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回车子的路上,太宰治突然在某堆碎石缝隙中,看到了一点令他在意的东西。
“太宰先生?”中岛敦走着走着,突然发现本该走在他身边的太宰治,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了后面。
他回头一看,发现对方正蹲在几步外的地上,一只手拿着卷脏兮兮的、沾了血的绷带,另一只手则拿着一个破碎的遥控器外壳,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发现什么了吗?”中岛敦好奇地凑了过去。
“唔……”太宰治没急着回答,只是问了中岛敦一句,“对了敦君,在你抓犯人期间,修跟你联络过吗?”
“有的。”中岛敦将之前一条寺修联络他的两则通讯内容告诉了太宰治。
“第一次联络里,修先生说,在犯人身边发现了令人在意的家伙,他要调查一下对方出现在这里的目的;第二次联络则是问我有没有遇到跟踪或是可疑的人物……啊,还有,我跟他说看到了窗外的浓烟,这之后他就挂了。”
“浓烟?”太宰治看了一眼手上的遥控器外壳,眼眸深邃,“原来如此。”
“咦?”
“大概是知道修为什么会那么生气了。”太宰治将手上那些东西扔到一边,拍拍手上的灰尘,直起身来,笑得很是无奈,“那个笨蛋。”
中岛敦:“???”什么你就知道了?
不过太宰治并没有给他解答的意思,拍拍他的肩膀就说:“走啦,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呢。”
“……哦。”中岛敦稀里糊涂地点了头。
二人回到了车里,车钥匙、一条寺修的挎包、遥控炸弹的控制面板,以及那个被中岛敦抓到的犯人,此刻都在车上。
那犯人被打晕了捆住手脚塞到后座中,太宰治见了,还夸了中岛敦一句:“这就是爆炸案的同伙了?干得不错嘛,敦君~”
中岛敦挠挠脸颊,虽然被太宰治夸他很高兴,但眼下应该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
“好了,我们该出发了。”
太宰治提醒中岛敦系好安全带,启动车子。
中岛敦不解地问:“去哪?”
“嗯?当然是把后座那家伙带给负责银行爆炸案的警官啊。”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
中岛敦很是纠结,看着太宰治的侧脸欲言又止。
顺利将车开到马路上,太宰治根本无需回头,也能猜到此刻中岛敦心里在想什么:“你是在担心修吗?”
“嗯……”
“放心好了,那些家伙暂时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闻言,中岛敦稍微松了口气,可他注意到太宰治的用词,还是忍不住心生忐忑:“暂时是指……修先生还是会有麻烦的,对吗?”
太宰治轻描淡写地说:“毕竟他杀了人是事实,而且又是被军警和异能特务科当场抓住的。”
“……”中岛敦心情很复杂,他实在无法想象,一条寺修会因为“闹事杀人”这种理由被逮捕。
“所以我们接下来要调查出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啊。”太宰治语气淡淡地说。
中岛敦精神一振,“只要调查出原因来,修先生就能被放出来了吗?”
太宰治含糊地说:“或许吧。”
实际上,只要一条寺修想,随时都能回到他们身边。但……事情当然不会那么简单。
从坂口安吾的态度中,太宰治察觉出了两件事。
第一,白兰的消失,一定与整件事有着莫大的关系;第二,异能特务科绝对不是因为那封匿名举报信才出动的。
首先,关于第一个问题。
坂口安吾的异能力,是“提取留在物品之上的记忆”。因此,就算白兰被人带走了,他也能通过读取现场地板的记忆,一路追查到对方的下落。
可坂口安吾却说白兰是“生死不明地失踪了”,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在现场找到关于白兰去向的记忆。
那么白兰到底去哪了呢?
而一条寺修又为什么会认为,当时被他杀掉的那个人应该是白兰?其实这个问题,只要坂口安吾使用他的异能力,就能获得答案。
但不用说,异能特务科是不可能轻易将情报透露出来的。
这就涉及到了第二个问题,也就是异能特务科出动的真正理由,那就是,一条寺修的异能力暴露了。
那封匿名信,给了他们出动的借口。而一条寺修的暴走,又让他们有了将他逮捕的正当理由。
那么异能特务科,到底是通过什么方法,知道一条寺修异能力的呢?
既然他们已经知道,那在决定进行抓捕之前,有没有设想过一条寺修最后会利用异能力逃脱呢?对此,他们是否已经有了应对办法?
这个问题其实不难回答。
从那支几乎是瞬间就药倒了一条寺修的麻醉针可以看出,他们是有备而来的。
一条寺修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只是应付普通人的麻醉剂量,绝对不可能一下就夺走他的意识。
关于麻醉剂量,另一边,也有人在讨论这个问题。
“难以置信,能够让成年大象睡上大半天的麻醉剂量,在他身上竟然作用不到半小时……”
“果然剂量还是要加倍吧?”
