三个包房的服务。

开始的时候周尽欢还有点拘束,总担心会碰到熟人,也担心这些洋人要是跟他说洋文,他答不上来该怎么办。不过有维特在,不时的提点帮忙一下,这一晚上都相安无事,而且在打烊换衣服的时候,他看了下口袋里的小费,居然挣了有一百多块。

望着这些皱巴巴的钱,周尽欢的心情很复杂。如果他在这里做下去,应该很快就能改变目前的生活窘况。但他也知道,这世上没有轻轻松松就能挣钱的事。从明晚开始,他便要独自去应付这些满脸绒毛的大胡子洋人了。

这种强装笑脸去迎人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但只要想起霍恒的下人是那么看他的,他就觉得没有退路了。

夜里回去的时候已经快三点了,街道上冷清清的,昏暗的路灯只能照亮脚下的一点路,根本看不清远处。

他裹紧身上的棉衣,找了家做宵夜的小吃店吃了点东西,回到家里腰已经酸痛的很厉害了,他连烧水洗澡的力气都没有,翻出以前用的药膏贴了一块在腰椎上,就这么躺下睡了。

尽管他不想睡在霍恒送的床上,但不得不说,这张软硬适中的床和柔滑的枕被还是给了他一夜好眠。第二天他破天荒的睡到了快中午,醒了匆匆赶去店里,到了晚上又连轴转去丽都俱乐部。

来的时候外面有点小雨,维特见他的头发淋湿了,就让他去俱乐部后面的休息间洗了个澡,在他出来以后便给他指了房间去服务。

他照着维特说的去了23号,越走越觉得不对,等到了的时候才发现这里的客人全是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人。

他又折了回去,问维特这是怎么回事。维特正忙着手里两份大额的酒水单子,没那么多时间,就跟他说有两个人请了假,让他先顶一个晚上,明天再回洋人的包房。

周尽欢听完脸色都变了。

他成了角儿的那几年里,基本上北平城有些头脸的爱听戏的都来听他唱过,这也是为什么他那么介意在这些场合碰到熟人的缘故。如果对方曾经是捧他的座儿,现在把他当空气也就罢了。可要是反过来,像韩栋梁那样损他为乐,那可不就是丢了饭碗又惹了一身腥吗?

他以自己还不熟悉为理由,希望维特可以让别人去。维特对他两手一摊,说现在人人都忙,根本没空再去分配了,让他坚持一下。

而且维特以为他不想服务中国人的包房是嫌小费少,就告诉他来丽都的都是有钱人,不会差这点钱的。

眼看着被误会了,他没了办法,只得希望今晚平安无事。

他推开了23号房间,进去的时候紧张的扫了一圈,发现这几个客人挺眼生的,每个人怀中都搂着名衣着香艳的女子,见他进来了也没人多打量他。

他稍稍放下心来,照着昨天学的做,倒也没有出差错。期间维特过来了一次,见他处理的妥当,就跟他说一会儿24号的客人也要到了,让他也顾一下。

他只能应下,等到穿着高叉旗袍的迎宾来通知说24号房的客人已经进包房了,他便拿出口袋里的纸和小本子,敲门进去了。

24号包间有三个男人,也是他之前没见过的,点了酒水以后,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给了他一张大钞做小费。

他下了酒水单子,趁着有点空余的时间去了趟厕所。但就在他推开门的时候,里面的人也同时出来,差点撞到了。

他没看清对方的脸,因为他马上低下了头。

这也是维特教他的。想要在这种地方生存,无论对错都要先低头,毕竟他得罪不起这里的任何人,唯有如此才可以免去大部分的麻烦。

他诚恳的说着道歉的话,对方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

周尽欢的瞳孔在看清眼前人的瞬间缩成了一个点,连呼吸都屏住了。

那个人满脸的嘲讽,阴阳怪气的笑道:“哟,这不是那个自命清高的周老板吗?怎么,是我喝多了眼花了?你居然会在这里?”

这番尖锐又难听的话让周尽欢想起了数日前的遭遇。当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霍丞忌惮着霍家的名声才不跟他计较了。今晚却不同,在这种地方,霍丞身上又有那么重的酒气,他如何能全身而退?

而且被霍丞发现了他在这里,那从明晚开始肯定就不能再来了。虽然心痛这里赚到的工钱,但他还是没有犹豫,挣开霍丞的手就要走。

霍丞上次放过了他,结果却换来陈遇笙拍了那些照片,拿到霍英年面前去告了自己一状。

那天晚上他被霍英年臭骂了一顿,还被霍恒撞见了。想到自己又在周尽欢手里栽了一回,那股恶气就像溅了水的热油锅般炸了起来。

他抓住周尽欢的手臂,毫不留情的用力一拽,周尽欢就重重的撞到了的墙上。他也不管周尽欢立刻捂住了腰的动作,揪着衣领进了一扇隔间,“嘭”的把门关上了。

周尽欢被他推到了西洋马桶上,这么一坐腰更痛了,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

霍丞完全不理会周尽欢痛到发白的脸色,只觉得这张脸实在碍眼,都已经落魄成这个样子了还不懂得该恭敬的臣服于自己。

他沉着脸,像是看货品一样打量着周尽欢的衣着。刚才被他拉扯的领结已经掉了,衬衫领口的扣子也弹飞了,露出的锁骨弧线与记忆中看到却摸不到的是一样的。

霍丞喝了不少酒,在包房里就被女人撩的浑身都热。此刻看着周尽欢衣衫不整的样子,居然有些心猿意马了,不禁讥讽道:“以前穿着戏服勾引人,现在唱不了了,就改穿洋人的衣服继续?你说你怎么这么贱,不勾引人就活不下去了?”说罢就捏着他的下巴啃了过来。