“可是……剂量用多了,真的没问题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上面吩咐下来,在与……做完交接之前,绝对不能让他醒过来……”
“快快快,别说了!他快醒过来了!”
一条寺修迷迷糊糊地听到这番对话,眼睛还没完全睁开,那种少有的困倦和无力感再次袭上大脑,没多会儿,他又意识不清地昏睡了过去。
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四四方方,没有窗户也没有门的封闭性房间里。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他身下那张床之外,就再没多余的东西了。
大概是麻醉注射的剂量太多,一条寺修睁眼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的脑袋都是昏昏沉沉、浑浑噩噩的。大脑一片空茫,好像又高又远、一望无垠的蓝天,只偶尔飘过几率白白的、软绵绵的,碰不到更抓不住的云絮。
他呆呆地坐在床上,视线低垂、目无焦距,甚至连眨眼的频率都很低。要是有不明所以的人见了,或许还会以为,这就是个精致的、栩栩如生的人偶。
一群穿着军装制服、腰间佩剑的人透过监控画面看到这一幕,若无旁人地开始了讨论。
“这种状态下,想必也问不出什么来吧?”
“意思传达给他后,就能稍微放松一点对他思维的控制了,否则对困住他大脑的异能力者来说,也是很辛苦的事情啊。”
“也是以防万一嘛,毕竟‘心想事成’的话,如果不能进行‘想’这一步,那就没办法做到‘事成’了。”
“那么,我们现在开始吧?”他们之中,一名闭着眼睛的青年如此说道。
站在他对面,一个个头娇小的女孩子抱臂交叠在胸前,趾高气扬地抬着下巴对他说:“别把你平时喜欢玩弄对手、享受对手焦虑的坏习惯带出来,耽误了事情,我就把你的耳朵割下来!知道吗?!”
“是是,我知道啦,烨子小姐。”
大仓烨子一扭头,对坐在操作台前的工作人员嚷嚷道:“赶紧的,干活了!”
工作人员慌忙应是,十指飞快地在键盘上输入了一长串复杂又无序的密码指令。指令显示正确,原本手边该是空无一物的地方,竟然打开了一个不到巴掌大的小方格,里面有一个红色的按钮。
他将按钮按下去,接着便可以从监控中看到,关押着一条寺修的四方房间里,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道门。
一条寺修表情空白地盯着地板,忽然听到了鞋跟敲击在地板上,清脆又有节奏的声响。除此之外,还有一道十分刺耳的椅子拖拽声。
他耳朵一动,缓缓抬起头,与拖着椅子走进房间的军装青年两眼相对。
“你好。”对方笑眯眯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一条寺修没反应。
对方并不介意他的冷淡,自顾自地将椅子拖到他对面,在一个距离适中的位置停下,然后坐下来,长腿交叠,一副要和他长谈的架势。
“你叫修对吗?那么我也就这样称呼你了。你可以称呼我为条野,那是我的名字。”条野采菊语气轻松。
尽管是第一次见面,对方还是被他们收押看守的罪犯,但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好像坐在他面前的,是一位熟悉的老朋友,他们所在的地方也不是牢房,而是环境优雅的咖啡厅。
一条寺修表情依旧淡淡的,从条野采菊坐下到开口,眼睛都没眨一下,吝于给出自己的回应。
“对了,你睡了这么久,想必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吧?”条野采菊点点自己的下巴,做思考状,有意无意地提到了某个人,“还有,你同样不知道,被逮捕之后,那个叫太宰的男人又怎么样了吧?”
听到关键词,一条寺修的眼睛忽地眨了一下。
条野采菊虽然看不见,但他的听觉十分灵敏,自然感受到了自己说到“太宰”的那一瞬间,对面这人的呼吸有了明显的变化。
他面不改色,好像没注意到一条寺修的异常,略带困惑地说:“可是,你被送到这儿后,已经过去了两天。要是所有事情都一一说出来,那花费的时间可就太长了,我也不清楚你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什么……”
“他……”一条寺修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地说,“他、他们……”
“嗯?他们?你是说太宰和侦探社?”
一条寺修缓慢地点点头。
条野采菊拍了下手,看起来十分愉快地说:“既然你愿意配合的话,那我们之间的谈话不就轻松多了嘛。”
他的嘴角翘得更深,压低了声音,语气充满了蛊惑意味地说:“来,慢慢告诉我,你想知道有关侦探社的、有关太宰的什么?”