周尽欢没想到霍丞要亲自己,吓得连腰都顾不上了,使尽全力去推霍丞。

可他与霍丞的体格悬殊大,力气根本敌不过,不但被霍丞亲到了,嘴唇更是被咬破了一道血口子。

霍丞尝到他嘴里的血腥味,又见他拼命的反抗自己,便越发的亢奋了,开始撕扯他的衣服。

他身上的白衬衫和黑马甲布料挺而韧,霍丞拽了两下没扯开,就不耐烦的去脱他裤子。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霍丞有过好几次跟他睡的念头,但都被他以还没成亲为由拒绝了。虽说后来他不能唱也不能生了,模样也没有以前吸引人,这个遗憾却依旧埋在霍丞心底。

见不到的时候霍丞不会去想,但见到了,还是这样的氛围下,那种想要扫除遗憾的念头便没有道理的膨胀了。

霍丞试了几次都没能把周尽欢的裤子拽下来,还差点被推开了,于是急红了眼,一巴掌扇在了周尽欢的脸上。

这一下是突然打的,没有控制力道。周尽欢眼冒金星,耳朵里起了一阵嗡鸣声,连脖子都差点闪了。

他被打的脑子发晕,胃里一阵恶心的感觉突然涌起,还没反应过来便吐了。

晚上他没顾得上吃饭,胃里全是酸水。霍丞被他吐了一脸,恼怒的又扇了他一巴掌,这回打完倒是松手了,开门去水池边洗脸。

他难受极了,可看着霍丞低头洗脸的背影,又清楚这是唯一的机会,立刻扶着门站了起来,狼狈的往外面跑去。

在推开厕所门的时候,他听到了霍丞的咒骂声。但他不敢停留,就这样跌跌撞撞的跑出了俱乐部的后门,一路往家的方向去。

他不知道霍丞什么时候会追出来,纵然腰痛的眼泪都止不住了,还是不敢停下。直到终于打开了家门,把桌椅全部推到门后挡着,才扶着墙挪到了床边上,脱力的倒了下去。

心脏跳的像是要穿出胸膛一样,喉咙里全是铁锈的味道。他喘得头晕眼花,很想喝杯水缓缓,但手脚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最后连晕过去了都不知道,还是在第二天早上楼下的邻居大声吵架的时候才醒转过来。

刚睁开眼时他脑子还是昏沉沉的,躺了好一会儿才清醒了。

脑子里像走马灯一样回放了昨晚的遭遇,想到曾经满口爱意的人如今却与禽兽无异,他就痛苦的又闭上眼。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熬多久,更不知道霍丞什么时候才能放过他。难道真要离开故土,去其他地方隐姓埋名的生活才能彻底摆脱这些不幸吗?

他把脸埋进被子里,直到泪水流干了,情绪也发泄的差不多了才坐起来。

昨晚又伤到了腰,今早更痛了,可他还是要去茶楼上工。毕竟昨晚刚失去了一份挣块钱的工作,他可不能再请假了。

他咬着牙把衣服换掉,贴上了药膏。又去洗漱了一番,然后才小心的挪开桌椅出门。

他扶着墙慢慢走着,不知是不是昨晚受惊过度又没休息好的缘故,走到楼梯边上脑子就开始犯晕了。

看着脚下模糊的台阶,他只得抓住扶手缓一缓,结果就听到楼下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他的精神还没完全放松下来,一听到脚步声就想起了霍丞,吓得转身就往房间里走。

只是刚走了几步就听到有人叫他了:“周老板!”

那声音与霍丞的完全不同,语气是急促,但一点也不让人反感。周尽欢身形一顿,随即便感觉到那人走到了他身后。

霍恒伸手拉他:“为什么不肯去医院?那个专家是我为你请来的,机会很难得。”

昨晚得知他没有去医院的事,霍恒便在今天一大早开车赶了回来。眼下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是想问理由。这番话却让他想起了元明讥讽的口吻与不屑的眼神。

眼眶又不受控制的浮起了热度,他像是被烫了一样猛地把手抽了回来。但在避开的时候牵动了腰伤,脚一软就往墙上撞去。

霍恒赶紧把他抱进怀里。见他捂住后腰的位置,痛的脸色煞白,身子也在抖了,便知道他是旧疾发作,二话不说就抱起他下了楼,放进车里,往医院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